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其實(shí)書坊給的價格并不好，甚至不如代寫書信時的價格，但因?yàn)榉�(wěn)定，林澤渠也就不強(qiáng)求更多，只是，因?yàn)槟抢锸菚唬看稳ソ桓宓臅r候都要逛一逛，難免有的時候會看見一些心儀的書冊，所以一段時間下來，抄書的報酬甚至不如他需要書的價格高，但即使如此，他也沒抱怨，畢竟有錢難買心頭好，誰讓自己喜歡？
前幾天就有這樣一本書到貨，林澤渠跟伙計說好要留下一本，但因?yàn)楫?dāng)時的錢財不湊手，他就沒有立刻拿回來，說好了這次去交書稿的時候不再另結(jié)酬勞，只是把這本書帶走就好。卻不想這次去的時候，那伙計居然告訴他，說那本書被人買走了。
“哪里就買走了？不過是看在下窮酸，不愿意賤價賣予罷了。聽隔壁紙筆鋪的伙計說，那本書他是昨天才賣給書院里一位先生，用高于原價三成的價格，只是那位先生昨日付了定金，卻因?yàn)橛惺聸]能及時拿走，說好了今日來取，所以書冊此刻還在坊內(nèi)。
剛剛在下去交書稿，那位小哥兒告知書冊被賣掉之后，就轉(zhuǎn)回去取酬勞，然后卻被在下無意間發(fā)現(xiàn)了這本書冊，于是和他爭起來，他一時說不過我，就口出惡言，后面甚而開始推搡，實(shí)在可惡。”林澤渠說到這兒好像又氣憤起來，用手砸了一下茶鋪的桌子，“砰”的一聲響引得附近的客人都看了過來。
杜笑笑搖搖頭，順手遞過去一方素帕道：“林兄莫?dú)猓贿^小事，為了這個氣傷了自己的身子，倒是不值了。說到底，不過是因?yàn)樯倘酥鹄Ｍ玫礁蟮睦麧櫫T了，他雖然不講信用，但你們之間之前并沒有明確的契約，所以很難說清。那這時候與其糾纏，不如想想其他辦法，畢竟，你最終的目的，其實(shí)是想要擁有這本書不是么？”
林澤渠聞言，低頭思考了下，覺得好像有道理，于是點(diǎn)點(diǎn)頭道：“小哥兒說的有道理，其實(shí)在下不過是一時氣不過罷了，再加上，那里到底是書坊，是售賣圣賢書使人明理的地方，卻不想，那里的伙計如此市儈不堪，為了一點(diǎn)蠅頭小利，就連信義也不顧及了。我······”
杜笑笑再一次搖搖頭，親自動手拿起茶壺替他續(xù)了一碗茶道：“林兄此言差矣，這書冊對于懂得人來說，自然是圣物，是教化萬民，使人明禮儀，知廉恥的渠道，但是對于那些粗蠻之人，說到底也不過是謀利的一種工具罷了。夏蟲不可語冰，井蛙不可語海，你怎么能跟一個商人說市儈呢？那不過是他們習(xí)慣使然罷了。”
林澤渠一時被哽住了，后來想想似乎還有些道理，于是笑笑道：“小兄弟看的通透，不過既然已經(jīng)看透，你又有什么其他辦法么？”
杜笑笑沒搖頭也沒點(diǎn)頭，只是突然問了一句好像沒什么關(guān)系的話道：“林兄剛才和書坊伙計匆忙吵起來了，那抄書的酬勞可拿回來了？我看到剛才你出門時書冊放下了，可不要最后物財兩空啊。”
林澤渠道：“已經(jīng)拿到了。剛爭吵間，那伙計因氣憤將銀兩拋擲了過來，所以······”他后面沒說完，但杜笑笑知道他的意思，于是也沒再問，只是在那里思考著什么，半晌道：“既然林大哥喜歡，那我再回去試試幫你拿到那本書吧。”
林澤渠本來以為心儀的書已經(jīng)無望了，卻不想杜笑笑居然愿意替他去拿，一時也很開心，于是雙手抱拳一禮道：“那就拜托小兄弟了。”
杜笑笑搖搖頭表示不需如此，只是站起身走開了，只是讓林澤渠意外的是，杜笑笑卻并沒有往書坊去，而是走出了巷子，然后等了一會兒，她又帶著一個小孩子回來了，小孩子大概十一二歲，一副精明相，杜笑笑趴在他耳邊小聲囑咐了幾句，然后自己重新坐下，那孩子卻拿著杜笑笑遞給他的一小塊兒銀子奔著書坊過去了。
沒一會兒，又笑咪咪的拿著那本書回來，然后對著杜笑笑一個鞠躬道：“公子，您交代的事情小子已經(jīng)做好了，這是您要的書。”說完，將手里拿的書冊舉過頭頂直接遞給了杜笑笑，杜笑笑點(diǎn)點(diǎn)頭接過，又從懷里摸出幾個大錢，遞給那孩子道：“謝謝小哥兒了，這兩個錢，你拿去買糖吃吧。”
那小孩兒聞言，立刻笑得見牙不見眼，雙手虔誠的將那幾個銅錢接過，又一鞠躬道：“多些公子了，那小子這就退下，只是若下次公子再有什么差遣，可隨時來北街街角那個點(diǎn)心鋪?zhàn)雍竺娴目盏貙の遥覀兒芏嗳似匠６紩谀莾旱然顑旱摹！?br />
