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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考科目二那天，辣姐不敢喝水，太過緊張，以至于在等待過程中平均五分鐘就要往衛生間跑一趟。這幾天，雖有鐘碩這枚大神教她，進步頗快，奈何自己實力就這么點兒，平均跑三趟全程總有那么一次失誤，每每教練破口大罵時，鐘碩往旁邊挪了挪，離自己更遠了點。用他的話說:“小袁同志，你真的比豬笨，我怕沾染了你的傻瓜氣息，躲遠點為好。”

　　她不反駁任何人，就等著考試這天一洗前辱。當然了，如果不走運掛了的話，她預備著換教練以及跳槽。

　　考試順序是按照名字首字母排的，好死不死她就在鐘碩前兩位。認識到這點，總有種徒弟去探路尋死的感覺，她回頭看了看，那人姿態放松的盯著顯示屏發呆。直到辣姐的名字出現，他朝她看過來，綻放了笑容，嘴唇輕啟唇語了一句。辣姐站起身去接考試的牌子，心里很不爽的罵了一句，她要猜的沒錯，他說的是:別死的太難看。

　　不蒸饅頭爭口氣！

　　上了車，系好安全帶，呼吸不自覺加重，她覺得快窒息了，大腦空蕩蕩一片，以至于忘記了下一步該做什么。她懶散慣了但不代表她不認真，雖然她認真的事很少，出生以來也就考專升本上了心。對練車，純屬是因為掛了要補考，補考要交錢，而她沒有錢罷了。

　　對了，閉眼深呼吸！好運來，壞運去找鐘碩吧。

　　拋去各種雜念，緊張也是考，不緊張也要考的，還不如平常心，至少別死的太難看！呸呸呸！鐘碩才死的難看呢。

　　調座椅、打燈、起步，眼睛死死盯著前方。

　　考試是件懵逼的事，起碼科目二就是這樣。暈暈乎乎跑完全程，直到下車，機械的女聲提醒:考試成績90分，成績合格。

　　這是什么感覺？仿佛無數煙花綻放頭頂，她解了安全帶，甚至對很兇的交管所的工作人員鞠躬道謝，風一般的跑出考場去拿手機報喜。那一刻，一個名字闖入她的腦袋，四下看了看，他大抵還在考試。那就不能怪她第一時間沒將這個好消息告訴他。

　　鐘碩出來的很快，映入眼簾的是女孩低頭玩手機的場景，怎么看那個角度都有些憂傷。

　　鐘碩坐過去，手僵硬的在她肩上拍了拍:“沒關系的。”

　　辣姐可憐兮兮的抬起頭:“師父”

　　鐘碩嘆口氣:“爭取下次過。”便陪著一起坐著:“說真的，你真讓我懷疑人生。那會兒，我同桌比你更笨，經過我不懈的點撥，成績上去不少。大學時，我當家教老師，比你轉不過腦的學生大有人在，可最終好歹也算進步了些，輪到你這兒，讓我刷新了三觀，或者你可以考慮放棄學車？就算你拿到證，我也不敢坐你車，你要出門的時候知會我一聲，我繞道走。”

　　辣姐聽他絮絮叨叨說完，可真有意思，她舍不得打斷，瞪著大眼睛傷感的看著他。

　　“其實，總的來說，你還是不錯的。”話語硬生生的轉了彎。

　　“我哪里不錯？”

　　“恩？”他顯然沒料到她往下問，半響未語:“起碼，你打掃的地方還挺干凈。”

　　說到底，她只是一個稱職的菲傭。

　　“那可真是讓你失望啊，師父。”她揚了揚自己豎起的指:“鄙人不才，90分過。”

　　“什么？”他驚在當場，繼而眼睛含笑:“二師兄，你突破自我了？”

　　嘖！什么破稱呼，辣姐懶得計較:“師父教導有方，我終于不用賄賂教練啦！”她賊兮兮的笑，若不是禁止大聲說話，她保證自己能笑通屋頂。

　　頭上傳來溫柔的撫摸，頭發尖尖隨著神經中樞豎起來全部武備，只聽那人道:“謝謝你讓我不那么懷疑人生。”

