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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7 報應不爽,吃醋


  傅大少夫人牽了傅云杉的手,轉身回院子,一行人跟上,留傅耿夫婦在院外。

  佘氏冷哼,“一副猖狂樣,白養了幾十年卻不知道兒子不是親生的,真虧她還有臉!”

  傅耿看了佘氏一眼,眉間一抹笑,風輕云淡,“找人去探探喬姨娘,諭兒怎么說也是大哥的妾生子,這樣不管不顧總是不好。”

  佘氏惡心,面上卻不敢表現出來,應了聲,跟著傅耿進了院子。

  屋內,傅云杉正吩咐小廝分發解藥,楊氏嗷嗷叫著往小廝身上撲,小廝身形一閃,躲了開。七郎拍打著崔氏,崔氏卻呆愣愣的抱著傅三郎,雙眼毫無焦距。

  小廝扔了兩顆藥過去,七郎搶著吞了一個,將另一個塞到崔氏嘴里。

  傅琥珀還未醒,小廝嫌棄的掰開她的嘴,喂了顆。

  傅老爺子坐在地上,如灘爛泥。看到小廝扔過來的解藥,動也不動,只抬眼去看傅明禮一家。

  那雙眸中映出的刻骨恨意讓傅明禮一臉苦笑,傅思宗想也不想上前擋住他的視線,聲音發冷,“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傅老爺子身子一震,仰天大笑,被烙印揪在一起的臉部肌肉顯得越發猙獰,“早知今日……”他重復n遍,“我就不會因婦人之仁將你抱進我家!早知今日,我就不該留他性命!早知今日,我就不會給他娶親!早知今日……早知今日……”說著說著,眼窩處竟流出淚水,頃刻布滿整個臉龐,變成嚎啕,“我的兒子!我的孝兒!我的老三……”

  “老三……”崔氏的表情有了變化,順著聲音望了過來,失去焦距的雙眼慢慢鎖定傅老爺子,嚎叫著撲了上去,“天殺的……還俺男人!還俺的兒子……讓你家老大把俺男人還給俺,把俺兒子還給俺,俺不要享福了,俺回家種地去……還給俺啊……”

  傅老爺子被她撕扯的衣衫凌亂,頭發被揪掉幾縷,崔氏尤不解恨,動作越發粗暴,雙手摁著傅老爺子的脖子就用上了力氣,傅老爺子的臉漲的通紅,卻一個字都沒說,只拿眼睛惡狠狠的盯著傅明禮看。

  眼看傅老爺子要不行,傅明禮閉上眼喉間溢出一息輕嘆,傅云杉朝小廝看過去,小廝上前拎著崔氏的衣領將她扯到一邊,崔氏掐著傅老爺子一起被拖到一邊,小廝一怔,伸手點了崔氏的穴,才算解了傅老爺子。

  “傅明禮,你怎么不去死?該死的是你!不是我兒子……”傅老爺子的雙眸閃著詭異的笑,臉色猙獰,唇角干涸的血似要將傅明禮生吞活剝了一般。

  “傅元!”傅大少夫人走上前,站到他跟前,聲音冷冽,半分感情都無,“你可還認得我是誰?”

  傅老爺子一句話哽在喉間,可怖的臉龐迎上傅大少夫人,只一眼,他渾身的戾氣瞬間化無,身子癱下,聲音卑微,哭腔甚濃,“大少夫人……”

  傅大少夫人冷笑,“你教唆攛掇傅明孝害我親兒,冒頂他的身份,欺瞞我到如此境地!如今還當著我的面這般詛咒他!傅元,這就是你說的將我的救命之恩永記于心,他日定結草銜環嗎?!”

  傅元搖頭,聲音悲嗆,“奴才……奴才的兩個兒子,一個孫子……”

  這次沒等傅大少夫人出聲,站在她身后的徐媽媽已氣的哆嗦,“沒有大少夫人開口救你,你這條命早救埋在幾十年前的大雪天了,哪里來的兒子,哪里來的孫子!你個忘恩負義的東西,事到如今還不知悔改!”

  傅老爺子垂首不敢回話,身子微微顫抖,好半響才出聲,“他、他們一家完好無損……”

  傅云杉氣笑了。

  徐媽媽不敢置信的看著他,“傅元,你還敢再無恥點嗎?”

