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拳拳執(zhí)念
云琪一覺醒來時已是中午。
經過一夜的驚魂,她的確疲乏之至,婢女引她來的這處客房處在山莊的內側,除過偶爾山中一兩聲鳥鳴,便沒有其他雜音,很是安靜。她睜眼時正午的陽光正透過窗灑進房中,明亮中帶著暖意,這一覺她睡得很沉,清醒后卻突然想起之前還在昏睡的朱子琰,便隨意理了理裝束,急忙就要出房門。
許是聽見房內有動靜,一個婢女輕打開門進了來,看見云琪醒了,輕聲問道:“姑娘這么快就醒了,您睡得可好……?”
沒等她說完,云琪已經急急打斷道:“你家公子怎么樣了?醒了嗎?”
婢女見她一臉著急,笑著安慰道:“姑娘別急,謝大夫兩個時辰前就已趕來為公子診治了,公子用了藥,方才已經醒了,謝大夫說幸虧公子自己發(fā)現(xiàn)及時,止住了穴道,否則連他都要棘手呢。”婢女眨了眨眼又續(xù)問道:“姑娘您餓不餓,想吃點什么嗎?”
聽見朱子琰醒了,云琪這才放下了心,搖搖頭說:“不急,我想先去看看他。”
怕云琪迷路,婢女又引著她去朱子琰房里。隱隱聽見里面有說話聲,云琪一邁進房里,不由得一頓,除過已經醒來的朱子琰半躺在床上,房中還另站了兩男兩女。其中一位是她在京城仁濟堂中見過的女醫(yī)謝夫人,其他的她并不認識。
房中各位見她進來,也仿佛都吃了一驚,原本的談話也停住,齊齊望向她。還是謝夫人先反應過來,笑著走進來拉她的手,道:“原來是云琪姑娘,咱們又見面了,你還記得我嗎?”
云琪也笑著回禮:“當然記得您,能在這見到您真是驚喜,謝夫人好。”
謝夫人點點頭。一旁的另一位女子開口道:“這樣一位漂亮姑娘怎的大嫂見過,我們卻沒見過?三弟,你還不快給咱們介紹一下?”
朱子琰雖半躺著床上,氣色看著倒比先前好多了,聽見二嫂的話,笑道:“云琪,你來得正好,這是我的大哥,二哥二嫂。大嫂你們之前在京城見過的,其他人應是頭一次見。”
云琪微笑著端端行了個禮,道:“小女韓云琪,第一次見各位,這廂有禮了。”
大哥與二哥含笑點頭,二嫂倒迎了上來,細細打量了她一番,贊嘆道:“哎呀,我說怎么三弟一聽見姑娘遇險就急成那樣,原來是位這樣出眾的佳人,三弟果然好眼光!”
二嫂一向風趣直言,一番話說的一向落落大方的云琪也臉紅起來,低頭輕聲說:“夫人過獎了。”
二哥在一旁朝二嫂使了個眼色。
倒是大嫂善解人意,過來解圍道:“嗯,這都忙了一早上,我們連頓飯還沒吃呢,也該到時候吃飯了吧,聽說三弟這里的桂魚不錯,今兒咱們也都嘗嘗?”
