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步步憶前塵
“咣!”
只聽見一聲兵刃相撞之聲驚起,一名瘦小的禁衛校尉持劍擋下了這把匕首,冰涼的雙眸帶著濃濃的殺意往沈之淮那邊望去,挑眉問道:“你再動祁子鳶一次試試?”
子鳶驚愕地看著身邊的阿翎,只見她渾身上下俱是涼意,可是聽到那方才那一句話,心底卻涌起一陣暖意來。
“……”沈之淮猛地一甩衣袖,轉身翻上宮檐,消失在阿翎的視線之中。
“那是什么人?”
“沈之淮。”
“他?!”子鳶大驚失色。
阿翎點頭道:“不止是你,連我也小看了這廝的膽量,竟然想……”說著,阿翎看了一眼子鳶懷中不斷扭動的葉泠兮,只見她此刻雙臂緊緊纏住子鳶,朱唇不斷在子鳶下巴與頸間親吻,不是子鳶一直在避讓,早被葉泠兮給吻了去。
阿翎臉色一沉,冷聲道:“原來你的膽量也不小啊,大云楚山公主的香吻,你受得可香?”
子鳶哭笑不得地瞪了阿翎一眼,“你別在那里笑我了,你瞧我這不是不能放手么,我若是放手了,她可就要……”
阿翎白了子鳶一眼,走到葉泠兮身后,指尖在葉泠兮后頸的昏穴上一點,葉泠兮瞬間癱軟在了子鳶懷中。
“要制住她也并非難事,臭……祁都尉,你只怕是不想吧?”阿翎冷聲說完,又白了子鳶一眼,眼底俱是怒色,不等子鳶把葉泠兮重新背起,已捻起衣袖,擦起了子鳶通紅的頸子,兀自說道,“楚山公主可是中了歡蠱的人,你小心也染上歡蠱,到時候,我可不知道怎么幫你解蠱。”
“總之,不會由著我死的,是不是?”子鳶嘿嘿一笑,笑容漸漸從玩笑變得有些深意,“我也知道,公主身上的歡蠱并非你所種,是不是?”
“你若是真的相信我,又何必問我?”阿翎背過了身去,警惕地看了看周圍,“我們的時間不多了,你不能送她去太醫院,只能馬上送她去找大云天子。”
子鳶被阿翎問得語塞,只得點頭應了一聲,“我聽你的。”
“快走!”阿翎左右再看了看,心底終究覺得有些不安,“他還活著,我覺得他一直跟著我,一會兒若是真看見了長生杯,你我須合力一起奪下長生杯,否則,我們現在所做之事,不過是為他人做嫁衣。”
子鳶蹙緊眉頭,一邊走著,一邊問,“誰還活著?”
阿翎倒吸了一口氣,“阿耶杰。”
子鳶的心猛地一震,她知道,論武功,或者論蠱術,只怕她們兩個聯手,也不是阿耶杰的對手。
“記住,若是你拿到了長生杯,就趕緊去找折雪,你們兩個帶著長生杯離開這里,我來纏住阿耶杰。”阿翎望著前路,腳步不敢慢下一分,徐徐說道。
“我們說好要一起離開的。”
“呵,人要懂得取舍,我答應母妃的做不到了,便不能再做不到答應你的。”阿翎側臉瞧向子鳶,眸底是她終于沒有掩藏的情愫,“你聽好了,古書記載,長生杯只要裝上美酒或者泉水,待幽藍色龍紋進入美酒或者泉水,那這美酒與泉水便是可以續命解毒的神仙水。一會兒只要云徽帝肯拿出來救你身后的楚山公主,只要她喝下這神仙水,便可以解除體內的所有毒素,而那時,也是你我動手之時。”
“我記不住!”子鳶臉色一沉,忽地停了下來,正色看著阿翎,“我留下來殿后,你跟姐姐走!”
阿翎眉角一挑,冷笑道:“何時輪到你來教我行事了?你別忘記了,你們薛家上下,俱是中了蠱毒之人,就連你的……”阿翎遲疑了片刻,終于將真相道了出來,“你的姐姐一樣身染蠱毒,只怕命不久矣,只有你手中拿著長生杯,你在意、你關心的所有人才能活下來,這是你的責任,并不是我的責任!”
說完,心頭閃過一句話,卻是不能說出來給子鳶聽見的話——而我現在的責任便是讓你活下來,找一個機會,與阿耶杰來個徹底的了斷!
母妃毀在了國師府,妹妹毀在了國師手中,這筆血仇,她唯一能報的機會便是今日看見阿耶杰,拼盡一切地殺了阿耶杰,斷了阿耶國師一脈!
“你說……姐姐她……什么?”子鳶心頭又是一震。
“她曾身染狼蠱與歡蠱,我救不得她,所以……”阿翎別過了臉去,繼續道:“你是不是想知道,為何折雪會突然離你那么遠?這就是原因。”
子鳶眼圈一紅,定定看著阿翎,“你為什么不早告訴我?”
“現在我說出來,也不算晚。”
“是你覺得不晚!”
“你背上的楚山公主可熬不了多久,你若是還想與我爭論下去,只怕她是第一個你來不及救的人。”阿翎啞聲將話題轉到了一邊,“還不快走?”
