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 祭拜
隔天,董明堂帶她去古玩市場淘寶。
淘就淘唄,三點就起床了。瞎折騰到四點出了門。路上連個鬼影子都沒有。但到了舊貨市場一看,只見烏泱泱的一群人,擠在舊貨市場的門口。有用三輪車載著貨的攤主,有專門倒騰的買賣人,還有致力于“撿漏”的收藏愛好者。
這不,四點半,舊貨市場的大門一開,人群迅速涌入,擺攤的擺攤,淘貨的淘貨,市場一下子就沸騰起來。
白汐和董明堂就擠在人群里。一會兒向東,一會兒向西。什么地方擺出一個攤位,人群“嘩啦!”一聲就擠上去。看對眼了,小販就地抬價。看不對眼,就一哄而散。還有人吆喝著:“康熙的青花!雍正的粉彩!前天剛出土的……”
董明堂是行家,自然眼光高點:“噯,青花你看那個,火燒做舊的古玉。那個,景德鎮的高仿哥窯,還有那個……咦?那個不錯。”
被董明堂評為“不錯”的是一只清代的小葉紫檀多寶格方匣,邊角包銀。擺在東南角一隅的小店里,店主拿這東西鎮門面,可見東西之好。事實證明,這真東西比招財貓管用多了,不少人紛紛涌了上來。與那店老板討價還價。
“愛新覺羅·奕譞認識不?!道光的第七個兒子,光緒軍機大臣,這東西是他家出來的!”那店老板口氣不小:“壓在我這里三十年啦!”
“吹牛,皇家的東西怎么到了這里?!”
“噯,別忘了我們這里是什么地方?!當年宣統皇帝從北京逃難去旅順,就在那邊東大門口留了三天。不少跟隨出宮的太監都趁那會兒逃了出來。我祖父就收留過一位毓慶宮的太監,人家知恩圖報。把這東西送給了我祖父!”
店老板五十多歲的人了。說起話來嗓門震天。
“東西是真的,”白汐小聲對董明堂道:“包漿到得了年份,小葉紫檀也是真材實料。”
“對,這么大,很難得。”董明堂連連點頭:“小葉紫檀長得慢,七十年才成材。這個起碼是上百年的小葉紫檀。”
但她明白:“只怕開價太高。”
不過董明堂鐵了心今天要挖點好東西拿回大興行拍賣。所以帶著十二分笑意,湊上去套熱乎了。說老人家呀,不把東西賣了換個幾十萬花花嘛。古董這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走。還是古人說得對,人生及時須行樂,漫叫花下數風流嘛。
店主:“走走走,這都什么年代了,你酸不酸?!”董明堂腆著臉皮就是不走,店主火了:“你三院跑出來的吧?!”要說是一院二院還好,偏偏A市的三院是精神病醫院。結果董明堂立即變了畫風:“丫的你擺這里還不怕賊偷啊?!”
大概是文雅之地,從未見過如此個性的漢子,好多人看熱鬧似的圍了上來。白汐捂臉,這人不是她哥,她才沒有這么愚蠢的哥哥。約莫磨蹭了半個鐘頭,那老頭大概有點不耐煩:“一百萬保底價,我就拿去你們拍賣行賣!”
一百萬?!搶劫呢這是!雖然小葉紫檀貴重,這箱子品相也十分正。但行業價八十萬就差不多了。除非找到愿意挨宰的主兒。
“不行不行!”董明堂不干了:“一百萬,就是吆喝十年也賣不出去。”
“呦,這么好的多寶格方匣,一百萬都賣不出去呀?你們大興行還真是只能賣賣抵擋的東西!”說這話的是忽然從人群中站出來的一小妞。亞麻色大波浪卷發,戴著一副墨鏡。摘下眼鏡,周圍圍上來四個保鏢護著她。
白汐一眼認出來了:踏馬這不是上個月來大興行砸場子的文竹雅嗎?!董明堂也認出來了,但好男不跟女斗。只把這文竹雅當做空氣。不過文竹雅卻不愿當空氣。大手一揮,立即用一百萬把這只紫檀多寶格方匣買走了。
臨走前還道:“大興沒這個經濟實力,就別在A市古玩市場蹦跶了。”
“呵,這話有意思。我走我的陽關道,你走你的獨木橋。大興行什么時候要你文天行來管了?!”
