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5章 我不允你嫁給別人
“中郎將大白天不在軍營里待著,跑到本宮這里所謂何意?”
十七被錦繡閣的侍衛困住了手腳,動彈不得。他心中惱怒,極力想要掙脫束縛,同屋內的那個人問個清楚。然這個時候耳畔突然響起一道熟悉的涼淡嗓音,鼻息間竄進的股股幽香似是把他身上的酒氣都給蓋住了。
十七身形一震,愣愣地抬頭。卻是瞧見趙清顏在杏桃的攙扶下,就這般身姿娉婷地立在自己面前,一雙美眸淡淡地睨著他,嗓音薄涼,聽不出是個什么情緒。
十七昨日整夜未曾合眼,回想起昨夜慶功宴上的一幕幕他又氣又怒。故而方才在錦繡閣門口撞上了那個準駙馬世子,他頭腦一熱,想也沒想就一拳打了上去。
他胸口有一團熄不滅的火,他想要沖進去,抓住她的肩膀狠狠地質問她為什么要這般對待自己。
他想他應該是十分氣憤的,但等那十七真真正正見著趙清顏挺著肚子出來的時候,他忽然又氣不起來了。
瞧見夢里出現過千百次的這一張熟悉而冷俏的面龐,十七胸口的那團火竟一下子沒了一絲熱煙兒,只剩得愣神地盯著她,喃喃地低聲開口:
“平陽,為什么,你明明答應我要等我的,為什么……為什么你又要嫁給別人……”
趙清顏見面前一身狼狽的男人忽然一下氣焰全消,也不掙扎了,木然地任憑旁邊的侍衛拖拽著他的手臂。他雙目因為宿醉帶了些許血絲,此時視線筆直凝在她的臉上。他的嗓音低啞,甚至隱約透出了一點委屈。
有那么一刻,趙清顏的頭腦是空白的。但她依然是平靜地望著他,她仰面看著眼前這個面色憔悴蒼白的男人,許久,眼底甚至是帶了一絲無奈。
她不說話,他便一直固執地盯著她。趙清顏輕嘆了口氣,啟唇,終是不緊不慢地淡聲道:
“你與本宮原本身份便是云泥之差,先前許是本宮頭腦不清,現下想明白了,自然不會繼續一錯再錯下去。本宮與世子的婚事既已成定數,本宮希望你也能想清楚這些。你跑來本宮這里胡鬧,本宮可以不同你追究,但你竟出手傷了世子……”
趙清顏話音一頓,抬眸瞥了眼薄唇抿成一線的那人,繼續開口道:
“世子的身份何其尊貴,你無故打傷了他,便已是大罪。與其現下在本宮府上繼續糾纏不休下去,倒不如回去想想若是皇上問起來其中緣由,你該拿什么說辭應對此事。”
落下這句,趙清顏收回視線不再看他。她側頭同杏桃說了兩句什么,拂袖便準備離開。
十七方才聽見趙清顏竟將他們二人從前的種種都稱作“頭腦不清”的“一錯再錯”,整個人已是如若又被倒潑一頭冷水。現下見她竟是頭也不回的就要這樣走了,心中大是著急,也不知是從哪來的力氣,俯身一個用力竟是一下子掙脫了前后五名高壯侍衛的束縛。
他眼睛發紅,想也沒想大步邁上前,一把攥住趙清顏的袖擺,用力一扯。
趙清顏一時未察,只覺自己忽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拽著退后。她驚聲一呼,腳下一個趔趄,差點就要倒去背后那人身上。
“我不信!我不信你會這般待我!你肚子里的原本就是我的孩兒!根本就不是那個什么陽安候世子的!你同我歡好,跟我發生了那種關系,便早已是我的人!我不允你嫁給別人,更不允你我的孩兒日后管旁人叫爹!”
