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回 我和你回萬荒宮
靈界今日是下雨的天氣,淅淅瀝瀝,惹人潮濕。
遲晚晚換了身淺藍的長衫,坐在白墨對面等茶喝。
他在整理思路,他說其實那些年里浮生從未教過他什么,白墨便問那么在她身邊,你又是怎么修行的?
他在想,也需要回憶一會兒。
“丹藥。”
“前八萬年我從未主動修煉過,成年后她便喂了我定顏丹。再后來每到壽命大限她就會喂我延壽的丹藥。”
遲晚晚嘴角微微翹起,那個弧度有點迷人。
“我那時也并不知道那些丹藥的價值,反正她給的隨意,我便吃的瀟灑。境界上,也全靠了她的那些靈釀和靈食。”
“說來丟人,最初陪她飲上一回酒我多半要醉上數(shù)百年,待昏昏沉沉一覺醒來,便會發(fā)現(xiàn)修為長進不少。”
“一直到五萬歲,我突破了大乘境,她便不再給我丹藥了,每回飲酒也必要幫我煉化酒氣。”
白墨將煮好的茶遞到他手邊,看了他一眼。
遲晚晚接過來嘗了一口。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大乘之上,便是渡劫飛升,而她不想讓我飛升。但我從來不會對她有任何一點不信任的想法,哪怕她有一天轉(zhuǎn)過來把劍對著我,我也相信她一定是有非這樣不可的理由。所以她不讓我飛升,那我就不飛升好了。”
白墨飲著茶,忽然就皺了眉,心頭那股煩躁再度泛濫出來。
聽了半晌雨聲,手指捏的直發(fā)白,他才撫平那股情緒。
“那么你最終是何時飛升的?”
遲晚晚情緒忽然就低落下來:“在我修至大乘境的三萬年后,在,那個人在人間隕落之后……”
“萬荒宮有一個地方叫留月臺,那時候,她一動不動在留月臺上待了十天十夜。我從未見過她那個樣子,像是如釋重負可又仿佛悲痛欲絕。”
“她看著月亮,又哭又笑的,不讓我看她也不許我走。我便就在她背后,靠在那里坐了十天,十天后,她轉(zhuǎn)身對我說,晚晚,你飛升吧,跟…”
“跟著我是做不了神仙了,做個長生不老的魔吧。”白墨低著頭,看著褐色的桌面,喃喃道。
“是,你當時就是這么說的。”遲晚晚眼神復雜的看著他。
指尖微顫,他忽然就一把丟了杯子雙手顫抖著捂住臉。
遲晚晚一驚:“怎么了?”
白墨沒有說話,遲晚晚看到,有眼淚從他指縫流出。
“那個人是誰?為何我會如此心痛?遲晚晚,你把話說清楚…”他腦中有個聲音,這是執(zhí)念,這或許便是他心中過不去想不起又無比煩躁的來源之一。
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握成了拳。
遲晚晚目光冷漠:“你會如此心痛,不是因為那個人死了,你死心吧,我不會和你說這些事的。”
心痛的快要碎裂開來,他一把拉住遲晚晚的手臂:“不行!”
這是他,是轉(zhuǎn)世歸來的浮生,第一次主動拉他的手,卻不是因為他。
他面上的淚痕猶在,一點沒有往日的冷厲神色,凄楚中帶著一絲懇求:“你告訴我,我和你回萬荒宮。”
遲晚晚猛地轉(zhuǎn)頭:“你說什么?”
眼中模糊不清,他閉了閉眼,又落下兩行淚來:“你告訴我這件事,我和你回萬荒宮,我說到做到。”
我說到做到。這是白墨一生的寫照,此前一萬年,此后百萬年,他從來都是做到做到。
半副酸楚半副喜悅。他第一次主動拉他,他掙脫開了。
“你會如此心痛,不是因為那個人死了,是因為你執(zhí)念了一生的事情,終于有了答案。”
“是…什么事情?”白墨聲音顫抖,去拉他的那只手還停在原處。
遲晚晚咬著牙,轉(zhuǎn)過身:“不行!我想要你和我回萬荒宮,小墨,我很想帶你回萬荒宮,但這件事,這背后,有太多太多了,你現(xiàn)在的身子承受不住的。”
“我可以。”白墨撲過去使他轉(zhuǎn)過身來,“我可以的,我等不下去了,就是這件事,我一定要知道。”
遲晚晚沒想到他還有這樣失態(tài)的一面:“其實這件事都已經(jīng)解決了,圓滿解決了,你想要的,你追求的,如今他都已經(jīng)幫你實現(xiàn)了,你為何還要念念不忘?”
