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 白眼翻的直抽筋
月落湖旁,白染閉上眼感受著這一境滾滾靈氣,佩服的是五體投地,她一向曉得師父厲害,卻沒想他已超脫到這般地步,這般改天換地的手法,若非是專修時空的上神,恐怕也只有上古走來的老古董能施展出來了吧,離風同白染一樣目瞪口呆,默默在心里把師父的高度提升到了一個新的層次。
二人堪堪能承受的心理防線在林夕挑挑揀揀的布出一個小型的洗靈陣之后徹底崩潰了。師父您還有什么是不會干的?您那灰突突的儲物戒里是裝了一方天地了吧?
無塵卻毫無異色,只是面色凝重的看著那層層疊疊的陣紋。白染想拉著他一道感慨都下不去口,只好提了離風嘰嘰咕咕的好一番探討。無塵自然是震驚的,卻不是震驚林夕的手段,他有點震驚這師姐弟二人對林夕那般放肆的模樣,每次覺得她聰明有謀算的時候,她總能干出一兩件傻事來叫你迷糊。
這小型的洗靈陣自然沒有輪回古鏡里那個正版的聲勢浩大,白染思量著便是有正版十之一二的效力也盡夠使了,畢竟正版的洗靈陣若是火力全開可是能把上神元靈生生碾碎的可怕存在,但她心里還是有個疙瘩。
無塵調息片刻后便入陣了。方一走入,大陣便啟,霎時間整片山谷內蒸騰起迷蒙的靈霧,外面人再也看不到其中情狀。
師徒三人圍坐在院內的石桌邊瞧熱鬧,巴巴瞅了半個時辰后林夕默默從儲物戒中掏出靈釀。
“師父,您這洗靈陣發(fā)作起來可也有輪回境里那個那般疼?”白染拄著胳膊,百無聊賴的問道。
“有過之而無不及。”
白染一驚,猛然轉頭間如墨長發(fā)甩了離風一臉:“什么!那我為何聽不見他喊痛呢?”
離風默默整理被掃亂的頭發(fā)。林夕朝她翻了一個小小的白眼:“你當誰都像你似的,一點點傷便要哭天搶地的。”
洗神之痛,蝕骨煉魂,非常人所不能忍。神仙轉世時那一眨眼的功夫已是叫許多人快要承受不住了,更別說眼下還要生生挨過十數日。白染不知道師父是多硬的心腸,想想若是今日換做了自己去遭那罪,一顆心便碎成了八瓣。
“不是說只是祛除心魔嗎?怎么會比轉世時還要疼呢?師父您可不能故意折磨他呀!”白染一把奪走林夕的酒壺,瞪著眼睛威脅道。
“祛除心魔本就兇險,況且他在凡間還抄了那么多年佛經,林林總總,雜質太多,總要洗的徹底些才好去證神位。總之我不會害他便是了,乖,你先把酒給我。”
白染無奈放下酒壺,愁眉苦臉的思量了一會兒之后,忍不住施展瞳術去看看情況。雙手掐訣,浩瀚靈力剛要涌入目中便被林夕一揮手震散了。
“看著他受苦豈不是更糟心?老老實實等著吧。”
“師父這話錯了,我若不能親眼瞧見,是更加懸心,要日夜不安的。”
林夕看她這副執(zhí)著天真樣,突然戲謔一笑,長袖一揮,障目的靈霧便被散去了大半,陣中情形一下子清晰可見,白染猛地站起身湊過去,定睛一看,駭的掩住了紅唇,眼中登時便要掉下淚來。
不遠處離風看著陣中渾身露骨傷痕的無塵,如雪白衫上到處是凝住的血痂和正不斷涌出的鮮血。但這都無妨,叫人不忍的是他憔悴蒼白的精致面容上,眉間靈臺神念海洋里的滔天波浪之中,天龍真凰的血脈真身交纏著被洗神陣中孕出的法則雷霆劈的血肉模糊,幾乎破碎。那是修行之人最根本的地方,動不得污不得,眼下卻如此這般赤裸的承受著滾滾天雷之力的洗禮,難怪他叫不出也動不了,那是一念之差便要身死道消的蛻變啊。
其實他早前是模模糊糊的感受到了一點的,他的修為雖低,神念卻極強,那洗靈陣方一啟動時他便靈臺一震,散出的神念針扎般縮回了體內,這不是鬧著玩的,師父一向下得去狠手,師姐還偏要去看,這下放心了?這兩天還睡得著覺嗎?
