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十一點的票，十點姚書晗還坐在梳妝臺涂腮紅。舒顏把行李箱拖到門外見她還沒出來，從門口往里看，“書晗，干嘛呢！”姚書晗用么指抹勻口紅，“馬上！”舒顏說：“你已經馬上十分鐘了。”

　　好不容易把姚大小姐等出來了，姚書晗看著鞋柜又愣住了。“又怎么了？”舒顏問她，姚書晗說話有點顛三倒四，“鞋，呃，那個這個。”她先拿了雙阿迪達斯三葉草，又放回去，“還是這個吧。”她把低幫鏤花皮鞋的絲帶都系好了，又拍拍腦袋，蹲那不動。

　　舒顏叫她，“穿好就走啊，十點零六了。”

　　“我不知道該配哪雙鞋……”姚書晗撇著嘴可憐巴巴地望她。

　　哎喲，舒顏最受不了姚書晗這小眼神兒了，抓著她小披肩后領把她拎起來，“就這雙，倍兒好看。快走。”

　　好歹是出了門，計程車上，姚書晗頻繁地掏出小鏡子照臉，舒顏說了她一次“你不用這么緊張”，可姚書晗還是控制不住。

　　路況很好，比預計時間提早到了車站，舒顏到大廳取了電子票，回到候車室看到一個衣衫襤褸的老太正坐在地上，哎喲哎喲叫喚，不停向旁邊坐著的旅客伸出手，“年輕人，扶我一把吧，哎喲。”

　　舒顏搖搖頭，都什么年代了，幾百年前的招數還在用。她正要去找姚書晗，卻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老婆婆，您沒事吧？”

　　舒顏猛地回頭，那朝地上癱坐的老太走過去，滿臉擔憂的不正是她家寶貝舒顏么！

　　“嘿喲，好姑娘，好姑娘，謝謝你來幫我。”老婆子撐著地，顫巍巍向姚書晗伸出胳膊，差一個指甲蓋的距離就碰到姚書晗的手了，突然一陣風掠過，舒顏抱著姚書晗就往后跑。老太愣了一秒，立馬哭天搶地，“哎喲，這是什么世道啊，我這個老婆子倒在地上，都沒一個人來扶！”

　　姚書晗扭著頭往回看，有點不高興，“你干嘛啊？老婆婆倒了都沒人扶，你們心都是石頭做的，一點道德心的沒有。”

　　“她有那力氣喊人，早就自己爬起來了。”舒顏攬著她肩膀往前趕，回到放包座位。

　　“但是——”姚書晗還在看那老太，任她叫得驚天動地，卻是每一個人理她。姚書晗抱住舒顏胳膊，擔心道：“你看老婆婆一個人多可憐啊。”

　　舒顏別過頭，指著包說：“你還關心她，每一個人在這守著，包被偷了誰來關心我們？你上哪兒哭去？”

　　姚書晗后退一步，眨巴眼。

　　“姚書晗，你該不是沒一個人坐過火車吧？”舒顏問。

　　“我一直是一個人坐的！”姚書晗叫道。

　　舒顏瞪她一眼。

　　姚書晗縮下脖子，“飛機……”

　　火車和飛機能一樣嗎！不說其他，光火車票和飛機票的價格位數都不一樣好吧！

　　這個社會人與人之間差距真是太大了，有的人拼死拼活拿不了幾個錢，有的人敗家敗成特長，簡直就是共-產-主-義的蛀蟲。

　　“啊，這樣啊。”舒顏點點頭，“跟我坐火車委屈你了。”

　　姚書晗剛想坐下，卻被旁邊一小孩兒一屁股把座搶了，不好意思跟小孩爭座位，只好站那兒。

　　舒顏看完姚書晗被搶座的全過程，突然覺得有點無語。“過來。”舒顏攤開手拉她，姚書晗跳了兩下被她拉近，坐在舒顏腿上。“不用這樣，反正也快檢票了——哎，舒顏你看！那個老婆婆居然自己站起來了！”姚書晗睜大眼，看著隔了兩排座位倒在地上的老婆子突然一個健步跳起來了，走得倍兒順暢，一點沒有先前要死不活的模樣。

　　“那就是騙子，跟碰瓷兒是一家的。估計就你沒見過。”舒顏環住姚書晗的腰，笑她“沒文化”。

　　姚書晗感覺受到了欺騙，有點小惆悵，問舒顏，“那地下通道里那些乞討的殘疾人呢？”

