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星并沒有直接回答弟弟的問題，而是旁敲側擊道：“你說當你窮得吃飯沒錢，穿衣服沒錢的時候，你拿什么來維護自己的尊嚴？”

　　大姐的提問難住了郝圣，他從老爸手里掙脫出來，站著等大姐，轉動腦子使勁想，腦子都想破了，都想不出答案來，很不甘心地提出異議道：

　　“大姐，我問他講不講衛生，你讓我猜什么尊嚴，別跑題好不好？”

　　話一說出來，他腦子中有靈感跳出來，咦，大姐提的問題和衛生有關系？明白了，生怕大姐公布了答案，迫不及待地道：

　　“我知道，我知道，把家里打掃得干干凈凈的，廚房里沒什么東西，也要把鍋碗瓢盆弄得干干凈凈的，衣服雖然是破的，但也要洗得干干凈凈的。講衛生是唯一讓窮人感覺到尊嚴的方法。大姐，我猜得對不對？”

　　郝星會心地一笑，表揚道：“郝圣就是聰明，你猜對了。”

　　郝圣的幸福來得很簡單，得到一絲表揚都能快樂好久，得意地道：“哪里是猜的？咱家也窮，老媽就是這樣的，每天一起床就做清潔，把屋里弄得看不見一絲灰，灶臺每天也整理得有條有理，還有總是把我們的衣服洗得干干凈凈的，讓我們穿得舒舒服服。每次家里有客人來都夸家里干凈。”

　　郝天沐聽到兒子的夸獎，道：“郝圣不錯，能看見媽媽的辛勞，是的，窮了，沒有錢炫耀，就只能將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侍弄得好好的，那是自己的勞動成果，一家人看著開心，外人也佩服，這是窮人維持尊嚴的唯一辦法。”

　　老爸一表揚，郝圣開始反省了，道：“嘻嘻，今天不來地里做事，真的不知道老媽的辛苦，挖了幾鋤頭地，手都打起泡了，累得腰都伸不直，現在我知道爸媽的辛苦了，以后掃地洗衣服洗碗的活，我也要幫媽媽干，我不小了。”

　　“好，不錯，郝圣是個聰明又孝順的孩子，終于體會到爸媽的辛苦了，知道幫爸媽做事了，都長大了啊。”郝天沐由衷地贊嘆，感到無比欣慰，作為一家之主，最盼望的事什么呢？不是賺多少錢，當多大的官，而是是孩子早點長大，早點懂事，早點撐起自己頭上的一片天。讓父母可以放手，看著他獨立生活，看著他們不要你操心就把日子過得很好。

　　“大姐，你還沒告訴我，明舉表哥多久洗一次澡呢？”郝圣糾結起了這個細節，心中藏的懶細胞沒那么容易清除，他要尋找參照物，不然沒有目標。

　　郝星心想，我怎么知道他多久洗一次澡？既然你問了，我也要往正確的方向引導，道：“明舉表哥啊，特別愛干凈，夏天當然是天天洗澡了，春秋是兩天洗一次澡，流汗了當天就得洗，冬天嗎，最少一個星期要洗一次澡，把全身的衣服都換掉，衣服還是自己洗的，用肥皂洗一遍，再用清水揉搓三遍，第三遍的時候還將衣服翻過來，把肥皂水沖洗干凈，晾衣服的時候，還把衣服拉得一點褶子都沒有晾著。”

　　作為獨兒子，被父母和姐妹慣出來了一個懶字，郝圣從小不僅僅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而且從來沒有做事的習慣，雖然家里的事不過是掃地擦桌子洗衣洗菜做飯，但他打小從來沒做過。

　　一點地方一點事，上面有姐姐下面有妹妹，一不小心就把事給做完了。他理所當然不做，被照顧習慣了，沒有主動做事的想法，從來沒有過。家里的事你不做就算了，輪不到你頭上，但你自身的衛生要保證，偏偏郝圣這點都沒做到，不可能你長大了還要爹媽給你洗澡吧？于是開始自己洗澡之后，郝圣的懶惰就表現出來了，而且很明顯。