  “徐媽媽,找人將他們趕出帝師府!”傅大少夫人聲音疲憊,回過身去看傅明禮,臉上滿是歉意,“孩子,是爹娘對不起你,這些年,苦了你了!以后不怕了,有爹娘在,誰也別想動你們一根頭發!”雙眸在屋內轉了一圈,銳利如出鞘的劍芒,寒光凜凜。

  傅明禮雙眸微紅,喉嚨滾動數下,卻一個字也沒能說出來,傅大少夫人安撫的拍了拍兒子的手,“好孩子。”

  徐媽媽出去喚人,不多會兒,十幾個家丁魚貫而入,將傅老爺子一家人如拖麻袋一般拖了出去,崔氏撲過去抱住兒子的尸身不放,楊氏嗷嗷著不走,傅半夏似不敢相信一夕間落到此種境地,抱著門怎么也不撒手,家丁回頭看徐媽媽,徐媽媽蹙眉,“一起抬了扔出去。”

  得了話,家丁手腳利索很多,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就將屋內的傅老爺子一家和死去的黑衣人拖了出去。

  傅耿笑著上前,“恭喜大哥,這回終于找到了親生兒子!”

  “我的親生兒子不也是二弟的親侄子嗎?同喜。”傅禺淺笑。

  佘氏在心里罵了個天翻地覆,臉上卻也堆滿了笑,正想開口說恭賀的話,傅大少夫人已拉著楚氏的手轉身出了屋,“好媳婦,走,到娘院子里去,娘攢了那么多年的媳婦本兒是時候給你了。”

  走到門口,回頭看了佘氏一眼,“二弟妹放心,在沒得到爹的認可之前,他們不會住在府中。”

  佘氏恨的咬牙!

  傅云杉扶了傅剪秋,一道出了房間,余光掃到傅耿的目光在她身上掃視了幾遍才收回,心中不由警鈴響起,沒了傅明孝當敢死軍,傅耿接下來會怎么做?

  或者說,他想做什么?

  傅耿笑著目送一群人走遠,臉上浮現興味,抬腳出了院子,往傅老侯爺的院子德昌院而去。

  佘氏瞧見他走的方向,撇了撇嘴,轉身回了暢觀園。

  傅老侯爺臉色難看的端坐在書桌后,提著筆在寫著什么。管事瞧見傅耿過來,退到一旁,傅耿走上前,躬身,“爹。”

  傅老侯爺眼睛都沒抬,“都走了?”

  “爹指傅明禮一家嗎?”傅耿含笑,“被大哥和大嫂帶走了,聽話音……”他看著傅老侯爺,笑,“沒得到您的認可前不會住在帝師府中。”

  說完,沒等傅老侯爺開口,從懷中取了根銅管,抽了里面的信條遞過去,“爹,清河有消息了。”

  傅老侯爺提筆的手一頓,將筆隨意扔到紙上,接了信條站起身,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快速掃完了信上的內容,眸光瞬間冷厲起來,“果然是他們!”

  “是誰?”傅耿湊過來,傅老侯爺已收了信條,去桌上拿了火折子引燃了信條,扔到炭盆中。聲音淡冷,并不回答傅耿的問話,吩咐道,“傅明孝和傅明悌這兩人不能留下活口,這件事你去辦。”

  傅耿目光微頓,笑著應了,視線在炭盆內轉了一圈,出門去。

  傅老侯爺看著他走遠,才重新回到書桌后,伸手在一個不起眼的地方摁了一下,書桌下立刻彈出一個匣子,傅老侯爺從中抽了張粉白箋紙,拿了毛筆蘸墨快速的寫了幾行字,喚了門外的管事捉了信鴿,親自將信塞入銅管,開窗放飛了,才收回視線。

  管事倒了茶,“侯爺,這事要不要知會……”他往南方看了一眼,傅老侯爺搖了搖頭,“沒有必要。”

  管事欲言又止,終笑著退了下去。

  暢觀園,傅耿抓著信鴿,看完了信,眉間掠起一絲不解,想了好一會兒仍不得要領,只好將信重新裝好,放飛信鴿。

  佘氏上前,“爺,可是有什么古怪?”

  傅耿看了她一眼,搖頭,“吩咐開飯吧。”

  佘氏蹙眉,面上含笑,福身,“是。”

  遠遠的,傳來傅迎春放肆的吼叫和纏打中發出的痛呼聲,不過半刻鐘,便恢復了寧靜。

  大門外,一群人哭天搶地,死活不肯離開,有家丁上前呵斥,“再不走,就把你們送去應天府,與傅明孝同罪!”