　　她放松不下來，老實說，她很少和異性有任何包括微不足道的身體接觸。說來慚愧，長這么大，初牽還在，更妄論初吻和初抱。

　　“謝謝。”她低語，難得的害羞。可是她為什么要害羞呢？見鬼了！

　　“誰說你不需要賄賂，還有我呢？”他亮起亮晶晶的一排白牙:“乖！領我上你家吃飯去，我餓了。”

　　也無不可，只是領著上家門總覺得怪怪的。

　　“我家挺遠的，好幾站地呢。要不就在外面吃，我請你？”她試探性的問道。

　　“小袁你做人不真誠。”他微微嘆氣:“我只是單純的想散散步，散到你家門口順道吃頓飯。再說你這順路就回家了，也省的在外面折騰。”略微心疼的看她:“嘖嘖！都曬黑了。”

　　她的親師父啊！雞皮疙瘩掉一地。

　　確實黑了不少，以至于一同學車的大叔看到她，對鐘碩道:“咱這又來新人了？”

　　鐘碩搖頭:“沒啊。”

　　大叔直盯著辣姐看:“大妹子，你長得可真像我們這兒練車的另一姑娘，叫啥來著，對對！小袁！”

　　沒辦法，大太陽曬著，再白的人都要黑三層皮。

　　辣姐挑眉:“你不會對我圖謀不軌吧？”

　　“你要多自戀才會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為師是那種人嗎？”他靠過來，兩人間的距離拉近:“你也知道醫生不好做啊，動不動就加班加點，我這一個月來就沒吃過一頓像樣的家常菜。再說”聲音里帶著薄荷的氣息，辣姐有一瞬間的恍惚，哦，鐘醫生愛吃薄荷糖啊，大太陽下，練車和薄荷糖真配。

　　“你媽媽上回邀請我，我都答應了。這不去顯得我說話不算數。在者，我只是單純的想幫你媽媽爭口氣，她這不被你鄰居欺壓好多年了嗎？”

　　最后一句甚是有理。

　　說實在的，辣姐從未在乎過別人的眼光。只是辣媽耳提面命，預備著一天說個三十回，她的耳朵都要起老繭了。鐘醫生出現，既能讓隔壁閉嘴，又能讓辣媽閉嘴，最重要的是一頓飯后，她就不欠他什么了，一舉三得。

　　“好。”

　　辣媽就像早就知道鐘醫生會來似的，一大早起來打掃、買菜。冰箱里存的出國牛肉華麗擺上桌，哼著調兒拾掇著。

　　辣姐總有種進錯家門的錯覺，她看了看房子構造和門口懶洋洋的黃狗，對啊！這是她家啊，怎么這么干凈？

　　“哎呦，小鐘來了呀。”辣媽笑意盈盈招呼著:“桌子上有水果，珊珊招呼著，你甭客氣，就當自己家。”

　　辣姐忍不住笑，她那高傲的媽媽居然為了鐘醫生特意去做了個頭發，染了時下最流行的紅色。怎么說呢，總有種不倫不類的既視感。待看到桌上那一盤牛肉，辣姐警鈴大響:“不好，我媽可能真當你是女婿了。”這帶牛肉，還是上回表姐做客帶來的，她在外貿公司上班，帶來的自是外國貨兒。辣媽說什么也不肯燒，說是等她弟回來在吃，這一等就是一個月，而今，兒子沒這個來路不明的女婿重要。

　　她道:“師父，待會你要淡定，無論我媽問什么，你只當聽不見。”

　　他回:“二師兄，你放心，我的心理素質比你好。”

　　辣媽從廚房里探出腦袋:“這還有兩個菜燒，珊珊，你領小鐘出去轉轉。”

　　“有什么好轉的？”她不樂意:大熱的天，她不想動。

　　鐘碩輕咳一聲，小聲道:“或許你媽只是想讓你鄰居看到我來了。”

　　“我靠！”辣姐低頭湊過去:“真不愧是婦女的好基友，這種隱晦的心思都被你看透了，或許你可以跳槽當八卦主持人。”

　　“謝謝，我熱愛我現在的工作。”

　　辣媽見那兩人像熱戀的情侶“咬耳朵”，心里那個老淚縱橫，她家的傻女兒終于可以銷售出去了。

　　“大媽吃飯了嗎？”辣姐友好的打著招呼，自她家來人后，李大媽伸長了脖子張望著，這一看辣姐出來，嘿嘿干笑:“吃過了，這是？”

　　“哦，這是我同事，同事打個招呼，這是我鄰居李大媽。”