　　舒顏摸著她手說：“你見過撿垃圾賣廢品的嗎？同樣是生活困難，可有的人能勞動，有的人卻什么都不干。”

　　“可是你要殘疾人怎么去勞動？”

　　“每個人都要養活自己和家人，自己都吃不飽，怎么管毫不相干的人？我把飯給你吃了我就不能活。手斷了能用腳，殘奧會上還有那么多拿金牌的。殘疾了只是身體出了意外，但還是普通公民，和我們沒什么差別。”

　　“你說的好像很有道理，可我還是覺得他們很可憐。”

　　舒顏點點頭，“行，下次見了你關心他們就是。但我不能讓你被騙子騙。”

　　“哎，檢票了檢票了。”姚書晗噌的站起來，拖著箱子跑去，一邊兒興奮喊：“哇哇，好多人好多人！”

　　舒顏拽住她，“你別急，等人走完了再去也行，少不了你的，非得去跟人擠啊，等會把手機錢包給你擠掉了。”

　　“哦。”

　　等人差不多進檢票口，舒顏和姚書晗才慢悠悠進站，上火車時，姚書晗望著高高的樓梯發愁，舒顏跳上去轉身道：“你把箱子提上來給我。”“哦哦”姚書晗連忙把箱子提上去，問：“火車沒有托運啊？”舒顏說：“不知道，沒試過。”伸手拉姚書晗，“上來。”姚書晗神氣地昂頭，“不用不用，這個我自己能上。”

　　L市到C市其實不遠，舒顏自己來回都是買的站票，可這次帶著姚書晗，舒顏就買了一張站票和一張臥鋪，還特意挑的下鋪。

　　中午到了飯店，有餐車推過來，姚書晗叫住餐車，“我要兩盒盒飯。”

　　推車的小伙子特意提醒了一下，“小姐，這是商務套餐，三十八塊一盒，等會有十六塊的普通盒飯。”許多人不愿吃火車上的盒飯，嫌又貴又難吃，所以賣商務盒飯的時候列車員都會專門提醒一下。

　　姚書晗給他一張一百，“給你。”

　　“謝謝，我們不需要。”舒顏面無表情地抽下姚書晗手里的鈔票，姚書晗不解，張嘴要說話，舒顏一手捂住她嘴，不好意思地對推車的小伙子笑，“對不起，我才想起來我們帶了午飯的。”

　　小伙子倒是監管不怪，說了句沒事推車走了。

　　舒顏松開姚書晗，從背包里拿了兩桶方便面擺在桌上，“泡椒牛肉，麻辣牛肉，自己選一個。”

　　“我不喜歡吃□□。”

　　“那就沒有了。”

　　姚書晗小心地看舒顏一眼，小聲說：“泡椒牛肉。”

　　舒顏拆了包裝去接開水，泡好面給姚書晗，兩個人的午飯就這么解決了。

　　姚書晗發誓，這桶泡椒牛肉□□是她這輩子吃過的最可怕的一頓午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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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顏家在C市一個很不起眼的小街上的一片居民樓里，墻面兒都是水泥的，一樓全是小商鋪、小飯館，面向街的是門市，后門開在單元樓里。姚書晗走到舒顏家那單元，一樓是個飯店，廚房后門開著，蹲著個癩頭男人在陰溝旁宰兔子，血濺了一地，兔子頭都掉了后腿還在蹦，看得姚書晗閉起眼睛躲到舒顏后邊。

　　“張哥殺兔子呢。”舒顏把姚書晗護在身后，笑著跟癩頭打招呼。

　　張哥用皮袖套擦下臉，抬頭望見舒顏，“舒顏啊，好久不見你嘍。又調回來了？”

　　“還沒呢。放暑假了才回家。”

　　張哥點頭，看見舒顏身后的姚書晗，眼睛一亮，“那是你朋友吧，真靚！”

　　姚書晗想著張哥是舒顏認識的人，該上前問聲好，走上前兩步卻被舒顏拖著走進光線昏暗的單元樓。舒顏邊走邊說：“張哥我們先上去了，我還要去看我媽。”

　　“好好、那你們快去，別耽誤了。”張哥笑道，埋頭繼續宰兔子。

　　姚書晗被舒顏拽得手痛，忙說：“你慢點、慢點。”