  楊氏母女大驚,拖著傅老爺子就跑走了。

  方氏一臉灰白,手里緊緊攥著一個藍色包袱,那里面有著全家僅剩的幾千兩銀子,本是她打算在京城開店的資本,可如今沒了帝師府做后盾,幾千兩……在京城生活都困難!

  傅半夏癡癡傻傻,糾纏著家丁,“我不是他們家人,我是帝師府孫二少爺的小妾傅姨娘,你們讓我進去……”

  “姨娘?嘖嘖……”家丁頻頻搖頭,“二少爺已經吩咐小的了,從今日起你就不是他的姨娘了,還不滾?!”

  “不!不可能!二少爺昨晚還去了我房里……”

  家丁懶得跟她啰嗦,毫不客氣的將她推搡在地。傅半夏發型散亂,衣服上滿是泥土,十分狼狽。

  傅迎春狠狠抓著丫頭的胳膊,瞪著那些驅趕的家丁,“我是帝師府的大小姐,你們敢……”

  “呸!我們帝師府沒有這么水性楊花蛇蝎心腸的大小姐,趕緊滾!”家丁對她更不客氣,伸手拽了她頭上值錢的東西,將她扔了出去。

  小丫頭被牽連的一同跌倒在地,痛呼不已。

  方家大少奶奶同二少奶奶相視一眼,上前將小丫頭拉過來,落井下石的嗤笑,“嘖嘖……什么帝師府的大小姐,原來是假冒的劣質貨!連累我們陪了那么久的笑,我呸!翠兒,你可是我們家的丫頭,以后也只能伺候我們,趕緊過來。”

  傅迎春仰頭,撥開遮擋視線的頭發瞪著方家一行人,目光觸到方氏緊緊抱在懷中的包袱,臉上露出詭笑,方氏意識到她的意圖,還沒反應過來,就瞧見她動作麻利的沖了過來,搶了包袱就跑走了。

  方氏有幾秒的呆怔,反應過來咆哮出聲,“傅迎春,你個賤人!把我的銀子還給我!”說完,拔腳追了上去,“她搶走了我們所有的家當,快追啊!”

  一家人才如夢方醒,拔腿追了上去。

  “傅迎春,你個賤坯子,看大爺我不打斷你的狗腿!”

  “打斷腿算便宜她了,我要把她賣進那骯臟地兒去,千人枕萬人騎!”

  “賤人,你給我站住……”

  一群人叫嚷著離開。

  方老爺臉色難看,看著幾人離去的方向,好半響,才抬腳跟過去。

  另一邊,傅明悌和楚氏帶著兒女倉惶往城外逃去,臨出城門,拿二十兩金子買了輛不起眼的馬車,連被褥干糧都來不及準備,拎著鞭子就抽了馬,跑出了城。

  “爹、娘,咱們要回清河嗎?”傅二郎在京城混了三年,雖沒混出大的名堂,卻在剛才的酒宴上看出了門道,傅明孝要將他們全都害死,他們不逃就只有死路一條!

  蔣氏搖頭,虧的她和丈夫早猜到會有這么一天,日防夜防,包裹都是一早裝好的,里面有每人一套衣服,變賣了換成國通的銀票和一些碎銀子,才能在第一時間活著離開帝師府!

  誰能想到,那傅明孝竟喪心病狂到如斯地步,連親爹娘都不放過!

  想到這,蔣氏都忍不住心底陣陣發寒!

  蔣氏抱著渾身顫抖的女兒,神情還帶著幾分驚懼,喘了好幾口氣才道,“不,傅明孝不會輕易放過咱們,他看著咱們逃走,肯定會在第一時間追去清河,咱們不能回清河!咱們去、咱們……”

  “咱們往北走,一直往北,我就不信他能想到咱們會背道而馳!”馬車外,傅明悌咬著牙。

  麥冬仰頭,問蔣氏,“娘,咱們是不是再也不能回家了?”

  “……”蔣氏語塞,將女兒抱的緊緊的,“不回去了,等安頓下來,娘給你找個好婆家,可好?”

  麥冬搖頭,“我要跟爹娘還有二哥在一起。”

  他們這一逃,如亡命天涯,命喪何處都不可知,哪里還有幸福可言?

  麥冬再蠢笨,也在帝師府呆了三年,有些事情她看在眼里,不說不代表不懂!

