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共此溶溶月
秋月溶溶,上京中的楓葉隨風簌簌而落。
薛家莊位于上京東郊,平日里多有各分堂掌柜往來,甚是歡騰,今日因為薛九姑娘的歸來,莊內莊外,張燈結彩,宛若元宵佳節,更是熱鬧。
酒過三巡,子鳶將長生子杯拿出,盛了一杯酒,朝著父親薛浩跪了下去,恭敬地一拜,“從西州歸來,每過七日,便讓一位兄長飲下一杯祛除體內蠱蟲的長生酒,如今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五哥,六哥,皆飲過此酒,以后便不用再懼阿耶那催動蠱蟲的笛音了。”說著,子鳶將長生子杯遞向父親,“如今又有一日長生酒生效,這一杯,鳶兒先敬爹爹,待七日之后,再敬娘親。”說完,子鳶歉然看向了那個慈愛華貴的柳夫人,“娘親,再等七日。”
柳夫人本以為今生再難看見這個孩兒,當初七子薛子玨帶回子鳶失蹤消息之時,她早已做了最壞的打算,沒想到子鳶大難不死之后,果然有后福,還帶了圣物長生杯回來,解了全家上下的蠱禍。
“阿蠻,咱們的女兒成器啦”薛浩接過了長生子杯,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他這一輩子見過許多寶物,如今手中握著這傳說中的圣物,心頭還是有些激動。
子鳶看見了父親眼中的慕色,連忙從他手中把長生子杯拿了回來,小心收入懷中,低頭道:“爹爹,這長生子杯雖在我手,可終究不是我們薛家的東西,我與這杯子主人約定過的,一旦用完,必定歸還。”
薛浩笑道:“你這丫頭,還怕爹爹私吞了這圣物?”
子鳶歉聲搖頭,“爹爹,鳶兒不是那個意思……”
柳夫人連忙來解圍道:“九丫頭難得回家,你就與她說笑,小心嚇到我們的九丫頭。”說完,柳夫人拉起了跪在跟前的子鳶,愛憐地摸了摸她的臉,道,“鳶兒這些年吃了不少苦吧。”
子鳶含笑搖頭道:“鳶兒不苦。”
柳夫人笑然看了一眼薛浩,道:“九丫頭這歲數也不小了,商號里那些不錯的小伙子,夫君可要多注意些。”
子鳶臉色猛地一沉,急聲道:“娘親,鳶兒不嫁”
薛浩正色道:“女娃長大了,終歸要嫁的。”
“我不嫁”子鳶挺直了腰桿,驚覺自己的失態,左右看了一眼身邊幾位兄長的詫異目光,她思來想去,連忙解釋道,“國師只怕不會放過我們薛家,這些日子定會再掀些風波,四哥那邊還有許多截下的飛鴿傳書,這個時候,我不能嫁。”
薛浩與柳夫人對看了一眼,覺得子鳶說的有理,“那就等陛下登基大典完成之后,大局定下了,再商量這丫頭的婚事吧。”
“我……”
“九丫頭,三年沒見了,來八哥這里,讓八哥好好看看。”
子鳶還想把話說下去,卻聽見竹椅上的薛家八公子的聲音,只見八哥溫柔地向她招了招手。
“八哥。”子鳶一瞧見八公子那空蕩蕩的褲腿,心里就是一酸,連忙走了過去,蹲在了他的身側,柔聲道,“八哥你也受苦了。”
薛家八公子微微一笑,寵溺地揉了揉她的頭,“最苦的并不是八哥,而是你七哥。”
“唉……”
聽到七哥這個稱呼,不僅是子鳶,還有薛家上下血脈相連的人,皆是一嘆。
薛家八公子愕了一下,歉然看了一眼親人們,笑道:“是八哥多言了,咱們的九丫頭好不容易才回來,那些婚事什么的,且放一放,就讓咱們一家人,好好喝個痛快,可好?”
“八哥……”子鳶對著他感激地一笑。
八公子微微點頭,“以后就由八哥寵著你,可好?”
“老八,你這話就不對了,論起寵這個小妹,我們哥幾個可不會輸給你”四公子不樂意地開口。
“不錯”六公子也附議。
子鳶心頭暖得厲害,笑中帶淚地看著幾位哥哥,轉身走到桌邊,給自己斟滿一杯酒,提著酒壺走了過來,笑道,“那就如八哥所說,咱們今夜喝個痛快”
“好來九丫頭,誰怕你”
幾位哥哥圍了過去,將子鳶環在其中,唯有大公子一人,憂心忡忡地看著子鳶,心頭那句話哽了許久,不知道當問,還是不當問。
妹妹啊妹妹,你待陛下之心,僅僅只是至交之心么?
柳夫人看出了大公子似有心事,她微微側臉,問道:“你在想什么?”
