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回 聽話就好
我不收弟子。
他糾纏了數次,她拒絕數次。最后無奈一句:你若有一日能飛升成仙,我會考慮收你為徒。
他輪回幾遭,如今果真飛升成仙,可她卻早已身死道消。
任昊沉默了一會兒,不明白這位仙君為何愿替姑姑收下他,教導他。
“你那位姑姑,她曾是我的妻子!
哦,原來如此。姑姑叫白染,是一位上神,姑姑的夫君也是一位神仙,叫無塵。
他們看上去,多般配。
任昊跪下來,跪在無塵身前,恭恭敬敬三叩首,請他訓示。
緩緩研磨著掌心的念珠,無塵想了一想:“聽話就好。”
雙唇一顫,任昊擰著眉頭:“聽話,我聽話!”
他原是為這一點小小執念付出了兩萬年。兩萬年人間,是個什么過程?又從何處去知道。
姑姑走了。他心里念叨著這幾個字。拜了師父。
“師父,您可是要去東極界?”
“我去地府!
“弟子隨您一道去!
無塵搖搖頭:“你方飛升,尚未入仙籍,不便同行。”
“那弟子在此等您。”
無塵從儲物戒中掏出一枚赤金色的令牌,遞給他:“我不再回這里了。你去禹余天等我罷!
任昊不明白。
無塵伸出手,帶著他目光朝天上指了指:“你從這里,往上走。不用回頭。一直走到黑暗下的最高處。看到嗎?就是那個地方!
少年接過令牌,再一抬頭,已不見無塵的蹤影。
他低頭握著那令牌想了一會兒,提起靈氣朝天上飛去。
三十三重天宮,三十三道壁障。
他一路心驚膽戰的,持著那枚令牌暢通無阻的穿梭一道道壁障,一直走到一方云霧繚繞的天地中。
那是三清天門。
天門外是兩列金仙境的守衛,在一位上神統領的帶領下,莊嚴肅穆的守衛著天庭的清凈。
天門外,少年隱在云海之中,觀望片刻。
想了想,飛身到那位境界最為高深的統領面前。還沒等他開口,自然便是一把長劍抵了過來。
“三清重地,不得擅闖!
“哦,是我的師父,叫我去一個叫禹余天的地方等他。”
“你師父又是哪個?”統領皺起眉,一眼便望穿他底細。
一個剛剛塑成仙身的飛升修士,不去無色天入仙籍,竟胡鬧到了三清境。
任昊又不傻。師父這枚令牌就散出來一丁點氣勢威壓,然就這么一丁點就讓他體內的靈氣滯悶不已。
師父的修為高。地位應當也不低。誠然,他剛飛升還不足半日,著實不懂仙界規矩?赏献,一直到黑暗下的最高處。等閑人物他不信是可以去那里的。
只是師父只是告訴了他一個名字。沒有尊位,沒有封號,匆匆就去了。
這個度他有點把握不好。
想了想還是一拱手,略遲疑道:“我師父叫無塵!
統領安靜了一下。而后陡然抬了聲調:“你說誰?”
任昊不傻。卻著實沒有想到。他這位機緣巧合得來的師父,這位方才在云頭上喝茶看他在雷霆中掙扎的仙人,他不僅是姑姑的夫君,他還是即將繼位天帝的天庭七殿下。
他在一位叫之恒的仙官嘴里聽到這些。目瞪口呆。
“所以姑姑…那位白染上神,她從前亦是天宮中的娘娘了?”
殿下是看中他什么了?之恒看著僵住的任昊,也覺得很匪夷所思。
“從前…沒什么重要。往后自然是要追尊為天后娘娘的!
近來他同禮宮正是籌備這樁事。想來殿下既收他為弟子,告訴他這些也無妨。之恒領著他,一路喚來各殿的仙宮去將他日后留在天庭的各樣手續辦了。
禹余天如今的正經主子沒幾位。這一點小事須臾便傳開了。但有閑心到專門去看看這位準天帝的大弟子的,也就只有遲晚晚一個了。
遲晚晚本想拉上予安和白茶一道去。
予安這些日子有些感傷沉悶。白茶這些日子在自己寢宮里忙活的不亦樂乎。
最后還是只有遲晚晚一個,上上下下的將任昊打量了一番,溫聲一笑:“你就是那個倒霉孩子啊。”
那姑娘的湯厲害。除了與姑姑有關的那一小點,任昊其實不太記得那一世的事情,只隱約曉得自己大概做了些什么孽。
想來自己如今修成仙人,或許還要感謝那位黑衣的鬼差統領和那位孟婆姑娘。之恒在同他講天庭的規矩,任昊聽著聽著就走神到十萬八千里之外了。
當年的那樁事,既然是個大案,即便兩萬年過去,也該是有詳細記載的。
無塵斂了修為,落到陰律司天子殿前。
他看到那位冷面的鬼差,隱隱覺得有些熟悉。
果然,那鬼差一見他,也是好一陣的恍惚。末了俯身一禮,艱難一句:“殿下果真回來了。”
“你是?”