  蔣氏抱著女兒無聲落淚,傅二郎撇開頭。

  出了城,光漸漸暗淡下來,一家人饑腸轆轆卻不敢讓馬車停下來。

  寒風呼嘯,有棉簾擋著的蔣氏三人還好一些,趕車的傅明悌凍的牙齒打架,嘴唇發紫,手都僵了卻不敢有半點放松,一邊拿著鞭子抽打馬,一邊回頭,透過漆黑的夜幕去聽去猜測有沒有人追來!

  ……

  從帝師府回來,進了書房。

  冬青幫傅云杉解了斗篷,將一應東西準備齊全,才笑著湊到傅云杉耳邊低語了幾句,傅云杉笑,“他一直很聰明,沒有他,以傅明孝的智商又怎能安穩呆在帝師府中這么些年!”

  冬青撇嘴,“這樣的人死了活該。”說著,眼睛一亮,湊過去嘻嘻笑道,“姑娘,不如我去跑一趟,把他們給……”她比了個咔嚓的動作,傅云杉搖頭,端了熱茶吹動飄浮的茶葉,眉眼彎起,“那豈不是太便宜了他們?派人跟著他們,讓他們盡情的逃亡,等到他們放松的時候就給點示警,別讓他們的逃亡路無事可做。當然,也別讓他們被人輕易殺了!”

  “啊……”冬青恍然,嘿嘿笑了兩聲,“還是姑娘聰明!”

  臥室,傅明禮翻來覆去的睡不著,楚氏背對著丈夫,將他的動作聽的一清二楚,嘆了口氣,轉過神在黑夜里發問,“相公放心不下他們?”

  傅明禮搖頭,苦笑,“那些人……”就是他把命都送給他們,他們也不會滿意吧!

  欠下的該還的,他早以命還清了!

  有虧欠的是他們,不是他!

  傅明禮長嘆一聲,徘徊在胸腔中那股怨氣不滿似在一瞬間煙消云散了,他看著妻子擔心的面龐,擔憂的眼神,溫雅一笑,“是覺得造化弄人。”

  看到他的笑,楚氏松了口氣,回笑道,“過幾日要準備店鋪的事,早些歇息吧。”

  傅明禮點頭,伸手將妻子摟入懷中,喟嘆一聲,聲音低沉,“睡吧。”

  翌日,傅明信一家來辭行。

  傅明禮和楚氏幾番挽留,都被傅明信謝絕了,傅云杉想到帝師府的復雜和家里現在的處境,并未多做強求,安排了車輛,派人一路護送他們回清河。

  從始至終,兩家人誰也沒有提到傅老爺子和楊氏等人。

  傅明信是覺得他們家愧對老五一家,傅明禮則是怕四哥鉆牛角尖。

  傅桔梗和傅鳶尾戀戀不舍,傅云杉笑著邀他們明年來參加她的及笄禮,兩姐妹一口應下。

  何氏拉著楚氏的手雙眼一直噙著淚,楚氏心里難受,兩個人倒是哭的稀里嘩啦。

  臨走,傅云杉送了傅桔梗和傅鳶尾兩姐妹一人一個小匣子,里面裝了全套頭面首飾和一個繡工精美的荷包,傅云杉囑咐她們,荷包要到家再打開,里面有給她們的驚喜。

  楚氏和何氏親自張羅了一大桌飯菜,兩家人歡快的吃了頓團圓飯。

  一個月后,他們回到了清河,卻不知從什么地方傳出傅家老四將親爹娘親妹妹扔在京城不管,一家人跑回來的事。

  傅剪秋轉給四房的飾品店已在傅明信不孝的輿論聲中被楊氏霸為己有!

  家里的房產田地也統一被楊氏據為己有!

  傅明信默然冷笑,帶著兩個女兒和妻子在村頭蓋了間茅草屋住,被王叔王嬸接回了家。

  王家一家都站到他這邊,王奶奶更是在村中放話,“咱們村里要是還能找出像傅明信這么孝順聽話的人,我老王家就跟他的姓!”

  村中嘩然。

  傅明信以往的好才被人漸漸記起來,一些唏噓,一些看笑話,楊氏卻占定了傅明信家的財產,咬死不松口。

  老六傅明義不明白這中間發生了什么事,爹娘一貫不看重四哥卻從來沒鬧到這個地步,他問,傅明信一句話也不說,何氏在一旁抹眼淚,傅明信看妻子哭的狠了,才對傅明義說了句,“你好好奉養爹娘,就當……就當我們一家都死了!”

