466以死救解脫
趙世興悲憤沖動撲到了趙岳面前,手中劍拔出了半截,卻又生生停住了。
眼前的花花臉面具不可怕,可怕也嚇不著邊關血戰(zhàn)出身的趙世興。趙世興卻就是沒敢真把劍拔出來斬去。
他就感覺,面前的這個神秘蒙面人散漫隨意站在那,一點不可怕,渾身沒有任何危險氣勢,雖然瞧不見臉,但目光沒任何兇惡殺機,卻只要他一把劍拔出來指定就會立即沒命。這個人就象一只蜘蛛,安靜不動不危險,卻已張網等著獵物撲來。這個人如此兇殘輕松殺掉一員國朝有數(shù)的勇將重臣,太令人驚駭,殺完了卻如此人畜無害的樣子繼續(xù)設坑.....這簡直是魔鬼....
趙世興在血腥邊關的歲月可不短,也就是調到京城才過了幾天安穩(wěn)日子。
在對外敵的一次次戰(zhàn)斗中,他見過很多成名甚至成名太久到威名赫赫令人喪膽的敵我勇將是如何突兀死在戰(zhàn)場上的,有的是遭遇了比他更厲害的高手,驟然被對手借助戰(zhàn)場的混亂恐怖環(huán)境增強的兇威氣勢所懾,心一怯,反應稍慢或無力了些,被對手瞬間干掉了,有的則是兇狂自信,霸威氣勢無邊,極盛到仿佛只憑恐怖的氣勢就能吞噬人命,任何人都莫當其鋒,結果卻輕易死在了寂寂無名,看著半點沒可怕威勢,盔甲馬匹武器等標致的身份太普通,偽裝得實力太尋常太猥瑣膽怯沒用太沒殺傷力的人手里,在想當然的自信大意或什么被對手成心琢磨透了的弱點下,用性命和久戰(zhàn)積累起的威名墊定了又一個軍中新人的傳奇崛起。老馬失蹄;大海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一代新人換舊人。沒有不敗不死的將軍;上了戰(zhàn)場,誰也不是安全的,都可能意外卻并非意外的死......而眼前的這個蒙面人比戰(zhàn)場殺名將揚威的那兩種可怕的人可怕一萬倍。
還有,文官就是這么文雅平靜殺人的,甚至是在滿面春風笑容中悍然殺人。
多少勇將功臣強者,沒死在恐怖到令人發(fā)指的戰(zhàn)場上,沒死在敵人的刀下,百戰(zhàn)余生,卻死在文官的文雅平淡甚至隨意的笑容中。
眼前這個蒙面人就象是那笑容殺人的文官.......在激烈瞬息涌過的眾多念頭中,一想到文官,趙世興這才想起了歐陽珣。短短時間內發(fā)生了這么多事,這個蒙面人竟然敢公然直接殺害國朝大將,就在這中軍大帳中,就當著監(jiān)軍、驃騎大將軍的面擅自動手,這也是死罪,性質比兄長所為更惡劣,可是,事情發(fā)展到至今,坐在上首的那三位卻始終無一人發(fā)聲......
趙世興沖動的腦子一驚,恢復了些理智,霍然轉首看向帥案那.......權威十足的監(jiān)軍太監(jiān)面孔扭曲難看的坐在那沒動;驃騎大將軍坐在遠遠一側,眼睛發(fā)直瞅著這邊,似乎是在發(fā)呆,或者是在置身事外冷眼旁觀。本該正大怒滿臉不善盯著這的大帥歐陽珣竟然身子松散地靠后(癱)倚在椅子背上,微歪著頭閉著眼,蠟黃憔悴灰暗無光的臉上面無表情,一動不動......若不是壓在案子上的那只手的食指在若有若無的不斷點著桌面,發(fā)出輕微的奪奪聲,會讓人不禁以為大帥已經氣死了......
