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還可以見見她嗎？”是問句，是在征詢她的意思。

　　于佳聽著這話，望著面前這個男人，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在外界，他是鼎鼎大名高高在上的天娛總裁。

　　而在她面前，他總是一副小心翼翼，底氣不足的樣子。

　　她想，這六年，大概他被愧疚和自責折磨得并不那么好過。

　　于佳想起妞妞生日那天，孩子可憐巴巴的提出想見顧逸臣的要求，被她無情的搪塞了過去。

　　或許，她以前的想法錯了。

　　她不該剝奪他們父女相見，甚至相認的權利。

　　思及此，她回道，“當然可以。”

　　顧逸臣本以為她會拒絕，可是，她卻答得如此干脆。

　　她望著他的眼睛，淡淡的笑，“你是她父親，你有權利見她。”

　　你是她父親！

　　這句話宛如一縷絢爛的陽光照亮了顧逸臣晦暗的心。

　　于佳居然承認了，他是孩子的父親！

　　那么，她是不是同意了他和妞妞相認？

　　這讓內心激動興奮的同時，越發自慚形穢，越漸自責，亦越痛苦難堪，他竟然因為她一條短信，就差點放棄彌補她們的念頭。

　　的確如蘇煜坤所說，他需要拿出誠意，不然永遠得不到她，也配不上她！

　　“我什么時候可以見她？”心底幾番翻涌后，他再開口問：“或者，你們什么時候方便？”

　　于佳想了想，“我什么時候都方便。如果顧總一會兒沒事的話，不如陪我一起去學校接她？”

　　她竟然主動邀請。

　　這對顧逸臣來說，簡直受寵若驚。

　　“當然可以！”他幾乎是立刻就開了口。

　　于佳笑著，“但愿不會嚇到她。”

　　顧逸臣苦笑，“我現在很恐怖嗎？”

　　于佳打量他，搖頭，“不，還是和以前一樣，很帥。”

　　只是……

　　唯一不同的是，就算最帥的他，也入不了她的眼，打動不了她的心……

　　顧逸臣澀然的想著。

　　“那麻煩顧總在樓下等我一會兒，我換身衣服，馬上出來。”她語氣客客氣氣的。

　　那客氣，讓他心里鉆心的疼。

　　面上卻還是掛著淡淡的笑，點頭，“好，我等你。”

　　于佳提著包包進了電梯。

　　顧逸臣一直等在樓下。

　　一會兒后。

　　于佳從樓洞里出來了。

　　她換了一件單薄的開衫，一條7分褲，一雙黑色平底鞋。

　　清爽，干凈。

　　就是穿得少了一點。

　　顧逸臣本想開口說什么，但最終，又將那些關切的話生生的壓在了喉嚨口。

　　他其實連說這些的資格都沒有。

　　于佳沒想到他此刻還在外面，“我以為你會在車里等我。”

　　“都一樣。”幾個小時都在這站過，這么幾分鐘，又算什么？

　　于佳想起什么，突然問：“妞妞生日那天，你也在我們在的那家餐廳？”

　　顧逸臣垂首看著她。

　　她小臉沉靜，眉眼間染著柔情，他無法對她撒謊，點頭，“嗯。在。”

　　“難怪了。”于佳恍然大悟的樣子，“我說餐廳怎么會給小家伙送那么貴重的禮物，而且，一共還是五個。”

　　五份生日禮物，補齊這五年的缺憾。

　　于佳懂他的意思。

　　于佳又說道，“但是有些禮物還是太貴重了些，尤其那個小皇冠。我后來才看清楚上面帶著鉆石。她還只是個孩子，不適合她。”

　　顧逸臣點頭，“好，下次我挑禮物，盡可能挑好看又便宜的。但我實在不擅長挑孩子的禮物，這些也是蘇煜坤他們給我的建議。”

　　于佳看出了他的失落，又補了一句，“妞妞很喜歡。”

　　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說著話。如果不是她的語氣太過淡然，太過客氣，他真的會要以為他們之間至少還能是朋友。

　　顧逸臣的車，就停在樓下。

　　他剛要替她拉開副駕駛座的門，于佳已經先一步的入了后座，端坐。

　　他看她一眼，落寞的將副駕駛座的車門關上了。

　　是啊，他們早就不一樣了……

　　顧逸臣的車，往學校的方向開去。

　　于佳只是將視線投射到窗外，看著窗外的車水馬龍。

　　車廂里流瀉著安靜的音樂。音樂輕輕的，很舒服，仿佛能將人心底的傷疼都撫平似的。

　　“一會兒，你想去哪吃飯？”顧逸臣問于佳，“有安排嗎？”