杜笑笑點(diǎn)點(diǎn)頭，沒再接話，那小孩兒這才一邊數(shù)著錢一邊匆匆跑走了。杜笑笑一直看著他的背影出了巷子，才轉(zhuǎn)手把自己剛接到的那本書遞給了一直目瞪口呆的林澤渠，嘴里輕聲問道：“林兄趕快驗(yàn)驗(yàn)，這本可是你心儀的那本？”按照她之前觀察的，應(yīng)該沒錯，畢竟這書上還有剛才林澤渠和伙計爭搶時留下的折痕，雖然不明顯，但還是一眼能看出來。
林澤渠聽到問話，這才回過神來，一邊上手撫摸，一邊激動道：“沒錯，沒錯，就是這個，就是這個，這，這，這是·····
”他想問問杜笑笑，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畢竟明明剛剛他去買店家都不肯給，卻轉(zhuǎn)身賣給了一個半大的孩子，而且，他可是眼睜睜的確認(rèn)過，杜笑笑給那個孩子的小塊兒碎銀和自己打算給的價格一樣，并沒有多加，緣何會讓那個貪財?shù)幕镉嫞@么容易就賣出了呢？要知道，這本可是最后一本了啊。
杜笑笑見他困惑，也不賣關(guān)子，直接笑道：“林兄不必奇怪，不過是些小小計謀罷了。你剛不是說過么？這本書其實(shí)是被一位書院里的先生買走了，先生付了定金，卻沒把書拿走不是么？我不過是讓剛剛那孩子扮做那先生家的小廝，拿著剩下的錢款去將書冊取回罷了。”說完，她抬手拿起茶碗輕輕喝了一口，然后才又繼續(xù)道：“那孩子本是替人來送東西才來的，平時并不在這邊街市行走，所以那伙計不認(rèn)識他，又加上他年齡小而且裝的氣勢足，又拿著足夠的銀錢，那伙計必然不會細(xì)究，只會直接把書給他。”
林澤渠沒想到居然這么簡單，一時不知道說些什么，半晌才有些好奇道：“那，現(xiàn)在雖然不能識破，可是當(dāng)那先生前去取書，不就穿幫了么？你就不怕到時候這伙計想辦法找到那孩子，到時候他指認(rèn)你？”
杜笑笑抿唇一笑道：“不過一本書罷了，哪里值得上這么大費(fèi)周折，即使這伙計愿意，只怕他家掌柜的也不愿意，他們錢收了，書賣了，損失的其實(shí)不過是原來打算多賣出的那部分增額罷了，這還得是在他們把那部分定金還給那位先生的前提下，難道還要浪費(fèi)更多的時間去尋找賣丟的那本書么？再加上，那先生給了定金卻沒拿到書籍，只怕到時候會有一番糾纏，恐怕到時候伙計應(yīng)付這個尚且不急，就更沒有心力去揣摩其他了。
退一萬步來講，即使一切都按照最不好的情況發(fā)展，這書房伙計最后找到了我，他們又有什么證據(jù)證明，我收買了那小子做下這件事呢？我一沒動機(jī)，二沒必要，真要喜歡這書，直接加錢買下來就是了，何必大費(fèi)周章，也跟店家沒有仇怨，不存在找麻煩的可能，最后的最后，我給那小子的所有酬勞，一沒印記，二沒符號，這地方的縣官又是個愛民的，辦案講究人證物證俱全，他們這樣拉一個人就來指認(rèn)我，還是這種芝麻綠豆的小事，哪里有人會理呢？”
林澤渠本身也只是隨口一問，實(shí)際上心里是感嘆對方居然想到了這么靈巧的方法，雖然難免有些投機(jī)在里面，但是說真的很合適對付這種言而無信見利忘義的小人的，在不起爭執(zhí)的情況下，用原價買回書冊的同時，還給那人惹了些麻煩，所以就想多了解一些。卻沒想到對方居然真的認(rèn)認(rèn)真真的條分縷析，而且考慮到了每一種可能，不由得有些佩服，嘴里道：“這么短的時間，杜小哥兒居然想的這么周全，真是讓林某佩服不已，比起在下一味只會蠻干，杜小哥兒明顯是技高一籌啊，在下白白癡長幾歲，卻如此不通人情世故，真是···嘖嘖···”他一邊說一邊搖頭，似乎對自己很失望的樣子。
杜笑笑卻不愿意打擊他，搖手道：“林大哥謬贊了，不過是投機(jī)取巧罷了，圣人說，聞道有先后，術(shù)業(yè)有專攻，大哥圣賢書上學(xué)的都是經(jīng)世治國的大道理，哪里能接觸到這種市井之間的雞毛蒜皮？若是這就對自己失望，那豈不是全天下的讀書人都要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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