這一看,驚得趙世興猛的竄出一身冷汗,渾身頓時如生滿了蟲子一樣難受,臉上更是密布了細微的汗珠,匯成大滴,滾落......口中也發(fā)干發(fā)苦.....緊握劍柄的手下意識就把劍插了回去。
歐陽珣無疑是在悄然立威,怕是就在等著他這樣的敢主動跳出來奉獻首級祭旗......文官掌軍歷來就是這么殺將立威的。
趙世興悲憤卻尷尬地僵硬在那,不知自己下一步該怎么辦,也不知自己面臨的將會是什么下場。
統(tǒng)帥殺人立威,殺誰其實是不需要理由的。
因為,欲加之罪,何患無詞。
想殺你,隨便什么都可以是理由。軍中有五十四斬,你什么行為都可以和這個強扯上關系。扯不上,也能隨便個慢軍什么的借口行軍杖責罰,卻是活活打死你。統(tǒng)帥想拿你祭旗,叫你死,你就有必死的理由。
趙世隆和趙世興都是邊軍老人了,不是不懂這個。
趙世隆敢囂張耍橫胡來,是他覺得權威更大更有軍中執(zhí)法決定權的監(jiān)軍太監(jiān)會護著他沒事。至多是被監(jiān)軍裝模作樣訓斥幾句而已。趙世興把已經半出鞘的劍和報仇殺機硬生生壓回去了,是他覺得監(jiān)軍太監(jiān)不會保護他,甚至根本護不住他。
蒙面人卻已開步走開了,仿佛他只是個虛無的人像,甚至根本就不存在,蒙面人靜靜從他身邊走過,腳步發(fā)出輕微而似乎有某種奇特韻律的聲音,在滿大廳急促的呼吸聲中卻有一種令人恐慌的力量。
趙世興就感覺是死神悄然退了,感到渾身猛的一輕,憋住的那口氣終于能輕輕吐出來。
蒙面人如同一個無聲無息的陰影幽靈從左右兩側站著盯視(敵視)的眾將中悄然走過,又回到了歐陽珣身后側輕輕坐下,又如同只眼珠子會動的雕像一樣安靜不動,如前。
驃騎大將軍在蒙面人經過面前時,盡管還遠隔著段不下兩米的距離,卻仍然心頭一寒,禁不住一哆嗦,鎮(zhèn)靜從容威武不可侵犯的高大形象垮了,開始坐立不安如坐針氈,只感覺自己離這個蒙面人實在是太近了太危險了。
這個人難道是個現(xiàn)世的魔鬼嗎?怎得如此滲人......
歐陽珣食指叩擊桌案的聲音猛然大了,頻率卻慢了,在此刻的環(huán)境中奪奪聲如一聲聲炸在心頭的雷鳴,驚得滿大廳的人不禁把目光從蒙面人身上立即轉移到帥案這,都在盯著歐陽珣。
歐陽珣緩緩睜開了眼睛,身子未動,仍然癱了一樣依歪在椅子背上,平靜的目光緩緩掃視了一遍神情各異的眾將,又瞅了瞅正扭著臉緊盯著他的監(jiān)軍,卻沒看驃騎大將軍,目光最終落在滿頭大汗孤零零僵硬在大廳中間的趙世興身上。
“趙世興,你,很悲憤,很想報復殺人?”
歐陽珣的聲音不大,顯得虛弱無力,坐那的架式也毫無威儀可言,食指還在有一下沒一下的叩擊著桌面。八個節(jié)度使老鬼卻立即靜靜坐下了,后面的韓世清、姬文康、孫培芝反應也半點不慢,緊跟著坐下,隨后是全體坐回。
太尉歐陽珣,和以前那些領軍的文官一樣狡詐,一樣的對丘八將領軍漢兇狠。他要戰(zhàn)前殺大將立威,正在立威.....看清了這點,在這個當口,眾將沒傻子,沒人會頂風而上流露支持趙世興的舉動。顯然,監(jiān)軍太監(jiān)不一定頂用......
如此,趙世興就由此前的有很多將領各懷心思地無聲支持他,淪落為真正的孤獨無助。
趙世興心中一緊,下意識瞅了蒙面人那一眼,卻見蒙面人正微闔目定住了一樣坐在那不動,他卻并沒感到輕松,轉眼又看向正黑臉轉過頭的監(jiān)軍太監(jiān),卻再不敢對這個閹人抱什么希望,惶恐急忙撩戰(zhàn)甲跪下,伏首悲聲道:“末將不敢。”
“不敢?”
歐陽珣嘿然笑了一聲,“好個不敢。好。本太尉理解你的心情。那,你說說,你兄長趙世隆該不該死?”
趙世興心中一陣悲憤苦澀,悲聲道:“軍法威嚴。趙世隆.......該死。只是,大帥又何必咄咄逼人呢?您要接著殺我立威,盡管下令好了。別再以此折辱我。我趙世興在邊關血戰(zhàn)多年,為國為民立過功。請?zhí)救菽⿲⑺赖媚荏w面點!
“嗯!
歐陽珣這淡淡一應,如同炸雷響在眾將心頭。
這是直接承認了殺就要殺盡趙世隆兄弟,免留后患,就是要順勢拿沖動了的趙世興立威啊。
趙世興心頭大震,臉色一白,卻隨即咬牙昂首挺起胸道:“多謝大帥成全末將這點顏面!
說著,動手摘下腰間佩劍放到一邊,又摘下頭盔放在劍上,伏首在那默默等著中軍衛(wèi)士拉他出去行刑......
眾將的目光又集中到歐陽珣身上。
監(jiān)軍太監(jiān)扭臉瞅著病歪歪依那形象很不雅觀的歐陽珣,突然開口了,“太尉大人,且慢發(fā)虎狼之威呀。趙世隆將軍并沒問錯呀。本監(jiān)軍也極好奇,這位,蒙著面,還能傲然坐在中軍大帳旁聽軍國大事的,他到底是什么人吶?”
