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回 許久未見啊
她跌跌撞撞的一路沖了出去,因在玉明宮,當先撞上的自然便是白墨。
白墨見到她這般出現自然驚喜不已。忙上前來扶她。
“你醒了?睡了這般久,身子可有什么不舒服?”
她猛地一陣搖頭:“我沒事,你看沒看見小染,那條碧色的小蛇,我找它有急事,你告訴我它在哪兒,其他的等我回來再說。”
白墨愣了一下:“它隨蕭青留在你宮里,你這是要去哪兒,我叫…”
原來在玉凈宮,不等白墨說完白染便一下子跑遠了,白墨搖搖頭,他本想說可以叫忘湫送她去。
只這么一會兒工夫她便覺出一陣的迷糊,這般被天道法則消除記憶的感受真是難受。
但好在她還記得小半。
卻沒想天意弄人,這頭扔下白墨,轉眼便又碰上在外頭散步的遲晚晚。
遲晚晚見她醒來同樣驚訝不已,忙閃過來慰問:“小染兒你醒了!嘖嘖嘖,你這一睡就是百年,可實在叫人擔心吶。”
白染心中焦急本不欲理會他,可誰知一見他登時便想起陸童那一番話來。
她一怔,鬼使神差的便一拱手:“晚晚兄,恭喜你,你家小姐對你是有情的。”
遲晚晚啊了一聲,沒想到她突然來了這么一句,有些莫名。
白染一下子反應過來,猛地拍了一下頭,自己這是在做什么!也來不及解釋便又離去了,這回是使了極速,不過幾個呼吸便回到宮中尋到了小染。
“月落湖,帶我回月落湖,快!”
小染卻是比白墨和遲晚晚反應還要大,乍見白染這般生龍活虎的出現在面前,它激動的哭了出來。
“大染,你終于醒了,我就知道你一定會醒的,你真的醒了!”
白染扶額:“有什么話咱們回來再說好不好,你先送我去月落湖,我有急事。”
小染抽噎了幾下還算沒有辜負她的期盼,急忙應了一聲便卷上她手臂帶著她破空而去,看來這百年間它的修為增進也很驚人。
虛空中,白染一顆心像是懸在刀尖上,她一遍遍回憶,卻每一遍都在忘記,于是越發焦急。
師父,她有急事要找師父…
找師父干嘛?是…是有句話要告訴師父…師,師娘說…
說什么?說什么來著?
兩只雪白小手像麻繩一樣擰起來,她皺著眉,啊,師娘說等她!
她一下子睜開雙眼,金瞳之中瞬時綻出耀目光芒。
師娘說等她。
師娘說等她…師娘說…師…呃…
“大染,到了到了,可是這里的空間壁障我沖不破。”小染尖尖的聲音將她的思緒喊了回來。
雙臂一伸她將出入的令牌高高拋出,下一瞬,整個人就這么嘩啦一聲從半空中摔出來,她看到那個湖邊的青色身影,目中一亮,兩三步便落了下去。
林夕轉過身,看著火急火燎撲過來哐啷一聲就跪在他身前的白染,挑了挑眉。
她太心急了,便沒穩住身形,這一下磕的極狠,也虧得是師父這般的人物,若換個弱些的恐怕當場就要叫她砸倒在地。
“你…”百年未見,再見之時便是這般的出場姿勢,林夕一時也頗驚訝。
“不!師父,你先聽我說!”她一伸手緊緊攥住林夕手臂“師父,你…”
林夕一愣:“你說。”
“你…你…”
白染身子一僵,她要說什么?她要做什么?她是來做什么的?
“我怎么了?”林夕單臂一抬將她拉起來。
她卻跟沒骨頭似的又癱軟的跪坐在地,心中一片混亂。
“小白?”
林夕皺了下眉,俯下身來:“你到底要說什么?”
這時候就連離風也聽到聲音跑了過來。自然也是同所有人一樣的連連問候。
她呆坐在地,茫然的環顧四周,忽然就極度憤怒起來,她明明是要做什么的!可為何忘記了?她記得她這一路跌跌撞撞,遇見了白墨,遇見了遲晚晚,遇見了小染,遇見了好多人…她抓著頭發想的快要發狂。
離風顯然被她這幅樣子嚇到了,林夕也是深深皺了眉,一把便將她拉起來。猛然起身,她對上師父那雙藏了天地萬物的眼睛,一下子便喊出來:“不要設結界!”
那般強勢喊叫的模樣,離風驚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師姐睡了一覺出息了,敢跟師父叫板了!
她說的這是什么?她為什么要這樣說?她又懊惱起來,可卻還是壓抑不住的一遍遍重復:“師父,不要結界,月落湖不要設結界,不要…”
林夕倒沒同她計較,只是覺著奇怪:“為何不要?”
