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回 不客氣
清微天一片死寂,唯有當中一顆星辰。
星辰上閃爍著一小點赤色的光芒,那曾是這片天地里至高無上的君王。
白墨是第一次來到這個地方,遲晚晚站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
他們都看著那顆星辰。
那是一切的源頭。
源頭沒有消亡,它還散發著生命的氣息,它甚至感受到這兩位不速之客,閃爍出戒備的光芒。
回首兩萬年的種種,白墨緩緩走上前,輕嘆:“我們之間,說有仇也無仇,說無仇也有仇,但不論如何,我既然答應了她,總是要做到的。”
他這聲低沉的話里是不加掩飾的殺意,陰森,決絕。
可他只是個沒有修為的真仙。
赤色的影子顯出形來,元崖冷笑一聲:“就憑你?”
白墨點點頭:“就憑我。”
即便元崖被無塵斬滅了肉身后只剩下一縷元神,那也是曾是一位混元境的強者,不論從什么道理來看,白墨都是沒有可能去動他的。
但下一瞬,他看到那個銀袍的少年從體內召出一柄斷劍。
那是濃烈到化成實質的殺氣。揮動間是尸山血海,也是血雨腥風。
那把曾經遺落虛空的斷劍。
五禁器之首,可斬天地的金劍,由精金氣化,主殺伐。
一劍之力,斬滅所有生機。
他沒有一點的遲疑,也沒留他片刻的反應。就這么做了。
轉過身,是寂滅的星辰,和重新回到一片黑暗的夜空。
月落湖旁拜別林夕,無塵在虛空中找了找方向。
禹余天近在咫尺,他一瞬間卻不知該從何處落腳。
最后還是重華宮。
那個寒涼偏僻的地方。他最后竟還是回到了這里。
既然要放下前塵,那么不論是怎么樣的寒冷,總要回來面對,他這么想著,從虛空中走出來。
重華宮外的瑩患林子依舊郁郁蔥蔥,細而尖的白葉子一層又一層,微風吹過,颯颯作響。
手上拈著那枚清透的念珠,他白衣白簪無暇無垢,撥開擋在身前的瑩患葉子走出來。
從前為阻他修行,在他剛出生時,元崖便將至陰至寒的寒靈玉髓種在他體內。那玉髓是取自禹余天一條寒脈精華,而那寒脈,便是在重華宮外的一處小潭底。
而今小潭依舊,卻再無那股迫人的寒氣。
無塵微微蹙了眉,他不記得。
也想不明白誰會去打這寒脈的主意,難道三界之中還有什么神仙會去用這等至寒之物修行嗎?
罷了。
也不是什么要緊。
要緊的是,他在潭邊看到那位重明仙子。
重明仙子今日依舊不是重明鳥族慣用的紅色,而是一身靛青的長裙。
重明仙子看到他出現,有一瞬間的失神。反應過來后便要跪下身來。
無塵眼神頓了頓,周遭靈氣一凝,托住了她。
“殿下…”
“你不用跪我。”
無塵走過來,走到潭邊,俯下身觸了觸那潭水:“你可知這里的寒脈為何不見了?”
嚴曼兒站在他背后,聽到他的聲音,怔怔的站在那里,恍如隔世。
沒聽到她回答,無塵回過身看了她一眼。
那又是一個讓他不明白的眼神。
不是天妃的強勢張揚,不是白染的崩潰絕望。眼尾紅紅的,像是有淚,卻落不下來。
他目光匆匆的就離了她的眼睛,落到她那身衣服上。
莫名的覺得顏色深了些,若是再淡一點兒的青色…他恍惚了一瞬,再淡一點兒的青色又如何了…
“一別萬載,殿下…”
無塵回過神,認真看著她。
嚴曼兒卻說不下去了。
一別萬載,他不好。他怎么會好。
眼看著又要陷入到他不懂的情緒里,她這幅樣子無塵有點消受不住,想了想便問了句:“你那時是如何得知我還活著的?”
“是離風。”嚴曼兒抹了抹眼睛,“我求了他很久,他告訴我了。”
竟是離風,無塵有些無奈。
“有人告訴我,你用了很大的代價尋到了救我的方法。是怎么回事?”