這家伙總算回了神了,立即就報復咬上來,說話拿腔拿調陰陽怪氣的,卻也沒敢象趙世隆那樣囂張地指著趙岳喝問這是誰。盡管他相信這個蒙面人絕不敢象殺趙世隆一樣殺他這個監(jiān)軍。
斗起來了,斗起來了,監(jiān)軍終于開始發(fā)威了。
眾將都越發(fā)緊緊盯著歐陽珣,看看這位太尉大帥會如何反應。
歐陽珣不是皺眉不悅,而是似乎很感意外。
他瞅著監(jiān)軍太監(jiān)這張恢復了肥白細嫩的大臉,端量著這個死太監(jiān)蓄勢準備暴發(fā)十足權威的強橫陰險架式,看清了監(jiān)軍是要和自己叫板,詫異的表情卻仍然沒轉為憤然對抗,而是笑了,食指還在有一下沒一下的隨意敲打著桌面,笑得很輕松,就那么笑著端量了監(jiān)軍好一會兒,看到死太監(jiān)強硬對視毫不妥協(xié),他越發(fā)笑得輕松開心,緩緩的語調淡淡地問:‘監(jiān)軍,你是想教本太尉如何治軍?你想制止本官立威整頓好軍伍?“
監(jiān)軍太監(jiān)的肥臉一沉,張嘴剛要代表神圣的皇權,威嚴,底氣十足,理直氣壯,正大光明,卻是再次陰陽怪氣的強硬回應,歐陽珣卻哈地歡快一笑打斷了他要出口的話,身體也不癱軟無力了,很利索地起身一讓,”來,來,監(jiān)軍大官,您坐這。您想怎么地就怎么地。這,您說了算。來,快快坐這。本官病重,正感覺自己難以勝任這次的差使,怕是辜負圣恩呢,有人肯奮勇頂上。此,求之不得啊!
監(jiān)軍太監(jiān)愣了,沒想到名動天下的奇才體面士大夫歐陽珣在如此嚴肅的場合居然耍無賴。
他的大臉蛋子瞬間越發(fā)陰沉了,三角眼陰毒光芒閃爍,張嘴要說,卻再次被打斷了。
歐陽珣讓到一邊,歡快笑著說:“監(jiān)軍大官,您若是感覺自己沒領兵打仗的能耐,坐不了這個位子,想取代我的統(tǒng)軍權威,卻不敢坐過來。沒關系呀。這不還有威望足會打仗的驃騎大將軍在嗎?大將軍在這就是準備隨時接替我的。監(jiān)軍大官和大將軍都身體倍棒,正當年,精力充沛,活力十足,都有一身的使不完、也沒地使、只能將就著使在本官身上的勁,可沒有本官這種病危無力之難之危之恐之憂。您倆聯(lián)手統(tǒng)軍定能大勝。本官就輕松解脫沒心事了,可以回京辭職養(yǎng)病!
“你,“
死太監(jiān)氣得激動憋得猛地站起來。
驃騎大將軍也駭然色變,站了起來,不當旁觀的隱形人了。
歐陽珣詫異了一下,笑道:“哦,我明白了。是啊。監(jiān)軍大官統(tǒng)軍也要立威呀。那,請斬吾頭祭旗。來,請出你懷揣的密旨來斬了我。來,快快拿出圣旨斬我。本官愿意為壯軍威一死。反正我隨時會病死,我不介意監(jiān)軍大官借我人頭一用。真不介意。早死也早點能從病痛折磨與抗天一樣的壓力憂慮中獲得解脫。本官不會恨你殺我,相反會很感激......“
歐陽珣瞅著監(jiān)軍太監(jiān),滿眼的期盼和熱情。
死太監(jiān)瞅著歐陽,滿臉的陰郁憤怒狠毒卻憋屈,臉陰得能滴下水來。
驃騎大將軍則是滿臉的驚恐焦慮與無辜樣......歐陽珣這么說,等于是把皇帝朝廷對他的陰毒無恥用心當眾揭開了面紗,盡管但凡有點腦子的參戰(zhàn)京官將領都明白是怎么回事,都知道監(jiān)軍必有斬殺歐陽珣的密旨,驃騎大將軍就是準備取代......但,不干我事啊。驃騎大將軍暗暗叫苦,我很乖的,我沒想奪軍權。我就是在這當個擺設。我是打醬油的.......真的啊。請相信我啊。歐陽大人,皇帝戒備你,對你不懷好意,這個死太監(jiān)對你暗懷歹意,那與我無關吶,您別把我扯進來頂雷.....
監(jiān)軍太監(jiān)不愧是能從皇宮地獄混上得意位的,機變之能超強大,露了把變臉的高級本事,臉上瞬間由陰毒等一切不良化為陽光燦爛春風拂面,呵呵笑道:”太尉大人吶,咱家早知道你機變百出,詼諧愛玩,但也得分個場合,得論事吧?“
他想如此化解尷尬被動,擺脫被將住的僵局。
可惜,歐陽珣卻不讓他下臺,接口笑道:“大官說得對。您看,我這是病重得都控制不住不堪的性子了,把軍國大事都能當玩笑游戲,這如何能擔當了重任?而且論罪該死。請斬我頭以正軍法國威。千萬別客氣。我真的愿以死救解脫!
(https://www.dzxsw.cc/book/15/3941367.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