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回 我也搞不懂我自己
微微搖晃的孤舟上,他們仰面看著無盡的星空,又低頭去一杯杯倒酒。
一萬多年幾乎滴酒不沾的白墨,他醉到一點點糊涂下去,斜倚著側板,眼神迷離的對他笑。
“遲晚晚,這個名字也是她給的么?”
遲晚晚抬手在他身后小心的布了一道仙障。
“是,本來沒有名字,三萬多歲的某一天,忽然就這么叫我了,她說我應該叫遲晚晚,因為我來的太遲,也太晚。”
“那你怎么不早點出現?”白墨仰起頭,看著他。
遲晚晚看著他一臉真誠的模樣,雙瞳黑的發亮,就像他看了一路的不諳世事的茶茶。
“是我不好。”
他這副模樣,他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只是時至今日,我倒可以說上一句,我來遲了,但我來了就不會走。可惜她卻不會知道了。”對著那輪海上的孤月,遲晚晚想到當初那些不曾在意的時光,嘴角露出一點點笑。
白墨丟了杯子,艱難的撐起身子,探過來握上他的手:“我知道了。”
他真是醉了。遲晚晚將他按下坐好。
“知道什么?”
他看著遲晚晚,目光微微閃爍了一會兒,旋即頹然的轉過身,大半個身子都探到了側板外,把手臂伸到水里攪動著:“我不知道。”
遲晚晚嚇了一跳,忙將他拉回來:“你可知這海里頭有多少異獸棲著就這樣不管不顧的…”
白墨甩了甩濕漉漉的袖子:“你打不過它們嗎?”
遲晚晚被他甩了一臉水:“我不喜歡打架。”
白墨嗤笑一聲:“你跟在浮生身邊那么多年,看她殺了那么多人,不喜歡打架?”
“打架這種事,她從來都是自己上。說什么時候她打不過了再換我來。”遲晚晚攤了攤手,“這么多年她就沒碰上一個打不過的,這你也知道,所以…嗯…”
“所以什么?”白墨想也沒想,就接著問。
“所以沒怎么打過架,也不喜歡。”
“你這樣的,竟也好意思做魔嗎?”
“你都好意思轉世到仙界去做人家的少主了,我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他呆滯了一瞬:“我以為你不在意這個身份…”
“我說笑的,你還當真了。”遲晚晚笑了一下,目光卻飄到遠處,“能回來就很好了,我沒什么可挑剔的。”
又飲下一杯,白墨皺著眉咳了兩聲。
“你倒很容易滿足。”
“我不滿足又能如何。我什么時候有選擇了。”
“你想要什么選擇?”
遲晚晚想了半天。
“我不要選擇。”
白墨恨鐵不成鋼的看了他一會兒。
“這樣,看在你這些年也很不容易的份上,我可以答應你一件事。只要你說,任何事都可以。”
遲晚晚挑了挑眉,轉過身:“只怕我現下說了,你明日便會忘記。”
白墨搖搖頭:“我記性很好的。你只管說。”
遲晚晚失笑。
可白墨的神態看起來那么認真,他有一瞬間的動搖,等了他十多萬年,就算是討一點零頭回來也好。
“任何事都可以?”
“只要我做得到。”
遲晚晚輕嘆一聲,這便是了,他心中真正所想,里頭有一半是他做不到,還有一半估計他是死也不愿做。
等了半天不見他開口,白墨昏昏沉沉的趴回到船邊:“你果真這般無欲無求?”
那壇苦酒被白墨喝的一滴不剩,遲晚晚又取出一壇靈釀。
一口氣飲了大半壇,才終于覺出濃濃的醉意。
“我只是不知道,你是用什么身份來承諾我。”
海風涼涼的吹在白墨的臉上,他閉著眼睛,剛要張口,手臂上忽然傳來一陣錐心的痛。
這痛帶給他一絲清明。可清明過后卻是更加的沉醉。
他又不安分的伸手去撥水,懶懶的,帶著一點鼻音。
“你總是將我們分的這樣清楚。你有沒有想過,浮生就是白墨,白墨就是浮生。”
遲晚晚怔住了,眼里有著深深的痛苦。
他這樣說,真是要他…
他想不下去,咕咚咕咚的將那壇酒喝完。
白墨回頭看了他一眼,又繼續去看水面上的月影,看的入了神,身子一點一點往外滑。
遲晚晚將他抓了回來:“都說了我不愛打架,你老實點,別去招惹它們。”
白墨皺了皺眉,將他的手甩開,又趴回去。
遲晚晚輕嘆一聲:“要不你答應我以后聽話一點吧。”
他已經十分的醉了,卻還是冷笑一聲:“你真的覺得我以后會聽你的話嗎?”