  傅明義愣在當場。

  一家人不能老吃住在王家,傅明信進了王柱的施工隊,因在外名聲不好,王柱不在的時候那些人特別喜歡指使他,不過半月,他就因太過勞累在高架腳上犯迷糊而摔在地上,小腿骨折,需靜養三個月。王柱拿了銀子給他看病,他讓妻子把欠王家的都記下,以后存錢了還。

  傅桔梗突然想起傅云杉送的頭面首飾,和姐姐偷偷拿去當了貼補家用,被傅明信知道又贖了回來,“杉兒給你們的,留著給你們做嫁妝。”

  兩姐妹嗚嗚的哭,不經意間將荷包翻出來,荷包內安靜的躺著一張五千兩的銀票。

  一家人怔住。

  傅鳶尾慌忙打開自己的荷包,里面同樣是一張五千兩的銀票,還有一封傅云杉的親筆信,告訴她們若在清河生活不下去就來京城,自己家開了飾品店,請她們過來當打絡師傅,管吃管住管嫁個好人家!

  何氏抱著兩姐妹哭,傅明信抱著頭,鐵打的漢子眼睛紅的嚇人。

  ……

  將傅明信送回清河的第三天,圣旨下,判了傅明孝冒頂管親、貪污受賄、知法犯法、徇私舞弊等數十條罪狀,押往刑場問斬!

  傅明禮一天沒出房間。

  傅云杉也沒打算把她私下做的那些腌臜事兒告訴家人,只讓冬青去看了,回來稟她。

  冬青回來說道,“那傅老爺子拼了命的湊過去,說要和監斬官私下說兩句話,監斬官理也沒理他,到了時辰就開斬。那傅老爺子跟丟了魂一樣,幾千兩的銀子說扔就扔了,抱著傅明孝的頭說要給兒子留個全尸,以后好投胎重新做人!哼……這樣的人死了下輩子做畜生最好,哪還有那好命做什么人?!”

  說著,就笑了起來,“姑娘,你沒瞧見他們家那老太太,看到傅老爺子將銀子扔了,嚎啕著就沖了上去。可圍著那么多人,個個身強力壯的,三兩下就把她擠出了人群圈,她拍著腿坐地上哭,指揮她女兒去搶,結果……那傅琥珀還沒鉆進去,銀票就沒了,母女倆坐在地上哭的那叫一個凄慘,都趕得上唱年會了。”

  傅云杉聽著,淡淡的笑。眸光看向透過窗欞吹進來的風,掀起窗紗微微擺動,傅老爺子的眼里還真是除了傅明孝誰也放不下了!不知道傅明孝臨死前看到傅老爺子還在為他奔波,有沒有一點點的悔悟?

  傅云杉長長嘆氣,可憐四伯那顆孝順的心,竟真的托生在他家!

  冬青看到自家姑娘的眼神,止了這個話題,又說道,“姑娘,那單大人怎么辦?咱們暗中做手腳的事都是他從中牽的線,若是他把消息透露出去……”

  傅云杉回神,聽到冬青的顧忌,笑著搖了搖頭,“官場上的人都有幾分猾勁,他若不能守口如瓶,又豈會在官場混跡那么多年。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他們都有桿秤,放心好了。”

  不過兩日,十九來報說傅老爺子和楊氏雇了鏢局護送傅明孝的尸體回清河,身邊只有傅琥珀。傅半夏和傅迎春不知所蹤,方家眾人落魄在郊外一家破廟渡生。

  不過幾日,那單大人托人遞了信過來,說要到北方任職,此生怕再無回京之日,讓傅云杉放心。

  傅云杉與冬青面面相覷。

  ……

  接著幾日,傅云杉都呆在屋里,拿著毛筆細細作畫,上千次想把那毛筆給扔了!

  “杉兒,你這畫的……”許長清拿過傅云杉書桌上為飾品店設計的頭面首飾,左看右看,“這組是牡丹花,這組是海棠花,這組是山茶花,這幾組……怎么看都像是吃的……”

  傅云杉微微一笑,接過圖紙指給他看,“這組是葡萄藤蔓,這組是夏桃嫣紅,這組是石榴多子,這組是藍莓幽幽,是一些常見的水果……”

  “桃和石榴倒是常見,葡萄多是皇家貢品,藍莓……”他抬頭看傅云杉,“可是聞所未聞的。”

  傅云杉愕然,這個時空沒有藍莓嗎?