　　洗澡能推則推，能拖就拖，最后拖出了夏天都兩三天不洗澡不換衣服的奇跡，剛開始郝星并不知道，以為是個人都在每天洗澡，毋庸置疑。后來是老媽實在忍無可忍了，臭罵兒子的時候，郝圣幾天不洗澡幾天不換衣服的事才被暴露出來。

　　懶惰的習慣養成很容易，要徹底去除就沒那么簡單了。

　　郝圣天生了一個好脾氣，說白了就是天生沒脾氣，無論你怎么罵，他笑嘻嘻的，等你罵完了，他依舊故我。洗澡是自己的事，又不礙著別人的事，自己的親媽罵了就罵了，還能揪著耳朵將他往衛生間送，送進去了，他可以在里面站一下，然后出來，澡還是沒洗。

　　反正你有政策，我有對策。

　　時間長了，郝星深知弟弟養成了隨遇而安，不思進取的性格，懶出了人生的精粹。哪怕是自己的事，都漠不關心，不關心個人衛生，不認真學習，甚至懶得關注自身形象，哪怕家里有現成的新衣服，他也懶得去換上。在未來的人生里，他懶得出去找工作，懶得奮斗，懶得找媳婦，懶得管孩子，總之一個懶字貫穿了整個人生。

　　他能做的事，就是每天啥事不做，在外面找個人下幾盤棋，到了吃飯時間，有人喊他回去吃飯，別談掙錢了，掃帚倒在地上攔住了出路，他都不扶一把，情愿繞路。整個就像封建社會里地主老財家的公子，百事不管，遛鳥斗雞混日子，消磨掉一生的光陰。

　　唯一讓郝星感到欣慰的是，郝圣的懶，還表現在懶得出去招惹是非，就努力把自己活成被世界拋棄的人，不被世人所注意。日子過得處處不如人，他居然懶得去計較。這完全不符合父親的風格，也和他的三個姐妹一個勁向前的人生格格不入。

　　就一個懶字貫穿了郝圣的一生，也害了他一生。這點是郝星最心疼，也最頭疼的，所以有機會再來一次，她要努力修復弟弟的性格缺陷。陪著他一點一點地矯正，將他從一個被命運拖著走的人，變成一個主動扼住命運咽喉的主動者，不求他去改變世界，只求他能主動把握自己的命運。

　　跑步已經開始了，認真學習，也逼著他在履行，這兩點都看見了好處。但一個人的懶惰性格形成，不是一時半會就能徹底糾正的，得一點點地，小刻度小刻度地掰，一直到全都糾正過來為止。

　　大姐的回答，郝圣聽得很認真，他愿意樹立遠大的理想，但在馬上要履行的洗澡事宜面前，他躊躇了。

　　這世界上本沒有難事，但你拒絕去做的話，任何事就都變成了難事。

　　洗澡這么簡單的事，本來就比每天跑一小時的步，聽了老師的講課，回來給大姐講一遍簡單不知道多少倍。但郝圣抵觸它，不愿去做，懶得去做，就變成了橫在自己面前的大難事，像愚公家門口的山，高聳入云，想開辟，很難很難。

　　盡管聽到大姐說偶像流汗了就洗澡，無論是冬天還是夏天，他還是心懷抵觸的。他想著燒水呀，兌水呀，脫衣服呀，抹肥皂呀，凍得哆嗦呀，再用水沖干凈呀，臨了還要渾身擦干，再穿上干凈衣服呀，沒干的皮膚，穿衣服的時候比較困難啊，最后還要收拾澡盆，洗衣服，還要晾起來，這么冷的天，水打濕了衣服，又冷又難受。

　　想起這一環套一環的程序，郝圣就畏了難了，還沒開始就被自己的懶惰意識給打敗了。嗯，那個，反正也沒人揪著我洗，我能拖就拖唄，拖著拖著，他們就忘了，不洗澡不舒服的又不是他們，大姐忙，應該不會揪著不放的。

　　想到這兒，郝圣又抱著僥幸的心理，使用拖字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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