修仙成神,本就是與天爭命,逆勢而為,天生的仙胎想要有所成就更是要付出百倍千倍的努力,白染曉得這個道理,無可奈何,再一次被林夕整治的服服帖帖。
頭五日是最兇險的,這期間要先將他的元靈擊碎,待得這一關挺過去了,后頭便是清洗重塑的過程了,白染索性搬了蒲團與他一陣之隔打起坐來,大有君若身隕我便相隨的架勢。見她這副視死如歸的模樣,林夕想喚她煲湯也不大好意思了。
五日過后,無塵盤坐的肉身微微一動,陣內法則一變,一股柔和的靈力緩緩流入他破碎不堪的靈臺。口中一聲輕呼,渾身的傷口肉眼可見的愈合了,蒼白如紙的臉上也慢慢浮出血色。多日懸心觀望的白染終于放下心來,揉揉僵硬的脖子,抱著枕頭回房補眠了。
一覺醒來已是翌日晌午,白染懶懶的一睜眼便瞧見離風正捏著她的長發(fā)編小辮兒,她也懶得理會,一翻身便又要睡去,卻被離風發(fā)覺一把扯了頭發(fā)坐起身來。
“你不去隨我看看你家殿下嗎?”離風擠眉弄眼道。
“這后頭已經沒什么危險了,我在屋里等他也是一樣的。”白染沒好氣的救出自己被蹂躪的毛毛躁躁的長發(fā)。
“是沒危險了,可如今正是祛除心魔雜質的時候,你就一點不擔心?”
擔心,怎么會不擔心。但之前一直沒好意思開口問師父。
被離風一蠱惑,白染也心癢難耐起來,起床簡單收拾了,師姐弟二人便殺到了正在湖邊躺椅上閉目養(yǎng)神的師父身邊。
幾句話在肚里反反復復過了幾遍,白染臉頰微紅,小心搖醒了林夕。
“師父,這洗靈陣可會把他在凡間的記憶情感全部洗去?”
林夕緩緩睜開眼,笑瞇瞇的歪頭看了她一會兒:“你以為呢?”
完了,看來是沒戲了。凡間三十年的先入為主生死掙扎,才有如今的一點兩情相悅,這份脆弱的小感情還沒發(fā)酵兩日便要這般折了嗎?白染扁扁嘴,頹喪的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朝湖里扔著石子。
瞧她這副模樣很是有趣,林夕安靜享受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洗靈陣只會洗去雜質,叫他從心魔中超脫出來,過往的那些事兒也是修行,全然記得,卻不會絆住心神,方為洗靈。”
白染雙眸一亮,丟了滿手石子伏在林夕膝上:“師父說的可是真的?那為何輪回境里那個卻能洗掉神仙記憶呢?”
“洗去前塵只是其中一個功效罷了,這陣法奧妙無窮,有著諸般變化的。現下三界沒有什么禍事,若是哪日放到戰(zhàn)場上去便是煉神的殺器了。”林夕撣了撣被她爪子抹黑的衣角,隨意的解釋道。
聽的二人一愣一愣。
“好了,一邊玩去吧。”林夕閉上眼,沐著暖暖日光再次養(yǎng)起神來。
白染放下心來。打算去瞧他一眼便該去無色天蹲守將要回天的爹娘了。
隆隆運轉的洗靈陣外,瞧著日益恢復生氣的無塵,白染不自覺滿心憧憬。而此時在陣中支撐的無塵,卻是正在萬千年來最糊涂最混亂的一段時光里掙扎。
他不曉得自己是誰,自己在哪兒,記憶像絲線打了結,又像白水摻了墨。是無塵?衛(wèi)天夙?還是聶如熙?他的一生到現在其實清白的讓人心疼,來來去去能在心上留下一道影的不過那幾樁。
這個女子我是識得的,王靈素。可是她怎么只有這樣支離破碎的幾段,后來呢?我好像把她弄丟了。
這個小女孩兒又是什么時候認識我的?她們長的好像。好像一個人。
好痛,父帝為何這般狠心,雷池之刑叫我受了一個月,她會等著急的,您容我去同她說清楚也好。她一個盲女要怎么獨自生活。
我叫齊玉,你叫什么呢?
我…我沒有名字,父帝沒有賜名。
不,我叫無塵。無塵,這是母親給我起的名字。
我現在好亂。你不要難過,父帝一向如此,天上一天凡間一年,一眨眼的功夫我就回來陪你了。
母親,母親您回頭看看我。您在說什么?我聽不清。
未歡,我走了,你要守好重華宮。除了她別叫別人闖進來。
她…到底是哪個她?
白染看不到無塵腦中碎片般的折磨,只能依稀聽到他口中反反復復念叨著。一時間也好奇起來,貼過去凝神細聽。斷斷續(xù)續(xù)的卻總組不成句子,白染起了興致,便又拖了一日。
次日再去看他的時候,恢復的更好了些,依稀能聽見他正念叨柔兒二字。白染登時便紅了臉,心下暖暖的,忍不住想聽聽他還有什么心里話,又磨蹭了一日。
于是這一日一日的,白染宛如喝了十壇靈釀,終日里臉頰紅紅不勝嬌羞,十足小女兒情狀。師父定力很好,離風卻白眼翻的直抽筋。
直到有一日。
白染照例挨到他身邊,托腮等著聽些甜蜜的心里話。
無塵也十分配合,一會兒染兒一會兒柔兒,一會兒靈素一會兒玉兒。白染癡癡笑著,卻突然覺得有哪塊兒不對。
玉兒?哪個玉兒?
白染傻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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