  她挑眉,做你孤陋寡聞狀,“我明明在我家后山上見過,后來查了書,才知道叫藍莓的,你居然不知道?!”

  許長清錯愕,低頭仔細看了一番,真有這種水果?他確實是從未聽說過啊!

  不過杉丫頭既然說她見過,那定是見過,不然她怎么能畫的出來。

  傅云杉輕咳,指了藍莓道,“這個盡量挑靠近的顏色……”又指了葡萄道,“葡萄的顏色可水紅色,暗紫色,淡綠色,暗紅色,也可以用玻璃做成透明色。”

  許長清連連點頭,看著畫上那串喜人的葡萄和埋在葉子間帶著露珠的藍莓,他從未見過這樣的構思,獨特巧妙,連他都忍不住喜歡了十分,更別說那些嗜美成性的貴婦們了。

  “我這就拿去給師傅做樣品出來。”他興沖沖地的跑了出去,連傅云杉最后說的話都沒聽到。

  冬青噗嗤笑出聲,“姑娘,我怎么覺得姑爺看著那畫時,眼睛里全是金子?!”

  傅云杉搖頭,從抽屜中取出一疊圖紙遞給冬青,“去把這些也一并交給大姑爺,讓首飾鋪的人趕在四月中打出來,咱們開店用。”

  “是,姑娘。”冬青笑著接了,去追許長清。

  傅云杉長出一口氣。

  要照顧大棚,要顧著家人,還要廢了心思安排人去布局,這大半年可把她的腦細胞廢死不少!

  好在傅明孝已伏誅,傅家那些人遠在清河再翻騰不出什么浪花!

  “三姑娘,樓公子來了。”門外,傳來香葉的聲音,門隨即被打開,一襲著火紅色祥云暗紋長袍,淡綠色灰貂墜帽的男子走了進來,人到屋內,纖長十指已解了斗篷,動作再自然不過的遞到傅云杉手里,傅云杉無語的看著手中的……淡綠色斗篷,淡綠色墜帽,唇角忍不住抽了一抽。

  常寺跟在后面,裹著寶石藍白色兔毛斗篷,一到屋里就湊到炭盆邊喊冷。看到傅云杉盯著自家爺的斗篷瞧個沒完,不由抬頭去看自家爺,頭還沒完全抬起來,就感覺到脖子后一股冷颼颼的寒風吹來,他眉梢猛一跳,眼睛瞪大了去看那淡……綠色的斗篷,腳自有意識的往后退去,眨眼睛就到了門口,“爺,您和三姑娘先聊,奴才去給傅老爺和傅夫人請個安。”

  話落,一溜煙的跑了!

  傅云杉大笑,俏臉暈紅,櫻唇微啟,好不吝嗇的讓牙齒出來烘烤熱度,黑亮的雙眸如夜空的星星,燦爛而奪目!

  樓重因穿了淡綠色斗篷而懊惱的俊顏,因她的笑容漸漸收斂,唇邊不自覺也勾起一道笑的弧度,長指挑起傅云杉的發辮揪了揪。傅云杉笑聲一頓,從他手中奪過烏發,走過去將斗篷掛在衣架上。

  樓重笑,聲音低沉,帶著說不出的韻味,引得傅云杉多看了他幾眼,樓重收了笑,端起桌上的茶杯一飲而盡,傅云杉“哎……”未完,眼睜睜看著樓重將她的茶喝了!

  “小丫頭,帝師府的事都過去了這么多天,我不找你,你連通知我一聲都不愿意?”樓重喝了茶,遞到她眼前,示意她再倒一杯,傅云杉沒脾氣的拎了壺斟滿一杯,看著他將她的毫尖暴殄天物一般又是一飲而盡,心都疼了。

  “你的人不是在全程跟蹤報道嗎?還用我來鸚鵡學舌一番?”傅云杉沒好氣的放下茶壺,伸手在炭盆上拂了拂熱氣,將手放在唇邊吹了吹。

  樓重黑眸深邃,似對她的話頗感興趣,“全程跟蹤報道?什么詞?”

  “你那么聰明,肯定知道是什么意思。”傅云杉咧嘴,皮笑肉不笑的露出幾顆牙齒,隨即收回。

  樓重挑眉,喉間止不住溢出笑聲,盯著紅彤彤臉蛋的佳人,越看越喜歡。突然牛頭不對馬嘴的問了句,“丫頭,你是明年及笄?”