他這一聲問的極溫和,甚至是很溫柔。可嚴曼兒卻猛地低下頭,反應很大。
“沒有什么代價。我不過花了些時間在族中的圣典上查找。殿下實在不必放在心上。”她咬了咬唇,“當年的許多事,本就是妖族對不住殿下。”
無塵皺起眉,他甚至不必用神念去探,便看到她如今的血脈之力是何等駁雜。
“我不喜歡別人騙我。尤其不喜歡你騙我。”
嚴曼兒在這句尤其里怔住了,她抬起頭來看到無塵的眼睛,一下子就把前頭艱難忍耐的眼淚都落了下來。
“你很怕我?”他不解的皺眉。
嚴曼兒痛苦萬分的搖了搖頭,泣不成聲:“殿下何必要知道那些。不論我如何做也不過只是找到一點方法,真正將您救回的是白染上神。”
她哭成這個樣子,無塵著實不知該如何應對才好,身上甚至沒有什么東西可以拿來給她擦一擦眼淚,正微微煩惱著聽到她這句話,忽然笑了一下:“原來她后來突破上神了。”
那笑意極淡,出自本能,不摻情意。
可即便如此,也是因著他的妻子。
胸前的疤又痛了,嚴曼兒在這痛意里咬緊了牙。
無塵察覺到她的異常,可還沒等他問上一句,嚴曼兒卻一下子收了淚,退后幾步間連痛苦的情緒也不見。
記憶里那個仙子從前不是這樣。
雖然從前她究竟什么樣兒他也并未仔細觀察過,但無塵還是能感覺到她如今的變化和行為的反常。
但不論怎么說,是她尋到了救他的辦法,也是她那次及時出現為修為尚淺的他解決困境。
無塵又蹙了蹙眉,及時出現?
他如今對這樣剛剛好的東西有些敏感。
“你那時一直在真武界?”
嚴曼兒低著頭:“是。”
“為什么?”
她從未想過和他對話是一件這么艱難的事兒。她說不出。
無塵閉了閉眼睛,罷了。
“你今日怎么會在這里?”
他想這個總不是什么復雜的問題了吧。
可嚴曼兒還是沉默了很久。
很久之后才低低的說了一句:“從前就想來這里看一看。”
“重華宮沒什么好看的。”無塵很快搖了頭。
“不是為了風景。”
本來想問問那是為了什么,但估計她也不會說。無塵點了點頭便罷了。
可她這回倒是主動了些,雖聲音清淡的微不可聞。
“想要看一看殿下過去生活的地方。想知道有多冷。”
無塵怔住了。
片刻后輕聲道了一句:“你救過我。我便應當報答你。不知道嚴仙子有什么愿望?我會盡全力做到。”
這是他真心所想。故而聲音懇切。
可在嚴曼兒聽來卻好似剜心戳肺,她緊皺著眉,片刻后哽咽道:“惟愿殿下平安康樂。”
無塵下意識的捏緊了手上的念珠,卻還未在心中反應出更多的東西時,便一瞬間感應到什么。
抬手撕開一條虛空裂縫,他一步跨入遠去。
清微天出口處,白墨剛要收起手中的斷劍,就被遲晚晚拉住了。
他揚了揚眉,偏頭看他。
“那個…借我用用。”
“做什么?”
“不是壞事。”
“金劍認主,即便你體內有木珠,用起來也會傷到自己。”
遲晚晚笑了笑:“反正我體內有木珠,又死不了。”
白墨皺了皺眉,將金劍扔到他手上。
遲晚晚接過劍,只輕輕比劃了一下,就一瞬間感受到千萬道殺氣。
嘴角溢出一絲鮮血,他微微彎下腰,嘖嘖一聲:“戾氣果然重。”
白墨猶豫了一下還是扶了他一把:“非要用金劍?”
遲晚晚咳嗽兩聲:“非要用金劍。”
“你究竟要做什么?若是要殺什么人可以告訴我,我替你動手。”
遲晚晚擺擺手:“你何時見我要殺人了。不是這個。”
至少這兩萬年,白墨還從未見過遲晚晚有什么事瞞著他,且還涉及到禁器,他有些詫異。
遲晚晚卻有些不自然的躲了他眼神:“這事你做不來。總之不是什么壞事,我就借用一日,明日便還你。”
白墨不再看他。
一抬頭便是對上無塵的目光。
元崖的元神消亡的那一刻無塵就感應到了,倒不是旁的什么,他只是很疑惑。
然來到這里,看到的是白墨,他便停住了步子。
算是情理之中,又是意料之外。
四目相對,萬千情緒。
其實照理來說無塵終于出現他是要有許多事情同他商議的,但這一刻,白墨看到他這張臉,看到他周身凝實的氣澤,他腦子里全都是兩萬年前玉凈宮里一簇又一簇緩緩熄滅的火焰。
他眼下沒法。
強穩了心神,白墨收回目光,面上是無盡的荒涼,擦肩而過,他沒有叫他,也沒有停步,只是咬著牙,淡淡的留下一句話。
“不客氣。”
無塵微微偏過頭看到他離去的背影,皺了眉。
這個人自己明明不記得,可為何每次看到他心中總是有股情緒,有時候是莫名其妙的覺得可以相信他,有時候是莫名其妙的覺得欠了他。
他這般看了一會兒,收回思緒,才反應了一下。
元崖死了。
如今是真正的身死神滅。
他的生身父親,他的殺身仇人。最后是這樣的一個結局。
誠然并不好,但說不上最壞。
畢竟本來他若是未曾看過那些東西必然是會用上更狠厲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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