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87,知錯晚改
老了老了,被歲月磨平了身上的輪廓,臨近退休了,姜無心的膽子越來越小了,本來是抱著不求無功但求無過的心思,把這最后的任期扛過去的,但郝書記患結石的事,給他敲上了刺耳的警鐘。
他當初上臺的第一大功績,就是解決了整個朵嶺鎮的自來水問題。
樓上樓下,電燈電話,墻上流水,屋里開花。曾經課本上的夢想,他幫助朵嶺居民實現了墻上流水問題,當時確實風光了一陣子。但他心中埋下了一根刺,那個犟得要命的錢擇從向他提出過警告,朵嶺的地下熔巖水含碳酸鈣太多,長期飲用會導致結石發生。
姜無心沒讀過多少書,在他眼里飯有吃的就好了,還選什么精米糙米?水有喝的就行了,誰懂什么熔巖水和純凈水?喝不死人就成。再說了,有現成的地下水,何必勞民傷財去引那么遠的長江水?
要是在年輕的時候,誰就這個問題質疑他,他可以用經驗主義來反駁科學世界觀,但三十多年過去了,他不再是那個無知無罪的短識者了。
自己作的孽,真的在時光的流逝中顯現出來,第一個來找他的是錢擇從,他的妻子張小花患上了結石病。那家伙的訴求很簡單,自己作的孽,自己沒法子解,老婆受的疼就算了,看江鎮長能不能報銷點醫藥費,支持張小花去開個刀。不然天天在家鬼哭狼嚎,影響全家人的心情。家里有個病人,全家的生活質量就自動下降了,聽到一聲嚎,一家人的心就被蟄得生疼。
姜無心給錢擇從遞上了好幾根煙,兩人關著門坐在辦公室里抽,都沒有說話,最后姜無心道:“要多少錢?我私人出一半,你老婆不是單位的正式職工,讓單位報銷于情于理說不過去。再說了,整個朵嶺人都在喝自來水,為什么別人沒患結石呢?誰有證據證明是朵嶺的自來水導致的結石?人吃五谷雜糧,哪有不生病的?”
錢擇從狠狠地吸了最后一口煙,恨恨地將煙蒂扔進垃圾簍,打開門,一臉怨恨地望了鎮長一冷眼,出去了,沒順手幫他把門關上。
當時姜無心還在內心暗喜自己的機智,可沒多久,他自己的肚子也疼起來了,鉆心的疼,跑到江城醫院,居然遇上了錢擇從,手上拿的檢查結果一樣,都是結石,唯一的不同是,一個是腎結石,一個是膽結石。兩人坐在醫院門口的長椅上,拿著煙抽了一根又一根,然后什么話都沒說,乘著鎮政府的專車回了。
姜無心想到了一系列的報應俗語。
“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
“搬起石頭,會砸到自己的腳。”
“朝天吐唾沫,最終臟的是自己的臉。”
兩個始作俑者都生病了,他還沒想到改正錯誤,依然在自欺欺人,是的,人吃五谷雜糧哪有不生病的?但被郝書記一提起來,他突然感到了恐怖,他的僥幸恐怕拖不下去了,不能退休了,還讓人指著脊梁骨罵。
于是想到了要修正錯誤。至于錯誤導致的惡劣后果,他真的無力承擔,于是繼續選擇掩耳盜鈴,繼續逃避。
離開郝書記家,姜無心立馬跑回單位,讓通訊員將錢擇從找來,顫抖著道:“小錢,你說我們現在改正錯誤晚不晚?”
見錢擇從一頭霧水,連忙道:“我說關于朵嶺自來水的事。”
“你打算修改自來水的錯誤了?”錢擇從的愁眉立馬展開了一點,抱著雙臂想了想,道:“改了,總比繼續錯強。紙是包不住火的,要是反應到下一任鎮長手上,在人家手上改了,你能保證人家不把你揪出來往泥土里踩?”
兩人研究了半天,該用哪兒的水,姜無心還在想著怎么省錢,江城用的是長江水,但埋管道要花不少錢,還不如用附近的湖水。錢擇從一語點醒夢中人,道:“您都快下臺了,還不為一次為朵嶺造點福利,讓居民念你一點好?難道準備把錢留著下一屆鎮長風光?再說了,郝書記不是奉獻了不少錢嗎?你何必繼續摳摳縮縮的?”