  她的生日在九月,明年九月及笄!

  傅云杉看他,發現他眸底的深邃,心忽然漏跳了一拍,急聲垂頭作找東西狀掩飾道,“是啊,娘說要大辦,到時候給你發請柬。”

  “好,我等著。”似察覺了她的窘狀,樓重絕艷的臉龐笑的格外燦爛。

  傅云杉忍了又忍,好一會兒才平復下,抬眸迎上他瑰麗的笑臉,就是不看他的眼睛,“來找我有事?”

  樓重不由挑眉,喲,小丫頭要趕人了!

  知道她臉皮薄,樓重不再調戲她,伸手從袖中掏出一張紙和一沓印著國通的銀票,傅云杉疑惑的接過來,看到那張紙上的內容時,眼睛陡然一亮,再看到最后的金額和一疊厚厚的銀票時,眼睛瞪的又圓又大,晶亮的仿若夏日的陽光,燦爛的讓人無法直視。

  樓重眸光幽亮深邃,眉峰妖嬈,艷麗的笑容中竟流露出禍國惑人的風姿,傅云杉的笑僵在臉上,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他,心中剛壓制下去的漏掉重新活躍起來,讓她幾乎忘記了呼吸!

  這男人怎么能長的這么好看?

  怎么能笑的這樣好看?

  樓重眸中的笑意加深,看著她亮晶晶的眼神,憋的通紅的臉頰,纖長的手指摸上她的額頭,輕輕彈了一下,傅云杉驀然回神,正對上樓重充滿興味的雙眸,臉唰一下紅到了耳朵根兒,解釋道,“這、這天兒真熱!”

  “哦?”樓重側眸瞧了眼外面呼嘯吹起的冷風,意味深長的配合道,“嗯,這天兒真熱!”

  傅云杉的臉掛不住了,幾步走到衣架旁,取了自己的斗篷就往身上披,頭也不回的出了屋,“我餓了去吃飯,六殿下請自便。”

  身后,傳來樓重的哈哈大笑聲。

  常寺探頭探腦的往這邊看,瞧見傅云杉走了,自家主子站在門口傻傻的笑,蹭了蹭想過去,可一想到那淡綠色的斗篷,腳步就忍不住后退。今天到底誰拿的斗篷,什么色兒不好拿,偏給拿了件淡綠色的,這不是老虎嘴里拔牙——找死嗎?!

  他這是過去還是不過去捏?

  “再不出來,你今天就別跟著回去了!”樓重眉間的笑意還未完全褪去,看的常寺也呆了一呆,反應過來后立刻屁顛顛兒的湊了過去,“那什么……爺,奴才真不知道今天誰給您拿的衣服,呵呵……要不……要不,您穿我的斗篷?”

  樓重看了眼他背上的寶石藍,嗤了一聲,“一天不披凍不死爺,走,爺也餓了,去混點飯吃。”

  常寺撇嘴,瞅了眼被孤零零扔在衣架上的斗篷,麻溜的跟上樓重的腳步往飯廳走去。  bAnFu-(.*) 一品農家女

  兩人走后,一旁的房間內走出一襲黑袍的司命,一貫面癱的臉上浮現一抹厲色,雙眸陰冷。

  他身邊跟著出來一個身材嬌小的黑衣女子,聲音冷峻,“樓主,咱們的生活如踩在刀刃上求生存,您若真喜歡三姑娘,就不該讓她陷入那種生活中!我跟著三姑娘的日子雖然沒有你多,但我了解三姑娘,她竭力護著家人,所求的不過是安穩簡單的生活,這些……”她抬眸看著司命,一字一句頓道,“都是樓主你給不了的!”

  不是青閣又是誰!

  司命似未聽到她的話,站在原地許久沒有動彈,良久,天空突然下起雪,飄落在他肩頭,他開口,“如果我能強大到可以主宰……是不是,就能給她她想要的一世安康?”

  青閣一怔,安靜的臉上露出一抹極淡的笑,“或許。”

  “好,去通知他,他說的事我應了!不過他得給我半年的時間,我還有一些非常重要的事要做!”司命說完,身影一閃從原地消失。

  青閣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仰起頭去看天空紛擾落下的鵝毛大雪,唇邊那抹極淡的笑容緩緩化成一抹哀傷,不過轉瞬,就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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