大公子連忙搖搖頭,笑道:“我只是有些擔心妹妹罷了。”
“是啊,這丫頭倔起來,確實讓人擔心啊。”柳夫人說完,又想到些什么,囑咐道,“你做大哥的,可要多看顧些妹妹。”
“這個當然。”
“國師可不是個簡單角色,確實如九丫頭所說,后面的日子,我們薛家上下都要小心行事。”薛浩捻須點了點頭。
與此同時,一輛馬車帶著十二名宮衛從上京城中出來,一路往薛家莊行去。
“陛下,到了。”
馬車終于在薛家莊門口停了下來,從馬車之上當先跳下一名宮娥,撩起了馬車車簾,對里面的人恭敬地說道。
“嗯。”阿翎今夜換了一身常服,可是發髻上的龍紋fèng釵還是昭示著她貴為大晉女帝的尊貴。
“速速去通傳薛莊主,陛下來了。”宮娥轉頭對守在門口的兩名守衛道。
“是是”
兩名守衛緊張地對著馬車一拜,轉身朝著莊內跑去。
“陛下,您怎么下來了?”宮娥還準備回報一聲已經去通傳了,卻瞧見阿翎已走下了馬車,連忙上前去攙扶她。
阿翎微微擺手,道:“朕既然是微服出巡,便不要把薛家一家子人都傳到莊外來迎接,朕自己進去便是。”目光悠遠地望著莊內,阿翎心頭暗暗罵了一句,“臭丫頭,沒有你在朕的身邊聒噪,批閱奏章都集中不了精神,一會兒帶你回宮,定要好好收拾你”
“女皇陛下”
果然,第一個出來迎駕的就是那個臭丫頭
冰霜似的臉上終于有了一絲溫度,阿翎昂起頭來,冷聲道:“見了朕都不行禮,幾個時辰不見,薛家九姑娘的膽子又大了一些啊。”
子鳶對著阿翎眨了下眼,笑著給阿翎彎腰一拜,“民女給陛下行禮啦”
阿翎給了子鳶一記眼刀,“這些禮,你留在宮中慢慢學罷。”視線之中出現了薛家那幾位公子與薛家二老的身影,阿翎涼涼地下旨道,“傳朕口諭,薛家九姑娘蕙質蘭心,深得朕心,詔,特封……德清郡主,即日入宮學習皇家禮儀。”
“啊?”子鳶怔了怔,還沒把話說完,又被阿翎一記眼刀給剜了一下。
“怎的?還不接旨?”阿翎給子鳶遞了一個眼色。
子鳶連忙跪地道:“民女謝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薛家上下聽到這個口諭,紛紛跪下謝恩,仔細想想,薛家上下幫新君奪位算得上頭功,論功行賞也是應當。
阿翎看向了薛浩,道:“本來今日該對諸位論功行賞,可是這登基大典尚未舉行,敕封詔書還須等上一月方才能昭告天下,所以今夜朕只能親自來此,先封賞薛九姑娘,還請諸位莫要……”
不等阿翎說話,薛浩連忙一拜,“今日陛下親自駕臨,已足見陛下誠心,皇恩浩蕩,我等豈敢對陛下心生怨憤?”
“那……今夜朕就先帶德清郡主回宮學習宮規禮儀了。”阿翎淡淡說完,看向了子鳶,“德清郡主,隨朕回宮。”
“諾。”子鳶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彎腰送著阿翎走上馬車,帶著不舍回頭看了一眼父兄母親,揮手一笑,“爹爹,娘親,哥哥們,鳶兒走啦。”
“宮中不比家里,可要好好學習宮規,切莫犯什么錯。”柳夫人忍不住囑咐了一句。
子鳶重重點頭,轉過了身去,爬上了馬車。
宮娥立在馬車邊,將車簾放下,道:“起駕”
看著馬車漸漸走遠,薛家幾人相互瞧了一眼,柳夫人心頭有些不安,今日九丫頭受封進宮,日后婚事可由不得他們做主了。
可對于薛浩而言,心中更憂心的是,新帝今日如此,只怕是為了留九丫頭做質,所求不過是薛家的繼續支持。
幾位薛家公子各有所思,大公子低低地嘆了一聲,心頭暗問道:“莫非陛下對九丫頭也有那不該有的旖念么?”
“踏踏,踏踏,踏踏……”
馬車轱轆碾在月光落處,馬蹄聲聲,在月夜之下顯得格外清脆。
“入了宮也好,至少爹爹跟娘親再也不能做主我的婚事啦。”子鳶有些悠閑地靠在了車壁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阿翎略一沉吟,問道:“他們今日提你的婚事了?”
“何止他們啊,我那大哥也提了,可是我就是……就是不想嫁啊。”子鳶煩惱地搖了搖頭,掀起車簾來,看著郊外溶溶月色,“我若嫁了,可就好多事都做不成啦。”
“世間女子,終是要嫁人的……”阿翎忽地幽幽開口。
子鳶猛地轉過了臉來,正色看著阿翎,一字一句地道,“蕭棧雪,我若嫁了,誰來照顧你?”
“朕……”
“在我眼里,你永遠都是阿翎,那個我準備好好照顧二十年的阿翎”
阿翎怔怔地看著子鳶的嚴肅,只覺得心暖如昔,“照顧我可不容易,你可別后悔。”
“后悔什么?”子鳶上前扶住她的雙肩,“阿耶那父子活著一日,你的噩夢就不會終結,可是你別怕,我想,我有法子化解這個局。”
阿翎正色道:“不管你想怎么做,我只想警告你一句,莫要把性命放在刀口上,否則……”
“否則怎么?”
“否則朕就把你囚在宮中,讓你一輩子都出不去”
“呵呵,好啊,反正你一輩子都在留在皇城中做女皇,不出去正好”
“你”
“怎的?”
“越來越像個無賴”
“哈哈哈……”
爽朗的笑聲自馬車中響起,阿翎看著子鳶的笑臉,情不自禁地浮起一絲暖暖的笑來,低低地罵了一句,“臭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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