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凱茵德服裝廠的時候，郝天沐特意在門口看了看，沒看見那個給自己做指導的熱心小老板，上樓拿了目前可穿的六套衣服，人手一套。孫老板準時來量尺寸了，郝天沐拒絕了表哥表嫂的相送，讓冠杰幫著扛上車，往回開的時候，完全沒有了昨天的忐忑。自家丫頭真是長本事了，做出這么多令人無法想象的事，他都消化不過來。  不過有一點放心了，咱家是不用擔心錢的問題了，咱比朵嶺糧食倉儲還有錢，而且未來更有錢，這錢每天在源源不斷增加，那么這個小小單位的書記做起來就輕松了。以前捧著個鐵飯碗，做事兢兢業業克勤克儉，為的是保住這個飯碗，那意味著一家人的溫飽，現在溫飽這輩子都不是問題了，他干工作再也不用瞻前顧后，畏首畏尾了。是的，我可以為人民服務了。  腦子的頻道轉到單位的事情上來。  金重山，真是對不起，你膽子太大了，作為一個黨的干部，你不為國家的建設添磚加瓦，反而在國家的基墻上掏磚打洞，我必須得阻止你，將這個洞給填起來，不然我不配做為黨的干部。  朵嶺糧食儲運站不是你一個人的，是全體兩百二十二員工的，我要維護國家財產安全，維護人民的利益。  今天的天氣不錯，艷陽高照，莒英戴著頭盔，騎著摩托車，飛馳在江城街頭，很拉風，云正白，風正輕，溫度剛剛好。為了跟上凱茵德大老板的車，他的車速很快，過長江大橋的時候，車被風吹得歪歪斜斜，但他毫不畏懼，他沒別的想法，就想通過這種偶遇來拉近和大老板的關系，這樣，他就不需要徹夜在門口排隊拿貨了，每天給他開開后門，來了就可以拿到貨，多省事？關鍵是有面子。  有貨就有收入，因為銷售太旺了，供不應求，所以一口價，你要就要，不要還沒有了，一緊俏，大家都像不要錢似的，可著勁買，穿在身上有人一夸，他們的虛榮心滿足了，于是有了再次購買的欲望，同時帶動著周圍的人成為品牌的忠誠者。  郝天沐在倒車鏡里看到一個騎摩托車的青年，剛開始沒太在意，路是大家的，你不能禁止別人走在你身后，但過了長江大橋，那車依然在身后，開上到子房的路，那輛車依然如影隨形，天下有這么巧的事？從漢正街一直順路到朵嶺？  自己不過是一個小小糧食倉儲單位的書記，他并不認為自己有被人追蹤的魅力，綁架那種事只在電影里看到過，他可沒往那方面想。  銀行里有錢了，郝天沐的膽子就大了，因為即使他出了什么事，家里人也能養活自己，有他沒他無所謂，所以在半路上停了下來，想看看后面那個同行者是繼續往前開，還是停下來等著他。  令他沒想到的是，他一停下來，那輛摩托車也停了下來，離得遠遠的，也不靠近。  “還真是跟蹤我的？我包包里才多少錢？你就打算犯罪？我一個大老爺們還真不怕你犯罪。”  想到這兒，他車頭一轉，猛地將車開到那人面前，打開車窗道：“小伙子，從漢正街跟到朵嶺，咱是順路呢？還是你找我有事？”  那人取下頭盔，郝天沐笑了，道：“是你？”  看清這是那個早晨偶遇的熱心小老板，郝天沐覺得奇怪。  “大老板，您別誤會，我沒有惡意，就是想認識認識您。”莒英靦腆地道，其實他是希望能探聽到大老板的家所在地的，可惜人家到了郊區。在他的想法里，這窮鄉僻壤是不會出這么大的老板的。  “您要不嫌棄，到我家坐坐？我家就住前面，上坡就到了。”莒英邀請道。  郝天沐笑了，心想還有這么巧的事？隨便碰一人，還是朵嶺的？問：“你是朵嶺人？上面哪家的？”  “大老板，上面明星村莒家的，我叫莒英，我媽叫甄堅韌，我弟叫莒仁。”  “你媽叫甄堅韌，你弟叫莒仁？認識認識，我去過你們家，去年年底我家老大和你弟弟發生了點不愉快，我到你家去賠過禮道過歉。”  這個莒英長相不差，但遠不如莒仁英俊，個子比弟弟稍微矮一點，臉也沒弟弟長，一雙眼睛也沒弟弟明亮。雖然個子不矮，但給人的感覺像沒長開，而且很遺憾再也長不開了。總之給人的感覺不那么開朗。  雖然不知道這個人怎么樣，但他那個媽和弟弟都名聲在外，一個年輕的時候是纏不起油抹布，人稱真賤人。一個空有一副長相，書沒讀幾天，在賭場上瞎混，無事找事，居然去欺負人畜無害的張鵬舉。頓時對他的一點好印象消失得無影無蹤，正所謂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兒打地洞，有這樣的親媽和親弟，你又能好到哪兒去？  心道，你做生意就做生意，拿貨就拿貨，想結交老板，開后門？正門不走走后門，個個都這樣，這世界還不亂了套，不正之風，絕不助長。  “沖突？什么沖突？”莒英心里一驚，他知道自己的親媽是個從不吃虧的人，他弟弟成天游手好閑，要有問題，肯定也是自家老媽和弟弟有問題，下意識地問。  郝天沐知道了他的底細，失去了交談的興趣，道：“你回去問問就知道了，不早了，我要回家了。”  “您住朵嶺？”  郝天沐沒聽見，當然也沒有回答。  莒英有心再追，但見人家已經發現了，而且提到老媽和弟弟，人家就不那么熱情，不知道兩家起了什么沖突，不好意思太唐突，騎著車就回到了家。  一如既往，家里一團糟，空空如也，豬在豬屋里餓得叫，老媽不在家，在哪兒不用猜，隔壁左右誰家的牌場上。弟弟的去向也不用問，肯定在朵嶺鎮上的賭場里。  農村人就該老老實實地侍弄土地，一個坐牌場上，一個坐賭場里，你們能不能老老實實在家當農民？  莒英隔壁左右走了走，鄰居看見他，指著旁邊的一家，道：“你媽在打牌。”  莒英走過去站在門口也不說話，對老媽怒目而視，甄堅韌相反，一看到出息兒子回了，笑罵道：“喲，莒英回了，快，你媽口袋里的錢剛輸完，孝敬幾個錢你媽趕本。”  “喲，有錢的兒子回了，快，給錢你媽趕本。”打牌的那些人在起哄。  莒英沒理會，道：“媽，我餓了，忙得早飯和中飯都沒吃呢。”  為了等到凱茵德的大老板，莒英也是很費力氣，從早晨拿到貨，讓老表拖回去后，他就在門口等了，一直等到下午，然后跟著一起回來，已經餓得前胸貼后背了。  莒英覺得他這個媽就是個無底洞，給多少錢，她都能在牌場上給你輸出去。他現在有錢，不介意給錢親媽用，但親媽不好好過日子，成天家里不管，地里不顧，就撲在四方桌上，把錢贏過來輸過去，他沒法喜歡，也不會助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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