眼淚悄然滑落眼角,子鳶咬牙跟著阿翎走著,一顆心卻絞得格外疼痛,心頭不斷在問,“我帶姐姐走,姐姐能活下來,可是你呢?”
還記得,第一次與她在醉今宵說話,她曾如此冰涼——“我這輩子,最不需要的便是旁人的可憐,你可聽清楚了?”
第一次在醉今宵后巷,子鳶知道,平時冷冰冰的她,心里終究是熱的——“我不想看見個死人回來,更不想再看見一個帶血的你回來。”
在孤鴻山澗桃源之中,她曾為子鳶縫補洗衣,哪里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主上蕭棧雪?——“以為什么?以為我這雙手只會殺人,不會捻針繡花?”
那是姐姐第一次杳無音訊,那是子鳶第一次那般焦急心痛,竟忘記了那一次阿翎話語中用的“求”字——“子鳶!回來!當我……當我求你!”
國香大典上,她幾乎艷壓群芳,也是那一次,子鳶終于相信了她也是折雪的師傅,可是她還是一樣的拒人于千里之外——“我的事,不用、也不稀罕你管!”
臨安蠱亂的那一夜,子鳶從火海之中將她救出來,她在她背上囈語,當時子鳶不明白,為何心會因為那些話慌亂——“臭丫頭……黃泉路上有你……果真不孤單……不……不……我不要你來……黃泉路陪我……你要活著……我不許你死……你便不能死……我不想你陪……你便不能陪……臭丫頭……你……跟折雪……不管發生什么……我都會護著你們……我只想……只想……再陪我走一段……就一段……一段……”
原來一直以來,不是子鳶陪她走這段路,而是她一直陪子鳶走著,不管子鳶遇到什么挫折,身邊一直悄悄有她。
離開孤鴻山澗那一夜,子鳶不知道為何姐姐會待她那般冷,是她悄悄告訴子鳶——“不要……怪……折雪……”
白霞山上,子鳶初領兵,好多事莽莽撞撞,還是她帶傷前來幫她——“我怕你呆頭呆腦帶兵被人欺負了,所以來幫幫你。”
分明她是在意子鳶的,分明她在意子鳶超過了自己,可是她終究松不了口,終究不能說出那些話——“臭丫頭,你剛才就不該下馬救我?若是你被狼蠱咬住了,你讓我如何救你?你讓我如何……如何……”
回臨安之后,那一夜錦蘭宮檐上的無心一吻,是她第一次袒露子鳶面前的羞澀——“我都警告你,不要說話!誰讓你靠過來的?誰……誰……”
春花閣勾引沈遠那一夜,子鳶藏身在暗處,瞧見了一個不一樣的她,那樣的嫵媚**,不是子鳶遲遲不來幫她解圍,而是有那么一霎,子鳶也看呆了眼,渾然不知后面該如何做,于是還是那個冰冷的聲音,卻再也藏不住其中的情愫——“今日之事,你若是說出去了,下一次的懲戒可不是這樣咬一口了!”
點點滴滴浮現心頭,如今要不管不顧這樣一個人……
子鳶暗暗咬牙,只覺得心頭痛得厲害,心底默默道:“我做不到!蕭棧雪,我告訴你,無論如何,即便是拼上我的命,我也不會丟下你不顧!”
阿翎覺察到了身后子鳶強忍的濃濃鼻音,卻終究不敢回頭多看她一眼,生怕她看得多了,她會放任自己自私一回。
一路無言,終于來到了云徽帝的寢宮。
“祁都尉?!你……你怎么會背了公主殿下來這里,公主殿下今日不是該在……在……”候在寢宮外的蔡克恩驚呼了一聲。
阿翎下意識地低下頭去,子鳶急聲道:“公主被奸人種了蠱蟲,現在只有皇上可以救她,還請蔡總管通報一下皇上。”
“這啊……可不合情理啊!”蔡克恩說著,示意左右宮衛將兩人給圍住,“皇上正在欣賞歌舞呢,若是掃了皇上的雅興,只怕皇上會龍顏大怒啊,到時候咱家可擔不起這個大罪。況且……”蔡克恩的一雙陰險的眸子一掃子鳶,“祁都尉這樣擅自把大婚中的公主背到這里,可知道犯了什么罪?”
“我管這是什么罪?!我只知道,公主殿下是拖不得了!”子鳶話音才落,阿翎已經先她一步動了手。
“噌!”
手中長劍瞬間貫穿了蔡克恩的喉嚨,阿翎對著子鳶遞了個眼色,“還不快進去?”
“大膽!來人,祁子鳶要謀逆弒君,護駕!”宮衛大驚,紛紛拔刀,將子鳶與阿翎給圍了起來。
“你倒動手比我快!”子鳶對著阿翎微微點了下頭,一腳踢開了寢宮之門——
阿翎緊護在子鳶身后,跟著子鳶一起踏入了云徽帝寢宮,卻撞在了子鳶的身上,“你怎的不走了?”
子鳶嘴角一彎,雙眸緊緊盯著寢宮深處,笑道:“原來動手最快的不是你我,而是……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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