姜無心一想是這個理,我栽樹后人乘涼,乘涼人會念我一個好,不能我留錢下一任風光,這才點頭,道:“是的,在我最后的任期,給朵嶺留一點念想,定了,就引長江水。”
聊完了工作,出去的時候,錢擇從突然轉過身問他。
“我勸了您三十多年,您從來不聽,這是誰有這么大的魄力,點醒了您?別告訴我,您是自我反省的。”
姜無心哽咽了半天,嗓子半天說不出話來,只能揮揮手,讓人家快點去辦事。第二天,姜無心給錢擇從送了一筆錢,說是從財務領出來的,經黨委研究決定,工作滿二十年的職工配偶的住院醫藥費用全額報銷。
錢擇從拿著錢五味雜陳,一家四口,兩口需要住院開刀拿石頭,兩個小的日子怎么過?他們倆從手術室出來的時候,誰照顧?
哎,做手術,等吃上長江水之后再說吧,至于疼,先忍忍吧。
把錢交到媳婦手上的時候,錢擇從坐在墻角的椅子上哭了,憋屈呀。
把換水源的事全權交給錢擇從之后,姜無心心上的一塊石頭終于落下了,跑去和郝書記走棋,也不怕他再提起結石的事了,走棋又贏了幾盤。
一個星期之后,和趙英雄走棋的時候,郝星又走過來,給兩人送上水果,破天荒地嘮上了嗑,道:“哎呦,愁死人了,唐書記越來越不像話了,什么人都往建筑隊里塞,他的那個不靠譜的弟弟唐辛之你們知道吧?二位長輩,你們說我是收還是不收呢?”
見兩人不明所以,接著解釋道:“哎呦,唐辛之就是那個拿了拆遷款還沒焐熱,就輸得精光的家伙,唐書記的弟弟,在家里打老婆,在外面偷別人的媳婦,道德敗壞,作風不正。”
趙友忠一顆棋下去,吃了姜無心的一個卒,很是堅定地道:“不能收,這種人堅決不能收,收了會敗壞整個革命隊伍。”
姜無心的心里又是一驚,打老婆,在你們心里也是重罪嗎?剛準備問出口,趙英雄又說話了,道:“隨便一說這人就犯了四宗罪。”
“四宗罪?哪四宗?”姜無心本能地問。
“賭博,算不算一宗?”
“算。”
“暴怒算不算一宗?”
“誰沒個脾氣?何況他是對自己的老婆發脾氣,又不是外人。”姜無心最近特別喜歡將很多事和自己進行對比排查,或許是年齡到了,有了自我反省之心了。
“自己的老婆就不是人?老婆是自己千挑萬選才娶回家去的,外人都不能打罵,對老婆就更不能打罵了。試想想啊,一個人對自己的老婆都拳打腳踢,誰還指望他對外人真心?郝星記住了,這種暴怒得連老婆都打的人,一定不能要。”
趙友忠說著說著激動起來,他是生在新炎黃,長在紅旗下的人,思想是又紅又專,又正又直,眼里只有對與錯,沒有第三種可能。不能說他極端,他不過是有著自己的道德堅守。
“跟你說,這不僅是我的想法,回頭你問問你兩個爸爸,看他們的想法是不是和我一樣?告訴你們,楊懷全最反感的就是男人打女人,因為他是看著他爸打著他媽長大的,對這一切深惡痛疾。他說了自己娶了老婆一定要跟寶貝一樣心疼,絕不動她一根手指頭。”
趙友忠的話如雷貫耳,該姜無心贏的棋,再一次輸了,他又汗流浹背。心事重重地陪著人家下了兩盤棋,再也下不下去了,也沒聽明白人家說的另外兩宗罪,看見郝書記回了,連忙讓出了位置。
回家的路上腦殼和腦仁一齊都想疼了,就是沒想明白,自己明明對李可珍惜得像珍寶,但反應到行動上是又打又罵?是啊,她是我千挑萬選費盡心機搶來的媳婦,我連臉都不要了,違背道德將她弄到手,為什么到頭來一點都不珍惜呢?
我原來是世人眼中的壞蛋嗎?假如我不是鎮長,現在到朵嶺超市,朵嶺建筑公司去求職,他們連看都不會看一眼?我真的這么不堪嗎?
我老爸打了我老媽一輩子,臨了我媽都沒怪我老爸呀。打老婆為什么會是錯的?
郝書記看他老婆的眼神都是充滿愛的,他們一家真和氣呀,孩子回來第一件事就是喊爸爸媽媽和奶奶。這種事,我們家都沒有過。
孩子們都討厭我。
我明明戴了綠帽子。
難道我錯了?
是我給別人戴了綠帽子,還搶了他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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