　　鐘碩畢恭畢敬，一副好男人的模樣:“大媽好，我姓鐘，叫我小鐘好了。”

　　鐘？李大媽圓溜溜的眼珠子一轉，嘴上帶著笑意:“呵呵，你媽可是一大早就張羅菜了。”末了她不經意的問:“小鐘啊，你是做什么的啊？”

　　“醫生。”

　　兩人回到家，笑成一團。真應該拉著辣媽看看李大媽的表情，可真是豐富多彩。不過李大媽也不是吃素的料，舊事重提:“小鐘啊，雖然我們沒見過面，但是我們其實很早就認識了，不記得了嗎？李美離，就是我女兒。”

　　“記得。”鐘碩頷首:“真是抱歉，上回事出突然，沒能去赴約。”

　　“沒事，沒事，醫生很忙，我能理解。”她看這人模人樣的醫生，氣不打一處來，尤其是自家女婿工作忙，很少回來。人家醫生也忙，怎么就有空看丈母娘呢？

　　“說起來，還要感謝大媽給我和珊珊牽線。”鐘碩轉頭看了辣姐一眼，不知為何，辣姐覺得瘆得慌，那個眼神溫柔的快要滴出水來，仿佛她真的是他此生摯愛。頭一轉，自動忽略那個眼神。

　　這一招著實狠啊，有什么比親手將優秀的“女婿”推給別人更殘酷的呢？

　　李大媽心里窩了一團火，好幾天都不愿意和辣媽一道打麻將。

　　兩人回到客廳，前俯后仰癱坐在沙發上，偶爾眼神相遇，噗嗤一聲傻帽兒笑出來。辣姐不得不承認，鐘醫生很可愛，整人的時候可愛，笑起來嘴角有小小的梨渦更可愛。

　　“鐘醫生，有沒有人說過你說話很毒？”

　　“沒有。”他倒是干脆，答的話無比真實:“在別人面前，我的設定一直都是盡職溫柔的好醫生。”

　　“就沒人知道你的真面目？”

　　“你啊。”

　　“除了我。”

　　“沒了。”

　　辣姐深深嘆口氣:“你到底是多重視我，我這廂受寵若驚。”

　　“要不我溫柔點？”

　　“得了，我會更驚的。”她比劃了飛的姿勢:“驚弓之鳥。”

　　飯菜上桌，不得不說，堪稱滿漢全席。色香味俱全，最重要的是肉多。辣媽一口一個小鐘，拼命的往他碗里夾菜，不一會兒，碗上食物頂起一座小山，鐘碩無處下筷。這人就是有這個本事，無論身處何地寵辱不驚，臉上總是帶著一抹云淡風輕的笑意。

　　“媽呀，你能不能別這么客氣？”辣姐看不下去了:“收起老一輩的觀念吧，鐘醫生第一回做客，你這盛情他著實難卻，出于禮貌，他就算吃不下，也會牟足了勁兒吃。你知道那有多痛苦嗎？”她可是深深的體會那種苦，上回去許芬家玩，她媽媽就是這么對她的，一大碗飯菜下了肚，兩小時都沒消化干凈，差點兒吐出來。可是沒辦法，在別人家做客剩菜是不禮貌的。

　　“就你話多！”辣媽瞪來一眼，繼而笑瞇瞇的看她女婿:“小鐘啊，別客氣，就當自己家。”

　　“自家的人哪有互相夾菜的？這不太客套嗎？”辣姐嘀咕一聲，再也不說話了，她敢打包票，在多一言，辣媽可能當眾發她難。

　　“就你話多！”辣媽不悅，忽而想起廚房里的湯快要燒好了，起身去看。

　　辣姐問鐘碩:“能吃的完嗎？”

　　“不能。”他搖頭，拿筷子戳了幾下:“這比病人更難對付。”

　　她看了眼廚房，起身拿起鐘碩的碗，將面上一層菜呼啦全撇到自己碗里，風卷殘云快速吃起來。

　　“小袁”

　　“別叫我，沒空應你。”

　　“小袁”

　　“有完沒完！”百忙之空抬頭:“你要不快點吃，我媽又要給你夾菜了。”

　　“我只是想說，我不大喜歡吃肉，這堆排骨你能幫我解決嗎？”

　　“不行。”她想也不想的拒絕。

　　“那我告你媽，你把她的心意全吃完了。”