十七雙目赤紅,幾乎是嘶吼出聲。
立在一旁的杏桃方才見這十七膽敢對公主動手,已是大驚失色。現下聽了他口不擇言,大庭廣眾之下連這等粗話也敢亂說。嚇得瞪大了雙眼,撲上去就要護在趙清顏身前。
只這一小丫頭的氣力如何能同十七相比,更何況十七此時已經是惱怒至極。眼神也未往外瞟一下,他緊抿薄唇,僅僅是伸手一揮,只聽“哎喲”一聲呼痛,杏桃還未來得及反應,便一屁股跌倒在了地上。
周圍的侍衛欲要上前,十七眸色陰騖,目光森冷一掃。侍衛們身形一震,竟是邁不開半步。
趙清顏見此,眉梢也是染了一絲怒意,她轉過身來,仰面望向眼前這個也不知是因為生氣還是宿醉,整張臉憋得通紅的男人,冷聲笑道:
“你不允許?你是以何種身份敢同本宮這樣說話?本宮決定了什么,或是今日想要選誰作為駙馬,何時輪得到你在這里評頭論足?”
十七渾身緊緊繃著,因為她這樣冷漠,幾乎不帶一絲感情的只言片語,他整個人都宛如葬身冰窖。
“我不信。”
他盯著她,咬牙擠出這三個字。
十七的胸膛上下起伏不斷。他呼吸急促,牢牢攥住手心那一小塊薄薄的綢布,仿佛一個不小心她便又會跑了。
只下一瞬,他又像是忽然泄了氣一般。緊緊皺起眉,他面色痛苦地低聲喃道:“平陽我不信,我們之前明明還是好好的,我至今還記得我臨走那日,你便躺在我的懷里叮囑我要早些回來。如今我已經回來了,也取得了功績,我已經準備好求皇帝將你賜給我了,你怎可、你怎可就這樣提前嫁給別人……”
道完這句,十七閉上了嘴,他甚至神色頹然地松開了攥住她的手。他的目光悲痛,似是有千言萬語堵在心頭,卻僅僅只是緊抿雙唇,一言不發地牢牢盯住她不放。
十七不再像方才那般發了瘋似地叫囂,只這樣安靜的四目相對,竟是愈發讓趙清顏有了一種呼吸發窒,透不過氣來的感覺。
她不能再在這里繼續待下去了。
趙清顏深吸了一口氣,面無表情地錯開視線,抬步便又要走開。
但這次,趙清顏依舊沒能成功離開。十七倏然一個轉身,大步流星地擋在了趙清顏面前,他這一次直接穩穩攥住了她的一只手,他單膝跪地,仰頭盯住她的眼睛。
“平陽,你告訴我,你方才對我那般都是裝出來的,都是騙我的是不是?你是不是還在氣惱我去淮南的事情?所以故意這樣氣我罰我的是不是?平陽我錯了,我不該不聽你的話,若是你不想我去淮南,若是你不想我從軍,我往后都聽你的不再去了好不好?或者若是我還有哪里惹你不高興了,你全部告訴我,我一定都會改的……平陽,你生氣了怎么打我罵我都可以,但是不要這樣待我,不要不理我了好不好……我真的會難過的,平陽,我心里真的好難過……”
十七嗓音發啞,帶著幾分哀求。到了最后,聲音越來越低,輕得聽上去幾乎只是在喃喃自語。
趙清顏沉默了,她抿著唇瓣望進十七漆黑的眼底。她的手被這個男人緊緊包在掌心,還是如同從前一樣,力道適中、對待珍寶似地小心握著。
這雙手還是那般粗糙有力,帶著久違的火熱溫度。他一直都沒有變,還是那個對她言聽計從,默默守著她的十七。可是他們兩個之間,終究還是回不去從前了……
趙清顏微微斂起雙眸,唇角溢出一聲似有若無的嘆息。
趙清顏垂頭,望著跪在自己腳邊的男人。她抬起另外一只手,指尖緩緩落在十七刀削雋挺的臉頰,沿著他濃密的眉峰,撫過那高挺的鼻梁。
十七心頭一顫,他嘴唇動了動,卻沒發出聲。她微涼的指腹已經輕柔地覆在了他的唇片上。
“十七。”趙清顏開口,嗓音低柔得像是在哄騙一個不諳世事的孩童。“本宮并未氣你,你從軍或是奔赴淮南,斬殺敵寇都是對的。但你立下戰績,贏得殊榮卻絕不該是為了本宮……”
她頓了頓,繼續道:“你與本宮……糾纏下去不會有任何結果。今時不同往日,皇帝器重你,你該是好好珍惜現下的一切,去走你該走的路……”
“這便是我該走的路!”十七驀地打斷她接下來的話。他雙目大睜,嗓音嘶啞,幾乎是在吼了。
“我同你繼續糾纏沒有結果。那么你呢?難道你的結果便是同那世子成親,同他一起白頭偕老嗎?!”