朱子琰點頭,沖門外道:“來人,準備午飯吧。”
雖說早先朱子琰因中毒暈了過去,但好在他多年習武體質好,又經過大哥大嫂這一雙名醫(yī)的妙手診治調理,傷口的毒已經得以控制,眼下除過受傷的左臂還僵硬著用不了力,他已經可以下床走動了,云琪漸漸放下心來。
二哥二嫂府中事務繁忙,當日晚些時候就下山回了鄭園。大哥大嫂二人留下來照顧了朱子琰兩日,眼見他身上毒已清的差不多,由單叔接下來再看護調養(yǎng)即可,再加上京城來信有事需處理,便也一同告別回了京城。山莊熱鬧了幾日后又恢復了寧靜。
第三日午后,山莊又迎來兩位客人。其時,云琪與朱子琰正在廳內下棋,聽單叔差人來報有客至,便一同去了前廳。剛進到前廳,云琪看見來人,不由得喜出望外,原來正是安樂。
安樂一見到云琪,不由分說便撲上來抱住了她,哽咽道:“云琪,看見你就好了,我一直擔心你,一直覺得對不起你,要是你有什么事,我一定不會原諒自己……”
云琪也眼眶泛紅,拍拍她的背安慰道:“我這不沒事嗎,我也一直擔心你。現(xiàn)在就好了,我們都好好的,都能放心了。”
安樂卻哭得更加厲害:“都怪我,要不是我硬要拉你來江南,也不會發(fā)生這么多事,那天你讓我先走,自己卻出去引開他們,我心里不知有多后悔,特別害怕你萬一……對不起,對不起。”
云琪也落下淚來:“你們家就你一個女兒,裴大人那么疼你,卻還要忍痛舍得你去北遼,萬一你要真出什么事,我也不能原諒我自己啊!安樂,別哭了,好在我們一切平安,就不用再擔心了。”
兩人抱著一番落淚,安樂忽然想起,急問道:“你有沒有受傷,聽說他們是反賊,兇殘得很,有沒有傷到你?”
云琪搖搖頭,看了眼身后的朱子琰道:“沒有,子琰一心護著我,我沒有受傷,倒是他自己被傷著了,還中了毒。”
安樂聞言,含淚看了看朱子琰,道了聲謝。
朱子琰點頭算是回了禮,轉頭向一同來的江允墨問道:“你們怎么來了,案子都辦好了嗎?”
云琪這才看清,原來陪安樂來的是江允墨。
江允墨跟云琪打了個招呼,接朱子琰的話回道:“都差不多了,主犯周炬與萬天威已被捕,現(xiàn)下在押。朝廷派來處理的官員應該過幾天就到了。我們此來,是為接云琪小姐,案子辦完,人無大礙,也應該回京了。”
原來,自上元夜云琪與安樂出門后,兩府人一直急著尋找,但大戶人家走失小姐這等事實在不好張揚,不得公開通報官府,韓肅不得已,便私下尋了江允墨,請他幫忙找人。江允墨是一等一的查案高手,自然輕松的探查到她二人是來了江南,便也一路趕來。誰料碰見叛亂余案,但好在安樂及時脫困,沖出去求救,正趕上江允墨一行也趕到了江南,在鄭園中遇到,待鄭二爺的人查清周炬一行人的落腳點,當夜朱子琰打頭陣先去救云琪,江允墨知會當地府衙后,也帶人隨后支援上山剿匪。
安樂一直擔心想見云琪,待案件查清,罪犯收押,手上的公務辦完上報朝廷后,江允墨便帶了她來這。
既然是父親韓肅親自拜托江允墨來找尋她們兩個,此時云琪自然是應該跟安樂一同隨他回京,可幾日來遇到的這些事讓云琪不再是以前籠中金絲雀一般的深閨小姐,她親眼見了許多生死,心內也起了不小的波瀾。她看了看安樂,深吸一口氣轉身向江允墨道:“多謝江大人的盡心,照理說我是該跟你們一同回京,可眼下子琰傷還沒好,他是因救我受的傷,我若這樣一走了之心內必然過意不去,因此,我還想多留幾日,就請大人先帶郡主回去吧,我過兩日會自己回去的。”
江允墨聞言一怔,遲疑道:“可是……”
“我知道這有些為難大人,但請大人諒解,若父親怪罪,待我回京自會向他請罪。”云琪沒等江允墨說完,已經打斷了他。