她心中煩躁的無以復加,她怎么知道為什么,總之就是一定要這樣就對了。
可如何要跟師父解釋?越想越急,她脫口道:“您都已經這么厲害了還設什么結界,還有誰能闖進來不成!總之不能設結界,以后都不能再設結界了!”
我的蒼天,離風猛地咽了一口口水。
林夕挑眉看她。
那目光一下子便將她打回原形,方才的囂張氣焰全數消失,她腿一軟又跪下來:“師父,弟子并非有意冒犯,實是…實是…”
“是什么?”林夕瞟了她一眼。
“我…我不記得了,可是真的很重要,我也不知道我為什么不記得了,總之您將這結界收了好不好,求您了師父…”
林夕默了片刻,一揮袖解去這片圣山的重重禁制。
可他凝眸觀望了半晌卻也沒見有何不同。
這師徒三人外加一條蛇在這一片小小山谷里皆是十分莫名。
唯有遠在九幽之地的陸童,她一路看著白染風風火火的過五關斬六將,終是在到月落湖之前便將事情忘光。
苦笑一聲,她搖頭:“罷了罷了,我就知道沒這么容易。”
可下一瞬,那回回將她視線擋退在外的迷霧一般的厚重結界卻是忽然間消散開。她一眼便望到湖邊那個俊朗的身影,她哭笑不得,叫她說的話沒記住,倒是這個事情還念著。
不過,也真是許久未見啊。
一片荒涼中,長身玉立的女子微微歪了一下頭,看著湖邊那人,唇邊一下子就綻開甜美的笑容。
這世上本就有許多沒有緣由的事情,白染想了一會兒頭發都抓掉了好幾根還是什么都沒想出來,她長嘆一聲放棄了。
“師姐,你睡了這么久是不是做噩夢了啊?”離風拄著下巴道。
何止啊…
她皺眉不語。
林夕看了看她,垂眸道:“小白,你究竟為何睡了這么久?”
她抬頭看了一眼師父,眼眶又紅了:“我…我也不知道,我就是醒不過來,我這些年好像一直在做噩夢。”
林夕和離風對視一眼,皆是蹙眉。
她又道:“為什么?”
“什么?”
眼淚撲簌簌落下來,她又想起那些年夢中無休無止的煎熬:“為什么會這樣,我現在一閉上眼睛全是那些東西,一遍一遍循環,師父,我都睡了一百多年了,為什么還是走不出來?”
林夕低頭看她,心中微嘆。
小白,我不知該如何答你,你只是睡了百年,我已經醉了十幾萬年了,也還是醒不過來。師父這一生,已是無可追回,只是你才剛剛開始啊,你還有大把的時光去重新來過。
他想了想,最終道:“因為你與他從未有過了結,所以你走不出來。”
“了結?”
“小白,去看看他的肉身吧。好好說一句再見。”
是這樣嗎?原來他們之間缺了一個了斷。那一日,他就這么走了,他最后對她說的一句話也那樣平常。他說那我走了,她笑著將他推出門。他那時一定未曾想過,走了就再沒有回來。
所以她現在那樣的夢魘里,所以她永遠也逃不出那個雨夜。
心中一痛,原來他們之間的確是缺了一個了斷,一場告別,一聲結束。
剜去腐肉,再有新生。
當她看到那具保存完好的肉身時,就是這般感覺。像是一把刀剜在心尖兒上,一下,一下,絞的支離破碎。
她看了一眼就低下頭捂著胸口,可她最終還是強迫自己抬頭看他,伸出手撫著他的臉,去完成這場告別。
林夕撤去了無塵肉身上的層層封印:“小白,他走了,你還要好好活。”
是啊,做神仙的,總要往前看嘛。她苦笑著莫名的想起這句話。
她還是太懦弱,她感謝師父幫她。
一點一點,從他發絲到指尖,化為縷縷道韻消散而去,她呆呆的看著這瑰麗場景,直到他最后只剩下一張臉,她忽然渾身一顫,用盡了全身力氣,明悟般逼出一個笑來。
這笑容一定很難看,但她應該笑著看著他走。
我的夫君,我的無塵,你那么好,是這個世界配不上你,你走吧,如果你離開更開心的話。
我就在這里,會再難過一段時間,但不會太久。你放心。
這時光這樣安靜,那個清風明月一般的神仙,就這樣徹底化歸天地,遙遠的虛空中,那面蒼茫的大道之碑上,傲立頂端的璀璨圖騰也終于徹底消散。
天道無情,亦有情。
林夕抬起頭看著那個方向,像是能透過一切看到那面鎮壓三界的石碑。石碑在告訴他,他們可能再也見不到那樣一個突破上神時會一瞬之間令得諸神皆震的天才少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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