遲晚晚一攤手:“你看看,說了你又不愿意。”
“我不能答應你,一定是我做不到。我若應了你,就一定要做到。”
他這話說的那么清醒,讓遲晚晚都是一愣。
喝了那么多,還能這般快清醒過來?遲晚晚暈乎乎的想不明白,使勁甩了甩頭。
“要不然你再給我些時間,我想到了就告訴你。”
白墨瞇起眼,回頭看了看他,四目相對,好一陣沉默。
最后還是他先開了口。
“遲晚晚,我真搞不懂你。”
遲晚晚僵著身子猛灌了一口酒:“何止。我也搞不懂我自己。”
“你看,若是當初我死的徹底,如今也不會看到這些東西了。”
九幽之中,無人之境。她聲音里幾分倦怠。
陸童一揮手震散了那畫面。
“那你看到這些,后不后悔?”
“后悔。”她干脆的點點頭。
陸童一怔:“真的后悔了?”
她悶悶的嗯了一聲:“我如今在這里,看到這些因我的任性而痛苦萬分的至親,當然要后悔。那是我的生身父母,我的同胞弟弟,還有我的孩子。”
陸童明白了。
“可若是重來一回,你還是會不顧一切。”
“因為沒有他,我活不下去。也不想這樣活。所以重來一百次,也還是這樣。”
“他們都有一瞬間,以為你真的會回來。”
白染看著她,身影虛幻,目光卻真實。
“因為我是真的這樣想。那些我沒有經歷過的事情,我不明白就不去想。但我經歷過的不好,就不想讓我愛的人再去經歷。天火焚身很痛,業火焚身也是痛極,可都沒有失去他來的痛。這是我經歷過的最折磨,既如此,我又怎么會殘忍到去用自己的命換他的命,讓他面對失去一切的人生。”
“那個時候我只是相信自己一定能救他回來。因為我沒有別的機會。”
“我真的是這樣想,只是后來看到他一點點活過來,腦子里就什么都沒有了,只要他能醒過來,要我怎么樣都行。之前所有的想法,全都不復存在。他要什么,我就拿出什么。”
“所以師娘,咱們倆一樣自私。你留了師父千年萬年一個人,我棄了所有愛我的人。我根本就…我哪有比你好,都是自私。”
陸童輕嘆一聲:“咱們真是兩個極端。可是小石頭,就算你們兩個從此沒有關系了,但這兩個孩子,你也不想看看嗎?情可忘,也可滅,但這樣的血脈相連是斷不掉的。”
怎么不想。
她如今暗無天日的飄蕩在這里,一刻都不敢去想無塵。哪怕是自己心甘情愿的盼他拋開一切。
大愛放手,那是一瞬間的事。有誰能時時刻刻沉浸在一瞬間。
她要是再去想他,那就是一場永無止境的刑罰。
她不能去想他,就揪心揪肺的想著兩個孩子。
“沒有想到,最后竟是這樣的結果。”她苦笑一聲,看著陸童指尖的畫面。
“他們生的很漂亮。”陸童笑了笑,攬著她的肩,“當初還好你沒有真的不顧一切的對這兩個孩子下手。”
“我怎么能。他們在我身體里那么久。就算到了最后,這真的是唯一的辦法,我也是做不到的。”
白染想了想,忽然轉過頭:“師娘,你可知那妖典記載的這個辦法究竟是…”
“龍血凰脈,自然是可以造就出龍凰之體的。只是這樣造出來的,永遠都不會是無塵。你想的沒錯。”
白染目光微微顫抖了一下,即便如今萬事落定還是會心有余悸。
“那只小重明鳥也很傻,去招惹妖典的,都不會有什么好下場。”她聲音清淡下來。
“您知道這妖典的來歷嗎?”
陸童垂眸搖了搖頭:“我的記憶里沒有妖典,浮生的記憶里也很模糊。可能她也不清楚,或者不想再讓別人看到。”
“好在如今知道這樣血祭方法的妖族人,也沒有幾個了。妖族這些年很少有純血的神獸了。”
“我記得離風也是純血的勾陳獸。”白染一皺眉。
陸童擺了擺手:“有你師父在,就不會讓他沾染這些東西。”
白染點了點頭。
陸童拍拍她的肩:“好了,這些事情…如今都不重要了。你現在只有一絲殘魂,還不穩定,須得仔細調理穩固。我會將上古時期的元神修煉之法教給你,既然眼下不論想什么都是煩惱,那就修煉吧。”
是啊。
白染沉默了一會兒:“那就修煉吧。”
生不能由得自己生,死不能由得自己死。愛不能由得自己愛,想不能由得自己想。
既如是,這漫長到看不到頭的時光,就當為了兩個孩子。
便如陸童所言,這樣的血脈相連是斷不掉的。若是幾十萬年后她真的有足夠的力量出去,能再見他們一面,也是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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