話音落下,趙清顏沉默了,她神色變得晦澀復雜,許久,再一次低低嘆了口氣。
只那十七卻固執地盯住她不放,“你說啊!你從前根本就不熟識他,我不信你這么短的時間就能喜歡上他了!為什么,平陽你為什么你定要選他做你的駙馬……”
“本宮若是不選世子,難道真的要嫁給你嗎。”
趙清顏出聲,這樣淡淡反問道。
她肚里懷的是他倆的孩子,并且她先前早就承諾了他。是她先開的口,她自然是要履行承諾……
十七沉默不語,趙清顏卻是一眼看透了他的心思。
她凝視著他,到了最后,竟是笑了。
十七眉峰緊鎖,帶著幾分不解,沉默著望向嘴角忽然微微彎起的女人。
“你當真是天真。”趙清顏搖頭,她笑著,嗓音里透著一絲無奈。“你若是仔細想想,本宮如何能夠讓你做本宮肚子里孩兒的父親呢。便是你把命豁了出去,你現下也僅僅是區區一個中將,又如何配的起駙馬的身份,我肚里孩兒父親的身份?”
十七目光呆怔,她說出來的話便像是用錘子生生砸進他的心口,那里生疼,他卻是想不出半句反駁的話語。
他的勇氣原本就是她給的,現在她反悔了,她不要他了。那些十七這段時間一直企圖忘記,不愿面對的事實一下子鋪天蓋地而來。
是了,她說的沒錯,他確實配不上她。即便是他再不愿意承認,若是他們的孩子誕下了,還不知會怎樣成為世人的笑柄。
趙清顏見他眼神黯淡了下來,她抽出自己被他握住的那只手,淡聲道:
“而那世子,宅心仁厚,不嫌棄本宮帶著身子,也允諾了本宮日后會像對待自己親生骨肉一般對待本宮肚里的孩兒。你道本宮為什么愿意選他呢?”
那一日,十七步伐趔趄地走出錦繡閣時,腦海里仍不斷浮現著趙清顏最后對他說的這一番話。
他心中苦笑,
是啊,那世子身份尊貴,他又能拿什么同那人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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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新上任的中郎將打傷陽安候世子的事,還是傳進了皇帝耳里。
倒不是世子自己透露出去,事實上對于此事,世子甚至吩咐下屬不可將他受傷的事情告知外人。
但即便是世子刻意隱瞞,他受了這么重的傷,傷又全在顯眼的地方,想不讓人知曉也是困難。
那陽安候一把年紀,與自己的小兒數年未見,心中已是惦念至深。如今好不容易接過來一同在長安城安頓下來,卻是瞧見世子一張俊秀的臉上竟是青青紫紫,慘不忍睹,已然是老淚縱橫,心疼不已。
再加上世子爺身子自小便不好,受了這樣重的傷必然是比旁人恢復的還要再慢上一些。
自己的寶貝兒子在公主府受了這樣的窩囊氣,這讓陽安候如何能忍?同平陽公主的親事自然是暫且擱下了。后來聽聞世子臉上身上的傷竟是皇帝新冊封的中郎將所致,陽安候一氣之下,拍案而起,怒發沖冠地便跑進宮去,意欲找皇上討個說法。
對于此事,趙黎本人卻是有些苦惱。按照陽安候的意思不給十七重刑怕是不行了。只淮南這一戰,趙黎確實看中了十七的才干,也意欲在日后繼續重用于他,在這件事上自然不愿重罰于他。
正在他進退兩難,一籌莫展之時。誰也不曾料到世子爺會親自出面替中郎將求情。當事人都這樣說道了,無疑是給趙黎這個做皇帝的一個臺階下。