　　舒顏放慢腳步，忽然轉身對她說：“等會我給你買個孫悟空的面具戴上吧。”

　　“啊？”

　　“算了。”舒顏接過姚書晗手里的箱子，提著兩個上到四樓。

　　這棟樓還保留著比較原始的結構，進門有兩扇門，外面一道柵欄鐵門，再往里走兩步還有扇木門。

　　舒顏拿鑰匙開了鐵門，換把鑰匙打開木門，把箱子推進里面一個小房間擺好。姚書晗跟著走進去，□□墻，有的地方被挖出灰色的洞，簌簌落著灰，還有墻面上用鉛筆寫著小字，姚書晗湊近看，是算式草稿。

　　進門就是一張正方形的木頭餐桌，鐵網簍里放了兩個饅頭，旁邊一碗豆瓣，外面罩著紅紗罩子。餐廳和廚房連在一起，廚房后面是廁所，很小。餐廳旁邊是客廳，往里走是兩個臥室，也都很小。沒有陽臺，衣服都掛在臥室窗臺上牽的粗鐵絲上。

　　舒顏正在臥室清衣服，姚書晗參觀完其他房間準備重點考察舒顏的閨房。一進房間姚書晗就愣住了，四面墻上，連房頂都粘滿卷子，還有撕下來的輔導書頁和報紙。正對面窗戶上和衣柜上貼了幾張獎狀。

　　“舒顏同學榮獲xx年度優秀團員。”姚書晗走過去細細地看，“舒顏同學被評為優秀班干部”，“舒顏同學參加歌唱比賽獲得優秀獎”……看到最后一張獎狀，姚書晗停了停，目光越發柔和，輕聲說：“舒顏同學榮獲B市羽毛球大學校聯賽女子組亞軍。”

　　舒顏抓著頭發從地上爬起來，看著那一面兒獎狀無語，“我都說了多少次了，別把那些都貼出來。”

　　姚書晗笑了，“不是你貼的？”她以為舒顏這么自戀的人，肯定是自己把獎狀貼在顯眼地方天天看的。

　　“不是我，”舒顏抖抖床單，“是我爸。”

　　倒是，說起來舒顏爸媽都不在家，在上班嗎？因為姚書晗父母工作時間都不固定，她還真不清楚現在一般單位的工作時間了。

　　舒顏打開手機看一眼，“五點半，我爸該回來了。”

　　門口突然響起開鎖聲。得，說曹操曹操到。

　　來人腳步輕快，嘚嘚嘚跑過來，一個穿著灰短袖的高個兒男人拍手一喝：“我說出門反鎖了門怎么回來就開了，還真是阿顏到了！”

　　舒顏丟下床單跳過去拍他肩膀，“爸！”

　　“哎，我的阿顏嘞！”舒爸爸想把舒顏抱起來，試了兩下沒成功，嘿嘿笑：“老了老了，抱不動了。”往后一看，嘿，這是哪家姑娘，長得真水靈！舒爸爸問：“阿顏，這是你朋友吧？”走過去輕輕拍一下姚書晗的肩膀，“小姑娘，你好啊。”

　　姚書晗整個身子控制不住的發抖，舌頭打結，“叔……叔叔好！我我、我叫姚書晗，書本的書，晗就是那個晗……”

　　舒顏扶了下額頭，說：“日字旁加個包含的含，說了我爸也認不到那個字。”

　　姚書晗紅了臉，話更說不清了，手下攥著碎花棉襯衫，“我跟舒顏一起住，在她隔壁教書，以前念過書……”

　　“我住在她教師公寓，她是我房東，我們兩個帶的班挨在一起，她還是我高中同學，以前跟您說過的。”舒顏對爸爸說，“書晗想來C市，我就帶她來看看，過兩晚上帶她回老家去玩玩。”

　　“對！對！”姚書晗連忙道，“就是這樣，麻煩了！”

　　舒爸爸看了她一會，突然爽朗大笑，“哈哈，書晗是吧？你別緊張，別緊張啊！你幫舒顏那么大忙，又是好朋友，這么乖巧懂事，叔叔喜歡你得很，把你當干女兒哩！”

　　姚書晗垂下頭，臉熟了。

　　舒爸爸轉頭對舒顏說：“阿顏你看人家書晗多文靜，比你像女娃多了。”

　　舒顏樂了，心說：那可不？那是我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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