“在下陰律司首判崔鈺!
無塵低頭想了想:“冥王何在?”
崔鈺垂著眸子聲音低沉:“枉死城!
無塵點了點頭。
崔鈺又道:“不知殿下這一回,又是來尋什么的?”
無塵挑了眉:“我原先來過地府么?”
崔鈺驀然抬起頭。
四目相對,無塵在那雙眼睛里看到不一樣的身份。
“兩萬七千年前,殿下曾到過地府。為一女子。”崔鈺又垂下眼眸。
兩萬七千年前,無塵想了想:“你那時候見過我?”
崔鈺緩緩搖頭:“殿下只見了冥王。崔鈺不曾見過殿下真身,只后來見過殿下留下的那道影子!
他的記憶里全無這些瑣碎。想來是與白染相關了。
尊神,還有遲晚晚,他們都說前頭他與妻子相處不錯,無塵不太想知道這些不錯。他只想看看后來是怎么樣。
好在后來那一點這位崔判也是見證。
“當年那樁案子,正是崔鈺所判。”
手指輕輕翻動生死簿,崔鈺將那頁特殊記載呈給他看。
任昊,人間東極界北域陽城人氏,原壽十四載,因遭異變而生異象,其命數不再生死簿顯化,鬼差不可尋。此后五十三載,犯下殺孽無數,其惡難容,其罪滔天,誅,三重業火焚身之罰,永世不得輪回。
“白仙子隨任昊一同來。代其受過,免了他一切刑罰。”
指尖輕輕擦過那頁薄紙,無塵閉了閉眼,落下一嘆:“她總歸是沒有棄下他!
崔鈺皺了皺眉:“因果輪回,皆有定數。”
無塵瞟了他一眼:“代人受過,不知崔判當初如何定奪?”
“地府素來的規矩。代人受過,則十倍刑罰。”
手上一頓。無塵收起那本生死簿,緩緩抬起頭,目光一點點冷下來:“十倍刑罰!
仿佛天之將傾,崔鈺雙膝一彎,狠狠磕在地上。
無塵還在月落湖的時候就從林夕那里看到過。業火焚身,神魂極痛。
三重之力,已是極重,卻還要加諸十倍。
然即便十倍刑罰,她也受了。
他恍惚了一瞬,白染早就隕落了,兩萬年前便是如此。這些事情都是兩萬年前的過往了。自己又還能追究什么。
崔鈺面上的表情因痛楚而扭曲起來,無塵怔怔的想著,卻遲遲沒有收回這道威壓。
“殿下恕罪,此事并非崔鈺之過。地府創建之初便是有了這個規矩!
空氣中忽然燃起赤色的火焰,隱約凝成一道蓮影,蓮影之中,紅衣黑發的女子長袖微震,將崔鈺隔開。
無塵淡淡掃了那女子一眼。初入上神境。
這位統治地府十余萬載的冥王,境界不高,倒很是體恤下屬。
地府與天庭。從來隸屬,卻常年分治。
無塵眼神冷下來,誠然如今他實力不足全盛時的三成,卻也不容她這般放肆。
可將離望著他,卻是面色凄惶,赤色的火焰在無塵的一個眼神中幾乎就要潰散開來,將離咬了咬唇,手中印訣一變:“崔鈺你先退下!
“阿離,他如今已經不記得了!贝掴晫⑼蓄伾钌钛诓仄饋,伸手拉住身前的將離。
將離一怔,目光中幾分混亂,卻依舊對他道:“你先退下。”
崔鈺看了她一眼,終是離開。
無塵看到將離那神態,收回所有壓迫。也默許了崔鈺離開。
這位冥王的眼睛,里頭有一股絕望讓他覺得很熟悉。和那時的白染很像。他要問一問她。
可將離卻先開了口:“這兩萬年地府閉守人界,直到數日前我這里才得了消息。無塵,你…竟真的回來了!
無塵皺起眉。
將離一下子掉下眼淚,還跪了下來:“無塵,你能不能告訴我,是誰救了你?是怎么救的?”
心中忽然明白幾分。無塵淡淡道:“救我的人死了。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救我!
然后他看到將離眼睛里那點光亮一下子就滅了。
她癡笑一聲,頹然跪坐在地。
無塵給了她一點時間,然后掌心一抬一股柔力將她扶起:“兩萬年前,靈族白染在地府,除了受這道刑,還有沒有別的事情?”
將離閉上眼,兩手捂著額頭。片刻后將情緒一點一點壓抑回去。
無塵看著,那樣子和遲晚晚有一點像。
或許活得久了,最后都是這樣。
將離將那情緒都壓抑回去,只剩聲音帶著喑啞:“殿下請隨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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