“那你可別后悔說這話。”
董明堂切了一聲。根本沒把文竹雅的話放在心上。這時候陸恒打了一個電話過來,說有個剛從意大利歸國的華僑送了一只品相不錯的青花執壺來公司轉手。東西很開門,在英國有過成交記錄。而董明堂頓時像打了雞血似的,給了她一張商行卡,就自己先回去了。
卡一劃。三萬塊錢。大概是董明堂量她膽子小。就算真的能撿漏,三萬塊錢也夠花了。
但白汐的打算和他不一樣。
這么大的古玩市場,十幾萬件老貨物。別人撿漏,挨個挨個攤位看,一個假的釉里紅斷半天也不識貨。她呢,只需要稍微感覺一下周圍的靈氣,就知道什么地方有好東西了。但,現在的古董商也不是瞎子。大多數知道寶貝好,坐地起價也高。
不過這也沒關系,她還有生財的法子。
她逛了一圈下來。先看中了古玩市場南邊的一個佛像蓮花底。這東西已經被店家展出三年了,也沒人問津。終于遇到一個有興趣來買的,稍稍砍價,就用兩千元拿下了。然后,她又跑了半個圈子。在另一家用兩萬八千買到了一座沒底的白度母坐像。雖然是清中期的東西,鎏金的金色也跑了一半了。但它們是完整的一對。
沒錯,蓮花底和白度母是原裝佛像和蓮花座。但在浩淼的古玩市場中。誰會把天南地北殘缺的一對東西聯系起來呢?
只有她能。
“哎,那時候破四舊。老主人不忍心把我塞到火炕里化了。就把我一分二,佛像藏在床板夾層里。蓮花底黏在八仙桌底下。結果老主人去世了之后,家產都被兒子們賣了,兩個收破爛的分別把床板和八仙桌收走了……”
她一邊走回頭路,一邊聽佛像嘮叨。出了舊貨市場,就是西安大街了。等車的時候,一隊撒白紙的道士走過去。旁人有人議論紛紛。
“哎,那個三清觀的李道長死得慘吶,什么煤氣中毒。中毒個屁!七個大活人,一下子沒了……”
“可不是嘛,現在離李道長賓天正好七七十九天,城里頭的幾個道觀又合伙給他們撒錢送行了。看起來,是真的冤吶……”
對了,今天是“三清觀”慘案發生的第四十九天。道家煉丹拜斗,七七四十九日為一個階段。延伸到喪葬上面,就是離人過世49天再做一次法事。想來,現在三清觀里面應該設了靈堂。不如去祭拜一下李道長他們。
于是把白度母擱在包包里。打車去了三清觀。道觀外白紙紛飛,全市有點名聲的道士都過來了。白汐擠了半天,才進去點了一炷香。擱了香,準備走了。忽然有人在她的香旁邊也立了一炷香。
順著香看上去。她看到了謝文湛。似乎白了點,瘦了點。但,與她無關。
“董青花。”
她沒回答,拿起包就踏出了靈堂。但門口前來進香的香主太多,她逆著人潮擠不出去。左邊看到一個雜草叢生的小院子。就走了進去,不幸這是一條死路。謝文湛追了上來。她沒有回頭看他:“你想干什么?”
“有件事想跟你談一談,你不必避我如蛇蝎。”謝文湛走了過來。
她覺得他似乎有點變了。說話不溫柔了,有一些少爺矜持穩重的氣質了。呵,或許這才是謝大少的真面目吧:“我不想跟你談。”
“一點也不想跟我談?”
“那當然,我才沒興趣和一個算計我的人多說一句話。”
“你先別急著走,有件事我想問問你,”男人似乎無奈一笑。也沒等她說個好或壞,就先自己開口了:“董青花,假如把一汪清水投進黃河里。再過濾撈起來裝在瓶子里,那這水是黃河水,還是本來的那一汪清水?”
“什么?!”
她一時間沒明白。明白過來卻是徹底懵了。完了,她忘記了,玉璧的煞氣既然完全吸收了謝文湛的陽氣,那么就等于他的靈魂和那些冤魂雜糅過了。即使還能提煉出來,但是從靈魂角度來說,并不算是原來那個人了。
從黃河里撈出來的清水,就是黃河本身。所以,面前的謝文湛,其實不是原本的謝文湛,而是戰國玉璧靈本身的一小部分——吸收了謝文湛靈魂的那一小部分。雖然主觀意識上,和記憶方面還是謝文湛,但肯定不算是個人了。
但……略不甘心地伸出手,慢慢用靈力試探面前這個人——“茲!”一聲收了回來——沒錯,他的靈魂有金石的質地。
“你——”有點無語。但謝文湛卻是苦笑道:“所以,我看的見你的真面目,你是人,也是陶瓷。但我卻變成了一個妖怪。不學自會了寧波話,閩南語,客家話。還裝了幾百個對付革.命.軍的暗殺計劃……”
他嘆息一聲:“更重要的是,我能感受到一些物品若有若無的生命力。記憶中混雜了許多不同人的人生,他們都慘死在一節火車上。”
白汐放下了包,覺得有必要談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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