安樂也著實吃了一驚,但她看看云琪,又看看朱子琰,心內明白了幾分,她握了握云琪的手,安撫道:“好,那你先暫且再待幾天,就算等我們回去你家里人再派人來找你,最快也還要六七日,事是因我而起,我一回去就親自向你家請罪,你放心。”
云琪握緊了安樂的手。
其實聽完云琪的一番話,再細想一番朱子琰救云琪的前后,江允墨也已有幾分了然。在情上面,他失去過,以至于如今仍在追悔,當然最清楚珍惜的重要,于是他默了一會,也應允道:“也好,我們先回去,那就請朱兄這幾日多多照顧云琪小姐了,老師那邊,我自會交代。”
云琪感激的沖他笑笑。再回看朱子琰,他也正望著她,深邃的眼睛里好似含著濃的化不開的溫柔與暖意,如同午后的陽光,在冬日里更顯難得。
寒暄幾句后,因還要趕路,江允墨與安樂一行便告別離開了。
江南,府衙監(jiān)牢。
朝中皇上親自指派的欽差在江南府衙上報案件三日后已至,很快此次叛亂余孽禍亂江南案件已有了結果,除過當夜在官府剿匪時死掉的兩百人,剩余的包括頭目周炬,萬天威在內一律就地處斬,以永絕后患。
行刑前夜,死牢迎來一對探監(jiān)的父子。
經神醫(yī)謝良的妙手救治已醒來數月的萬氏掌門萬天成在兒子萬清遠的攙扶下緩緩踱步至關押萬天威的監(jiān)牢處。萬天成雖轉醒后又經數月調養(yǎng),但畢竟經年累月中毒太深,且已年長,雖從前一身超群武藝威震江湖,如今也只能每日須在人攙扶下緩慢行路。英雄暮年至此,的確令人唏噓。但好在他的兒子,少莊主萬清遠歷經家變后,一夜長大,原本就少年老成的他如今已可獨當一面,且還在漸漸成長,令人感概,萬氏大業(yè),雖歷經波折,但好在后繼有人。
此時的萬天威早已沒了從前的威風,在死牢關押幾日后現(xiàn)已是身著囚服滿面蓬垢。他正盤腿坐在一堆枯草上,閉眼凝神,聽到耳邊沉重的踱步聲越來越近,他睜開了眼,呆住了。
半年多來親兄弟的第一次見面,卻在這暗無天日的死牢中,且將是至親的他們此生的最后一面。
萬天威望著眼前的兄長,半天沒有開口,因為他實在不知該如何面對曾經差點死在自己手上親哥哥。令人唏噓的氣氛中,兄長萬天成先開口道:“天威,為兄來見你一面。”兄長聲音已明顯滄桑沙啞許多,他頓了一頓,繼續(xù)道:“明日后,我會派人替你收尸。你如今是死囚,不能再葬于我們萬家的祖墓中,清遠在別處替你選了塊好地方,也是山清水秀,你以后可以安心長眠。”
萬天威目中已經濕潤,身體止不住開始顫抖,卻仍然沒有開口,只是定定望著自己的兄長。
兄長嘆了口氣,繼續(xù)道:“早就叫你收手,你執(zhí)迷不悟,如今真的落到如此下場,可又稱了你的心意?你自己一條命不說,倘若連累了妻兒,你死后如何面對我們父母及列祖列宗?好在欽差大人仁厚,只道你是受周炬蠱惑,自己擔罪即可,禍不及家人。我已將你妻兒妥善安置,算是盡為兄最后一點情義了。”
萬天威終于流淚顫抖著說出一句話,聲音嘶啞道:“兄長……”卻沒有繼續(xù)下去。
萬天成繼續(xù)道:“爹娘早逝,為兄念你那時年紀幼小,從來都是盡心盡力的栽培你,扶植你,真心望你成才,生怕因自己的失誤耽誤了你,沒法向死去的父母交代,可你……你執(zhí)意違背祖訓,孤注一擲,天威,你這次犯的錯太大了……”
萬天威臉上淚水肆意橫流,表情痛苦之至。
兄長深深嘆息一聲,閉目道:“你我兄弟就此別過,走好。”語罷,轉身,由萬清遠攙著緩緩走出牢房。
唯留身后一聲嘶啞的大喊:“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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