　　恰逢辣媽腳步將至，辣姐咬碎一口牙，起身夾起排骨往碗里放，又覺得自己的菜著實太多，便將飯挑起來蓋在上面。

　　“欲蓋彌彰。”

　　“讓你管！”她看一眼:“不好我媽來了！”

　　兩人很有默契的同時扒飯，辣媽見兩人食欲好，可見平日真是餓壞了，二話沒說，又要往鐘碩碗里夾肉。

　　“媽呀！”辣姐咽下一口飯:“鐘碩他吃不下啦！真的！”

　　“阿姨，我吃飽了。”鐘碩的碗里空空如也，不得不佩服，外科醫生的手不僅快，嘴也很快。當然了，他有一個好助手。

　　“媽呀，我帶他消消食。”說罷眼神示意，鐘碩接受到信號，站起身:“謝謝阿姨的招待。”這談戀愛的人是她女兒，她不好多管，心里越發欣慰，還是多留空間給年輕人，當下同意了。

　　四周沒什么好去處，獨有一小公園，她陪他慢慢走，手上沒閑著揉著肚皮，不知為何，每每兩人目光相對，不自覺笑起來，這一笑就是十幾分鐘。直到終于笑不出來。

　　辣姐:“鐘醫生，你今天忙嗎？”

　　“不忙。”他笑:“為了報答你，我就委屈自己陪你多走走。”

　　“太委屈你了。”辣姐覺得自己消化不良了:“看到沒？媽媽是個多么兇殘的生物。不過也還好，你是沒看到我堂妹，她暑假被她媽送到鄉下姥姥家，兩月前是萌萌噠的小蘿莉，兩月后她媽大吃一驚，死活不承認那是她女兒。”

　　“怎么了？”

　　“被姥姥喂成肚皮往外冒的大餅臉了。”又一搭沒一搭的閑聊:“所以啊，我能懂你剛才的眼神，那是無助求助的眼神。”

　　鐘碩順勢坐下來，兩人距離不遠不近。

　　“我很高興。”他說:“雖然會消化不良，但我很高興、開心。”他很少回家，鮮少體會到這種淳樸的友好。城市里的人是涼薄的，有意無意他被幾個西紅柿打動。

　　“傻了吧唧。”辣姐瞅他一眼，活像看外星人。

　　打過招呼，鐘碩要離開了。辣媽叮囑好幾遍，有空就過來吃飯，鐘碩應下。辣姐送他去車站，第一句話就是:“我媽那是客套，你別當真。”

　　鐘碩討厭這種沒來由的疏離:“袁珊，你帶我來吃飯只是單純的報答我教你練車的人情？”

　　“否則呢？”她打了幾個嗝:“鐘醫生，你別忘了，前兩個星期，咱還是爭鋒相對、老死不相往來的。”

　　他不說話了，辣姐沒理會，路過一婚紗店，她看了眼，櫥窗里展示的婚紗換成最新款，她不憧憬結婚，但她喜歡婚紗，潔白無瑕，有時候在想，明明只是白色的幾塊布，怎么能拼湊出世上最美的形狀？高考結束也曾想從事服裝設計，可惜興趣這玩兒最奧妙的地方在于你喜歡的東西不一定擅長。曾有的夢想遠去，就像喝涼水被塞牙，偶然想起，覺得自己老了很多，如果說碌碌無為象征一個人老去的速率的話。

　　成長的代價就是承認熱愛和夢想是狗屁，賺錢才是王道。

　　“你喜歡？”鐘碩手一帶，她被拉在婚紗前，隔著一層玻璃，那件婚紗就像穿在自己身上一樣，她看著玻璃上兩人，這種感覺是奇妙的，鐘碩穿的是白襯衫，這一看有種很搭的錯覺。

　　“很配。”他沒頭沒鬧的冒了一句。不知說婚紗配她，還是他。配她。

　　他不給她誤會的機會，徑直道:“我們穿的很配。”

　　這個玩笑可真好笑，可是他的眼神倏地認真，嘴角勾著笑，他從未這么笑過，至少沒對她這樣笑，仿佛云霧消散、去云見月:“袁珊，阿姨做的菜我喜歡，阿姨我也喜歡，阿姨的女兒我更喜歡。你要不要給我一個能去你家蹭飯的光明正大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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