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昨天晚上的天氣預報一點不準，金重山在床上輾轉反側了一晚上，覺都沒睡囫圇。快天明的時候，又聽到了雨打玻璃窗的聲音。將被子卷得緊緊的，雙手抱胸，卷曲成了一只冬眠的動物。

　　“該死，早就立春了，怎么還這么冷？”

　　好不容易才感覺到了暖和，他望著天花板腦子里總是飄來去日的蹤影，是的，去年的今天。

　　今天是他的生日。年年今日，萬山紅都會給自己煮一碗雞湯長壽面，里面還臥三個可愛的雞蛋，綠色的蔥花發出特別的香氣，老遠就飄進他的鼻子，引得他胃口大開，急急忙忙從床上爬起來，坐上餐桌。

　　裝湯面的碗很大，足以裝下半只雞，面條也很多，但絕不會沖淡了雞湯的鮮美味道。吃一口，喚醒了所有的味蕾，喝一口熱乎乎香噴噴的湯，鮮美的因子走遍全身，整個人的精氣神都飽滿了。那時候感覺自己就是那力拔山兮氣蓋世的西楚霸王，給我一把劍，我能征服天下，讓萬國歸心。

　　可現在呢？老婆走了，兒子也走了。兒子，他沒臉想兒子，多好的兒子啊，本來不想出國，被他逼著出去了，可是……我，我，我真混蛋啊，我不配做你爸爸。對不起兒子，爸爸沒能力負擔你的生活費了，你一定要堅強，一定要堅強……

　　我呸，你拿什么堅強？剛剛成年，高中一畢業就被愚蠢的爹逼到了異國他鄉……真的，兒子，你要相信你爸爸，爸爸真的想讓你在日不落過得好一點，能在那兒讀書、買車、買房、工作、安家，在發達國家過上幸福的生活，就像童話里一樣。我錯了，我應該拿到錢就給你寄過去，不應該頭腦發昏，要在股市上賭，我輸了，輸了我的前途，也輸了你的前途，兒子，對不起，你怪我吧，我錯了，我全錯了。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兒子啊，我不僅對不起你，也對不起你媽呀。我靈魂里面住著一頭惡魔，惡魔失控了，我怎么會和那種人搞到一起？我混蛋啊。

　　以前家是個想起來就平和溫馨的地方，總有一股無形的繩子在牽動著他，下班就往家里跑，賢惠的老婆聰明的孩子溫馨的家，是個人都珍惜，可惜這曾經美好得讓人嫉妒的一切，被雨打風吹去，再也不回還了。

　　想多躺一會兒，尿憋得難受，爬起來一趟，再躺進被子，熱氣都散了，再在床上賴一會兒，肚子又不爭氣地咕嚕咕嚕響起來。

　　以前總是埋怨妻子弄多了菜，第二天總會剩菜，但現在冰箱里里空空如也，屋子每一個角落都找不出能下肚的東西，他開始想念妻子了，哪怕是剩菜，給他熱熱填個肚子也好啊。

　　多好的妻子啊，里外一把手，家里家外干的事不比他少，拿的工資還比他多，長得也好，氣質也佳，偏偏他身在福中不知福，毀掉一切之后才來后悔。

　　不行，我要去找那個高人，為今之計，只有那個股市奇才才能助我從正在下陷的泥潭里爬出來，不然，準備跳樓的就是我了。坑挖得太大了，沒有回天之力，那就是埋他的墳墓。

　　郝書記連著幾天不來，財務科長也消失了，這傳達了什么信號？我沒時間了，不能坐以待斃，我要自救。

　　天漸漸亮了，金重山從床上爬下來，洗涮之后就往外走，在院子里，他看到了一個厭惡是身影。

　　這個女人，真是陰魂不散，我不是跟你說了，從此以后不要來找我嗎？你倒堵上門來了？

　　跑到吉普邊，那女人像幽靈一般堵著他，頭還在四處張望，在這個小區，她已經成了新聞，看樣子也頂著壓力了，也知道臉面。

　　“害得我妻離子散還不夠嗎？還過來干什么？不是說了再也不見了嗎？”

　　“我？”萬山綠被他堵得心塞，還沒開口，姐夫已經發動車開出去了，留給她一股尾氣。

　　“喂，別走啊，我是來告訴你單位有人查你了。”話說出來的時候，那車已經開出了院子，萬山綠跺腳氣急敗壞道：“好心反做驢肝肺。”

　　見幾個老太婆提著菜籃子，邊走邊回頭小聲議論，萬山綠知道她們在說什么，道：“看什么看？沒見過美女？”

　　老太婆們讓出一條道，看著這個囂張的女人離去，搖頭繼續嘀嘀咕咕，還不忘戳破鞋的脊梁骨。

　　“去死吧，都去死，老不死的。金重山你這個不識好歹的，明明是我被白睡了好不好？吃虧的是我，為什么都譴責我？我得罪誰了？”萬山綠覺得渾身長嘴，也說不出內心的委屈。

　　“好吧，金重山，你以為我有功夫管你的破事？你被處理，你活該，這是惡有惡報。”

　　一離開院子，金重山就忘記了萬山綠，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找范堅強幫他找到那個股神，在股市上再賭一次，來個大翻身，不然就來不及了。一百多萬啊，不判死刑也會被抓進監獄把牢底坐穿，已經從香江的電視劇中看過監獄風云了，進去就挨哭喪棒，那哪里是他這個文明人待的地方？那樣沒尊嚴地活著，還不如死了。

　　找到范堅強單位，才發覺自己糊涂了，證券公司今天不上班。找了個公用電話亭，打CALL機，等了快一刻鐘，人家才回，聽見是他，道：“不是跟你說了嗎？人家是高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叮囑我不要暴露她的聯系方式，這種高人一般脾氣都暴躁，我要是帶著你去找人家，還不被轟出來？”

　　“少廢話，今天你必須帶我去把這個股神找到，帶也得帶，不帶也得帶。范堅強，要不是你，我能丟那么多錢到股市里嗎？我能輸得個精光嗎？那可是我東拼西借給我兒子準備的生活費，滿以為能賺個金山，給他送過去。結果呢？被你害得血本無歸呀。跟你說，我兒子在異國他鄉，無依無靠，連吃飯的錢都沒有，還不知道有沒有被人趕出來，無家可歸呢，日不落的天氣出奇的冷，無家可歸會被凍死的，你知道嗎？今天你必須帶我去找股神。不然，我今天跟你拼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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