　　“原本是打算回去自己做。”于佳回道。

　　顧逸臣輕輕的‘哦’了一聲。桃花眼微轉，又問，“不如我請你們？”

　　于佳怔了一瞬，沒有回答。

　　顧逸臣從后視鏡里看她一眼，見她神色清淡，看不出什么情緒的樣子，便也沒有再多問。

　　他深情的目光，總是忍不住的往后面的她身上落去。

　　這么多年，她似乎什么都沒變。

　　還是那樣漂亮，干練。連眉眼間都透著一股跟男孩子一樣的英氣。

　　只是似乎越來越瘦，讓人看著心底便充滿憐惜。

　　顧逸臣將車停在學校門口。

　　這會兒，離放學還有一點時間。

　　兩個人就在車里等著。

　　于佳看一眼前面坐著的男人，他脊背繃的很緊，長指搭在方向盤上，有一搭沒一搭的敲著。

　　于佳知道，他也許在緊張，畢竟這次和孩子見面，身份不同，她開口，“不用緊張。”

　　顧逸臣轉過臉來看她。她輕輕的四個字，輕易的撫平了他內心的躁動。他神色黯然的望著她，“我很不稱職。”

　　“沒關系，她從來沒有怪過你。”

　　顧逸臣望著她的眼睛，心里一股難言的情愫在翻涌著。突然無法控制，脫口而出：“你呢？你還怪我嗎？”

　　似乎沒想到他會突然問這個問題，于佳單薄的身形一怔。

　　雙目看著他。

　　顧逸臣苦笑，“不答也沒關系。”

　　他本就沒奢望過她能給他什么答案。

　　“我不怪你。”她卻開了口。

　　答案，是讓他意外的。

　　于佳云淡風輕，“我也許怨過，但是現在早就不怨了。所有的結果，都是我自己預想過的，我怨不了別人，再說，既然有人存了蓋我之心，就算不是你，也會是其他人。”

　　顧逸臣一時說不出話。

　　只覺得喉嚨間像被什么堵著一樣，難受到不行。

　　還想問問她，如果，他從現在開始努力，還能不能走進她的生活。

　　可是，這話，他真的問不出口。

　　“放學了。我們進去吧？”于佳看了眼腕表，開了口。

　　她似乎對于剛剛的問題，答了就是答了，已經心如止水到連半點神思都沒有。

　　等他回神，她已經推開車門下去了。站在車外看他，再次征詢他的意見，“你要和我一起進去嗎？”

　　“當然。”他推開車門，從車上下來。

　　兩個人，往學校里走。于佳戴著口罩。

　　因為上次于馨請記者圍堵她的采訪視頻傳到網上，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在其他地方被人認出來指指點點倒也無所謂，但是這里是妞妞的學校，她不想因為一些風言風語給孩子造成傷害。

　　他們到教室的時候，妞妞正好從教室里出來。

　　“媽咪！”妞妞率先見到于佳，她小跑著撲上去。

　　于佳笑著，微微俯身，將她抱住。

　　顧逸臣看著這一幕，內心里變得無比的柔軟，卻也是更深的愧疚和遺憾。

　　他錯過的，又豈止是一個好女人。

　　更是錯過了妞妞的一個童年。

　　“妞妞，看看這是誰。”于佳引導孩子往旁邊看。

　　妞妞抬起頭來。

　　看到對方，整個人傻住。

　　她水靈靈的大眼，眨巴，眨巴，再眨巴。

　　顧逸臣內心里亦是幾分激蕩，不能自已。但克制著，只輕聲問，“不認識我了？”

　　小家伙如扇般睫毛輕輕一顫，一眨不眨的大眼里，突然滾出大大的淚珠兒來。

　　一顆，兩顆，三四顆……

　　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越流越多。

　　顧逸臣一看，有些手足無措。

　　孩子扁著小嘴巴，什么都沒說，就哭著將自己埋進于佳小腹間。小臉輕輕蹭著，把眼淚都擦在她衣服上。

　　顧逸臣沒有真正當過父親，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于佳低聲道：“沒關系，只是太突然了，她有些激動。”

　　顧逸臣點點頭。

　　于佳安慰好他，蹲下身，安慰孩子。

　　“怎么哭了？”于佳摸著妞妞的頭問。

　　妞妞扁著小嘴巴不說話。

　　于佳又問：“你不想見到他？”

　　妞妞依舊不說話。

　　“那媽咪就讓他先走？”