后來皇帝吩咐下去,讓中郎將自領杖刑三十的時候,陽安候心中仍是激憤難平,但兒子親口勸阻,并執意如此,他面上也說不得什么。只得回到府中憤憤然罵了世子爺一句“愚善”,將這口氣給默默咽了下去。
而那十七幾乎是沉默不語地接下了這三十大板子。
他承認自己當時情緒確實是有些激動了,但若是照著當時的情景再來一次,他或許依舊會做出同樣的事情。
三十大板的量刑其實不少,但十七身體骨硬,再加上平日習武強身。他受了這三十大板,幾乎眉頭都未曾皺一下。
倒是十七領完罰后,回去軍營,恰巧碰見迎面走來的諸葛睿。
十七現下雖被封了中郎將,卻還是屬諸葛睿這個將軍的管轄。十七去公主府鬧事,將世子爺打傷的事,諸葛睿自然早已知曉。
其中恩怨諸葛睿無意多作過問,但既此人現下已屬他營中將士,發生這等事,便也是他管教下屬無方。
“你如今得了皇上器用,已是本將營中的中郎將,便該看清自己的身份,什么事該做,什么事不該錯。心中都應有數。”
十七能夠聽懂諸葛睿話里的含義,諸葛睿這是便在警告自己莫要再招惹不該招惹的人。
但他卻是靜默了,對于諸葛睿的話,他不置一詞。
諸葛睿瞇起了眸,意味深長道:“看來皇上的三十板子并未讓你意識到錯誤所在。”
十七抿唇,依舊是靜默不語。
“原本本將念你剛從淮南回來,又領了刑罰,有意讓你調整幾日。但如今看來,你似乎精力充沛的緊,便也不需休息了,校場上副統領正帶著兵士們訓練騎射,你便也跟著一起去吧。”
與此同時,趙清顏在那錦繡閣中,正草擬一封信函。
此事說到根本,十七來她府中鬧事,而后毆打了世子一行人,多多少少都與她有所牽連。她之于世子,心中有愧,故而現下撰寫了一封書函,連著小禮一起,托府中下人送去世子府上,聊表歉意。
待到書信寫完,又工工整整謄抄了一遍,已是巳時末了。趙清顏喚來杏桃,將信封好之后,交付給她。梳洗過后,換了身輕便的衣裳,便躺去榻上歇下了。
只合上眼后,腦海里竟又一次浮現出那人氣惱哀怨的臉。想他千里迢迢趕回,未曾想竟得來這樣一個消息,而后她又對其橫眉冷對,以他的脾性,氣惱也是正常。她前日說了那樣的狠話,怕是不僅氣惱,那人往后該是要記怨于她了。
趙清顏合衣躺在床上,低嘆了口氣。
又過了許久,幾遭輾轉,終是來了一些睡意。門外竟是突兀地忽然響起一道叩門之聲。
那響聲并不大,但現在夜已深了,傳入耳畔卻極其清晰。
趙清顏蹙了眉下,頭腦卻是一下子清醒過來。已經這個點了,就連杏桃也該是退下睡去了。錦繡閣上下又會有何人膽敢在這個時候饒她這個主子的清眠?
而這個時候,叩門聲卻是一下子又停了。趙清顏便也沒太在意,側身朝里,斂眸準備繼續睡去時。門外卻又傳來一道低沉而熟悉的嗓音。
“平陽,是我,我想見見你……”
趙清顏愣住,幾乎是下意識從榻上睜眼,坐起身。她穿上繡鞋,想也沒想便幾步繞出內室。下一刻,雕花檀木門“吱呀”一聲被她打開。
她沒有點燈,有些昏暗的夜色下,透過稀薄的月光,十七就筆直立在她的面前。
他雙眼一瞬不瞬地望著她,眸子亮得異常。
------題外話------
這篇文不會很長……
所以過了這一道坎兒,倆人就真的在一起了。
【捂臉】公主還是對十七很好的,你們以后就會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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