他?
“這是我的過去。我有權(quán)利知道。”他不放手。
“這不是什么小的片段,這是你的大半人生,以你現(xiàn)在的身體,我若說下去,你回想起來必然承受不住。”遲晚晚見過會糾纏之人,他自己就是個愛糾纏之人,所以便直接脫口道:“你會死的。”
他不是喜怒不形于色么,他不是沒有那許多好奇心么,他不是隱忍謹慎極有耐性么,怎么都活了兩輩子了,碰上這件事還是一樣的失控?
一樣表現(xiàn)的這般沒出息。
“死便死。”白墨也脫口而出,“這是我即便是死也想要知道的事情。”
屋子里安靜了一下。
遲晚晚不可置信的看著他眼睛:“那我呢?”
他腦中閃過那些片段,那些他聲嘶力竭挽留她質(zhì)問她的片段。
浮生照顧了他九萬年,對他說了無數(shù)遍,晚晚,別離開我。你出去玩,去哪,我都不管,但你要回來,你要記住你是萬荒宮的人。
他點頭,一生不離,一世不棄,記得回家,也記得她。可她卻走的絕情又瀟灑。她說了那么多遍不許走,到了最后,她卻走的瀟灑。
何其殘忍。
遲晚晚握住他的肩,用了力氣:“浮生,那我呢?你想走便走,想死便死,那我呢?你想過我嗎?你還想讓我再等上十三萬年去尋你的下一世身嗎?我陪你的那九萬年就這么無關(guān)緊要?”
“不是,不…”心頭劇痛尚未解,看到遲晚晚那樣的眼神,一下子更是痛至骨髓。
“你讓我陪著你,不論何種境地都要陪著你,你說我若也離開你不會原諒,再沒有第二次機會。我陪著你了,浮生,我怕了你的話,你殺人的時候,你孤獨的時候,你被整個世界討伐的時候,你最后的堅持被磨滅的時候,甚至…”
遲晚晚流著淚,他心中那么多怨和恨,因他一句死便死,天翻地覆的發(fā)泄出來。
他松開手,頹然坐下,抱著雙肩:“甚至在你喜歡上別人的時候,我都陪著你。浮生,我都陪著你了。我那么聽你的話,你最后卻把我扔下了。我以為我是你最親近的人,可你的死訊,傳遍了三界,才傳到了我這里。”
白墨看著這個樣子的遲晚晚,沉默了很久。
最終重重呼出一口氣,掏出兩顆丹藥服下,手掌緊握成拳,一片蒼白。
“我等。行么?”
可遲晚晚卻像是沒有聽到:“我也有很想知道的事,我想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化道之前在想什么?”
“我不…”
化道?
那天…那天!
是那里嗎,那片湖前,她說她活到現(xiàn)在,已是無路可退,她說她來贖罪了。
她說:“喜歡如今對我來說只是所有情感當中最不重要的那一環(huán),我需要你去做的那些事情,才是最重要的。”
“解脫。”白墨回憶了片刻,想了想最終道。
遲晚晚抬起頭看他,冷笑:“你倒是解脫了,把執(zhí)念留給我們。”
白墨搖搖頭,笑容苦澀:“遲晚晚你是不是傻,我若心中無執(zhí)念又何必硬闖這輪回?”
這是白墨第一次用“我”這個字來將自己和浮生認真的融為一體,遲晚晚發(fā)泄完了慢慢冷靜下來,腦子卻慢半拍。
“那你是因為什么執(zhí)念輪回的?”
