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gel盯著皮特看了足有三十秒，讀出他眼里的不耐煩，再看了看凱麗，她也是滿臉的恨鐵不成鋼。而那個在點餐時接待自己的米厄，此刻正在忙忙碌碌，一張笑臉不時露出一絲自以為得計的狡黠。

　　難道是這個米厄故意讓他難堪，是的，他平日太過囂張，恐怕這里的員工沒幾個喜歡他，給他設置點障礙是可能的。只是他沒想到是這個米厄，平日里跟在自己后面像哈巴狗一樣，點頭哈腰，老遠就迎出來。

　　一時間無法辨別真假，但angel的內心已經松動了，沒了剛才的趾高氣揚，道：“伊萊呢？去把他叫來，我要他親口告訴我，這不是真的，這都是開玩笑的。愚人節早就過了，別再開這種無聊的玩笑，好嗎？”

　　其實伊萊一直在旁邊站著，希望angel能低調一點，主動付賬，然后去找到父母問個清楚明白，可惜尊嚴這個奢侈品，后者還是沒本事留。

　　伊萊在大家的目光中走來，餐廳的客人吃完飯，沒吃完的，都待在自己位置上不動，就想看個究竟。這些人相當紳士，即使看熱鬧也沒有蜂擁而上，而是保持原位，豎耳聆聽。

　　“angel，你剛回來，有些事情你可能不知道，不如我們借一步說話？”伊萊也知道給人留面子，道。

　　“不，不需要，伊萊，你告訴我，我爸把城堡賣了，是真的，還是假的？”angel最信任伊萊，他家世代都在城堡出生工作生活，忠誠是他們家的祖傳基因，誰都會撒謊，伊萊卻不會。

　　伊萊五十歲的人有著四十歲的身形，渾身透著濃郁的貴族氣息，給人修養良好，儒雅秀潤的感覺。值得信任，是大家在他身上讀出的正面氣息。他長了一雙憂郁的眼睛，此刻正以無可奈何的目光望著angel。

　　Angel沒說話，吞了口唾沫，點了點頭。在皮特身邊耳語兩句，然后優雅的點了點頭，轉身朝門外走去。

　　皮特將賬單翻過面，用筆在上面畫了一撇，所有人都明白了，賬單已經付了。

　　“這餐飯，伊萊說他請了，您慢用。”皮特轉身和凱麗一起忙去了。

　　餐廳里沒人說話，安靜得可怕，刀叉碰在碟子上的聲音顯得很刺耳。雖然沒人冒昧地觀望，但這沉默才是最可怕的，Angel感覺自己就是那個跳梁小丑，被全天下人看了笑話，最可恨的是這些看笑話的人居然一個個的在拽紳士風度。

　　“誰要他請，伊萊家世代都不過是我們家的看門狗，我是主子，城堡都賣了，我有的是錢，別說一頓飯了，天天這樣胡吃海喝，我都吃得起，皮特，給我刷卡。”有著三十年人生經歷的Angel　　依然那么不成熟，有臺階都沒借機下去，非要讓自己的無腦令自己更煩惱。

　　伊萊聽到他的話，停頓了一下，不著痕跡地苦笑了一下，頭也不回，往辦公室去了。

　　皮特拿卡去刷，沒刷出來，還卡的時候，低眉順眼地小聲道：“先生，您的信用卡被凍結了。”

　　可聲音再小，對面坐著的天使也聽見了，正一臉天真爛漫地看著他，似乎想看看，這條咸魚怎么翻出浪花。Angel臉上的顏色開始精彩變幻起來。最后一點尊嚴都撐不起來了嗎？

　　抬起頭來，他看見所有人都低著頭，假裝不關心這邊發生的事。合著我就是一個笑話，我今天是有多荒唐？父親，你怎么能這么做？賣了城堡，都不告訴我，把錢攥在手上，等你百年之后還不是得給我嗎？凍結我的卡，你做得也太歹毒了點。

　　Angel不再說什么，沖面前的天使點了一下頭，以示禮貌。然后拄著拐杖，怒氣沖沖地向后面的家跑去，那兒已經被改成了客房，客人開門問他有什么事。

　　倒吸了一口涼氣，angel這才接受了城堡被賣的事實。

　　他們拿著錢跑了？跑到哪兒去了？出一趟國，回來連家都沒有了？跑到大堂去問艾米麗，對方露出同情的目光，輕輕搖頭。

　　“你不知道我父母去哪兒了？”angel像被人擊打了一悶棍，腦袋里面嗡嗡作響。

　　“不知道，老angel最看重隱私，你是知道的。什么都沒告訴我們，酒店里沒人知道。伊萊要送他們，都被拒絕了。”艾米麗道。

　　“那我房間的私人物品呢？”angel還抱有一絲幻想，他還有一抽屜的手表，拿出去賣，總值點錢。

　　“酒店所有的東西全都折價賣了，包括您一家三口的私人物品，老angel就拿走了錢。連換洗的衣服都沒要。”艾米麗像個犯錯的孩子，話說得特別小聲，似乎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善良的孩子。

　　這時有住客來咨詢熱水問題，艾米麗忙著去協調。Angel再也找不到機會和人家私聊。走出酒店，來到十字路口，天黑黢黢的，此刻他居然不知道該往左還是往右。

　　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

　　念天地之悠悠，獨倉然而涕下。

　　拄著拐杖腳有千斤重，想跨過一塊青石卻沒跨過去，跌倒在地，突然不想爬起來，索性躺在地上，拍打著地面，悲從中來，放肆地嚎啕大哭。

　　那一刻，屈辱如潮水般涌來，淚水再也忍不住。他哭得像剛出生的孩子。

　　感覺黑暗中有個人朝自己走來，他抬起頭，借助幽暗的燈光看到一個單薄的身影邁著老邁的步伐顫顫巍巍往近了趨，那身影他太熟悉了，還有從小聞到大的雪茄香，是的，那是他的父親，雖然只有五十多歲的年齡，可此刻已成為枯槁老人，風一吹似乎就能將他刮倒。

　　“Angel，是你嗎？”那聲音帶著一絲沙啞，早已沒有了去日的威嚴和從容，儼然是老者的顫音。

　　“父親！”angel哭得更厲害了，摔疼的孩子，看見爸，有了依靠，他的委屈更加深了。

　　“回了就好。怕你找不到回家的路。我在這里等了你半個月，總算等到你了，走，跟爸回家。”

　　“爸，您的車呢？”看見父親佝僂著身子轉身邁步，angel問。

　　“賣了。”老angel答腔很吝嗇，似乎多說一個字都耗去了他太多的精神，他得省。

　　“……”

　　“城堡賣了，你已經知道了吧？”

　　“……”

　　“對不起！”

　　Angel忍不住再次嚎啕大哭，他拄著拐杖走得那么艱難，父親居然不聞不問，也沒說等他一下。

　　“別哭了，你已經成年十二年了，以前舍不得趕你走，現在舍不得你也沒辦法了。以后你得從零開始自己的人生。今晚就跟我們擠一擠吧，房子太小了，三個人都錯不開身。明天開始，你找地方住出去吧，我們養不起你了。”老angel道。

　　走到老城區，上了樓，看到小小的一室一廳，angel又嚎啕大哭，老母親的頭發已經全白了，看著他不說話，只是指了指沙發，示意他坐下。

　　“城堡賣了多少錢？”這是angel最關心的問題。

　　老angel沒直接回答。

　　“賣的錢剛剛夠填虧空，房子給了一年的租金，以后我和你媽要靠退休金生活了。”

　　“錢呢？”angel大吼一聲，那憤怒沖破溫暖，直上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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