　　于佳此話一出，妞妞卻是把她拖住了。

　　于佳笑了，“不想叔叔走，就別鬧

　　叔叔……

　　顧逸臣鳳眸里暗潮浮動。

　　但是，他畢竟什么都不曾為孩子付出，又有什么資格讓孩子叫自己‘爹地’？

　　慢慢來吧！

　　有一天，他能聽到‘爹地’兩個字的。他堅信！

　　妞妞睜著大眼睛仰望他，他彎身直接將她孩子抱起。妞妞沒有再掙扎，只是遲疑一瞬，小小的兩手環住了他的脖子，小臉埋入他肩頭。

　　被依賴的感覺，說不出的好。

　　顧逸臣只覺得心頭一暖。剛剛心底積壓的陰霾，頓時一掃而空。

　　只要孩子喜歡她，依賴他，他一定有機會和她們母女的關系更近一步。

　　“顧叔叔肚肚還疼嗎？”妞妞軟糯的聲音透著關切。

　　“不疼了，早就不疼了。”顧逸臣抱著妞妞，溫柔的回答。

　　妞妞大眼睛委屈的看著他，問道，“那顧叔叔為什么都不來看妞妞？是不是把妞妞忘了？”

　　顧逸臣刮了刮妞妞的鼻子，目光柔和的看著她，“怎么會呢，叔叔一直惦記著妞妞，每天都在想妞妞。”隨后他抱著孩子邁步往外走。

　　“真的嗎？妞妞也在每天想顧叔叔，也擔心顧叔叔的肚肚還疼，可是媽咪忘記了顧叔叔的電話號碼，沒法聯系顧叔叔。”妞妞緊緊的摟著顧逸臣的脖子，生怕他跑了似的。

　　于佳看著這一幕，忘了動彈，只怔忡的，凝望著他們。

　　聽著妞妞的話，她面色有些不自然。

　　他的電話號碼的確她忘記了，因為被她故意刪了！

　　“不走嗎？”他笑著轉過身，將她走神的樣子撞了個正著。

　　于佳忙回神，“走。”

　　顧逸臣抱著孩子往外面走。他們走在前面，于佳獨身跟在后面。

　　已經放學了，小朋友們激動于要去門口見家長，大家齊齊往外跑去。

　　孩子們撞到于佳。

　　她還在若有所思，被人一撞，身子沒站穩，往前栽去。

　　鼻梁碰到男人的背脊，她鼻尖一酸，眼眶一下子就泛紅。

　　顧逸臣轉過身來，將搖搖欲墜的她一把扶住。待她站穩，看到她鼻頭上和眼圈里涌出的紅色，無奈，“還好換成了平底鞋。”

　　平坦的路都能被絆倒，真是個傻女人。

　　于佳揉著有些疼的鼻尖，“你的背也太硬了些。”

　　他嘆口氣，“誰知道你會撲上來？”他一手抱著孩子，一手將她的手從鼻尖上拿下，“別揉了，我看看。”

　　俯身，朝她靠近。

　　于佳睫毛抖了幾下，有些不自然的想要后退。

　　顧逸臣的呼吸也重了些，他的氣息，全數噴灑在她臉上。

　　于佳眼睛垂下，落在地面。

　　顧逸臣凝望著她，眸色深深。此刻的她，看起來很乖巧。睫毛低垂，小臉恬靜。她如今是越來越安靜內斂。

　　他的視線，再往下……

　　是她輕抿的紅唇。

　　一抹淡淡的嫣紅，在夕陽下，綻放著瑩潤的光澤，越發的迷人。

　　顧逸臣心下動情得厲害。

　　他突然，很想吻她。

　　理智，讓他撤開眼神去，輕聲道，“別再揉它，不然沒事也要被你揉出事兒來。”

　　“嗯。”她點頭，回應。

　　果然沒有抬手再去管鼻子。這會兒，連疼不疼都已經無從感知。

　　顧逸臣抱著妞妞繼續往前走。走了一步，回頭來，到底沒忍住，伸手將她拉到自己身邊。

　　“小心，別走散了。”

　　他語氣很溫柔，像是對一個大孩子一般。于佳乖巧的跟在他身邊。

　　妞妞趴在他肩上，歪頭看著他們倆的互動，大大的眼睛里，又添了幾縷亮色。

　　像是希望時光永恒定格一般，他走得很慢。她跟在旁邊，也慢慢的，沒有催促。

　　可是，再慢，終究還是到了校門口。

　　顧逸臣征詢她的意思，“我送你們回去？”

　　于佳還沒說話，妞妞已經立刻清脆的答：“好呀！”

　　顧逸臣沖孩子欣慰一笑。

　　孩子的要求，她拒絕不了。

　　于佳剛要答應，只聽到妞妞又道：“叔叔，今晚你和我們一起吃飯吧，媽咪做的飯越來越好吃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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