“大概是答應了別人吧。”
答應了別人?是補他的圓滿么?遲晚晚看著他,短短一日大悲大喜的,幾乎承受不住:“算你說到做到。”
方才經(jīng)歷了那一番,白墨如今也無法再冷漠待他,他看著遲晚晚,嘗試笑一笑,心頭卻驀然想起,那時,浮生化道前對那個少年說:“我答應你,會盡力去造一個輪回,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希望,我會把她還給你。”
他不能確定那個少年是誰。
但他確定那個人不是遲晚晚。
他收起所有的不安和焦躁,所有的不耐和渴望,像那天對跪在自己面前說要誓死護衛(wèi)他的封啟那樣,走過去輕輕拍了拍他的肩:“答應了自然做到。”
遲晚晚終于笑起來:“剛才很疼吧,你那些丹藥終究不正經(jīng),還是我來替你療傷。”
白墨捂著肩,沒有說話。
他的歉疚和溫和看樣子是快用完了,遲晚晚提起木珠內(nèi)的精氣渡到他體內(nèi),趕緊問道:“那你還回不回萬荒宮了?”
體內(nèi)殘存的痛楚一點點消散。
許久之后。
“回。”
遲晚晚替他療完傷,依舊是認真溫養(yǎng)他的經(jīng)脈。他說回萬荒宮,他很開心,他其實很容易滿足。
白墨看著他情緒漸漸穩(wěn)定下來,便又問:“聽你方才所說,似乎浮生另有所愛,是誰?”
他問的小心,不想刺激他。卻沒想遲晚晚好似完全不在意般:“是另有所愛,我不知道是誰,反正不是林夕。”
話剛出口他就后悔了,悔的直想抽自己,忙對著一下子轉(zhuǎn)過身來看著他的白墨道:“我不會告訴你林夕是誰的,還有關(guān)于他的事,都很不好,至少現(xiàn)在我肯定不會告訴你的,你別問我。”
白墨看了他一眼:“我知道林夕是誰。只是驚訝。”
遲晚晚一愣:“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他這些年也算夠低調(diào)了。”
“他是白染的師父。我自然要知道才行。”
“哦。”遲晚晚倒是忘了這回事,“你對她倒上心,這事兒我看白禾都未必清楚。”
“她是我姐姐。”白墨淡淡道。
遲晚晚看他這表情便想起這姐弟倆那段故事來,不愿見他難受便扯開話題:“那你可曾見過林夕?可曾想起過和他相關(guān)的?”
白墨搖頭。
“挺好,千萬別見。”
“怎么?”
遲晚晚看著他,這話就說不出口,于是一轉(zhuǎn)身:“你是我找到的,你得跟我回萬荒宮。好不容易叫你認清了身份,難道這回還要便宜了他么?”
白墨嘖了一聲。他把他當什么了?誰找到就歸誰?
再說了,他雖未見過林夕,也不知道林夕同浮生之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但他真心認為林夕絕不會像遲晚晚一樣荒唐又糾纏。
事實上他認為整個三界都不會有人會像他這樣。
“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一樣么?不管不顧,糾糾纏纏。”一想起他過去做的那幾件事,他心中又燒起火來。
遲晚晚自知理虧,卻并不服氣:“我從來不會騙你。你別看他長得好看,干出來的那些事兒簡直瘋狂,就你現(xiàn)在這小身板,要是被他發(fā)現(xiàn)是浮生一半的元神,還不立馬將你肉身拆了元神取走。”
他頓了頓,又道:“或者當場扣下囚禁一世。他這個變態(tài)又那么厲害,我說又說不通,打也打不過,到時候想救你都救不得。”
白墨挑了挑眉,這感覺太詭異。
遲晚晚怕他還不死心:“我救不得,你父親也救不得,天帝來了也救不得,那家伙發(fā)起瘋來,整個三界都算上也奈何不得,你明白了么?聽清楚了么?千萬不能讓他知道這件事!”
最后幾字說的一字一頓,手指頭幾乎要戳到他面上了。
看來是自己對他太好了。這人屬于給點陽光就要燦爛的。
白墨目光沉下來,轉(zhuǎn)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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