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的一聲，房門被踹開。

　　“哎呀！”綠鶯正繡著花樣子，一驚之下針頭戳進指里，血珠子冒了出來。

　　將指頭含入口里，她忍不住腹誹：是哪個新來的下人？竟這般不懂規矩！

　　輕挑秀眉，眼含質問地往門口望去。

　　咦？哪里是甚么下人，進門之人年過而立，一身紫紗官服，面皮蠟黃，淚堂青黑，一瞧便是沉迷酒色之人。

　　自個兒不接旁客，這人想必是走錯了房，綠鶯不敢怠慢朝廷命官，邁著小碎步來到那人跟前，福身道：“奴家見過大人。”

　　“免禮，免禮，綠鶯姑娘果然風姿卓越，讓本官大為傾慕啊，哈哈哈�！睆堓V見了她，哈喇子差點沒淌出來，此時被女色迷了心竅，彎腰欲握住她的手將她扶起。

　　綠鶯起身后瞧他還不撒手，只覺被握住的地兒一股濕滑，甚是膩人。忍不住往外抽手，奈何那張軻力氣大，死抓著她不放。門口一陣窸窸窣窣聲，她一抬眼這才瞧見門外竟立著一圈人，全是香月樓的姑娘，有幾個已進了門。有眼含擔憂的，有一臉瞧好戲的。她愈加羞憤，手上仿佛攀著毒蛇一般，使勁兒掙脫起來。

　　“住手！”

　　氣勢渾厚一聲喝，眾人一驚，一個個回頭去瞧。只見一人撥開人群，還沒讓人瞧清面目便幾個大步眨眼間立在了綠鶯與張軻身前。

　　來人正是馮元，一頭細汗，喘息沉沉。

　　他方才一口回絕，一來是不想得罪張軻，二來也是懷著僥幸心思，誰說這張大人一定能瞧上綠鶯呢？待將那報信的下人打發走后，他愈想愈煩躁，須臾便后悔不迭，萬一綠鶯真的入了張軻的眼呢？他與綠鶯正熱乎著，一想到沒準今兒她便可能被旁人染指了，端的是生生割他肉一般。

　　好一番思索掙扎后，終是親自趕來了香月樓。

　　馮元面對張軻拱了拱手，“張大人�！�

　　“馮大人？”張軻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知這馮元出現在這里是為哪般？

　　馮元將綠鶯拉到身后，“想必是有甚么誤會，這綠鶯乃是本官之人，還望張大人高抬貴手，另覓旁花。”

　　“誤會，誤會一場，哈哈。”兩人皆是正四品，張軻雖不懼他，但也不想平白因個粉頭樹敵，可要讓他絕了心思，綠鶯那小模樣他還忒舍不得。

　　時下不論是官員、貴族，亦或是富戶之間互換愛物皆為雅事，張軻動起了這心思。

　　“馮大人，本官曉得你甚愛吳生的畫，正巧珍藏了一幅《天王送子圖》，不如你將這綠鶯......”

　　這未盡之言馮元哪會不懂，“張大人的好意本官心領了，吳公之作雖貴重，紅顏知己卻更難得�！�

　　嘿，有意思！張軻瞧他拿這綠鶯這般寶貝，心更癢癢了。

　　踱了兩步湊到馮元跟前，擠眉弄眼道，“獨樂樂不如眾樂樂，馮大人以為如何？”

　　馮元瞧他一臉穢笑，心底反感，只冷眉不語。

　　張軻不死心，擰起了粗亂的眉頭。須臾，終狠了狠心。

　　“除卻那《天王送子圖》，本官再送馮大人一幅黃子久的《富春山居圖》，萬望馮大人能割愛啊，哈哈。”

　　你個草包還有完沒完？馮元忍不住腹誹。奈何大家同朝為官抬頭不見低頭見，未免傷了和氣，他在腹中仔細斟酌起托辭來。

　　他這一默然，張軻一喜，嘿，有門兒！

　　綠鶯卻嚇得一顆心懸在嗓子眼，她也懂文墨，曉得這兩幅畫價值幾何，說價值千金都不為過。莫非真要將自個兒讓給那張大人？她心底一片雜亂，隱約生了破釜沉舟之意，不顧在場之人目光，在背后使勁兒拽了拽馮元袖口。

　　馮元一回頭，瞧見綠鶯雙目晶亮，懼怕乞求之意混雜，他心思一轉，想好了說辭。

　　“都說風塵女子寡義薄情，可本官這紅顏卻對本官用情至深。瑰寶易求，真情難遇，還望張大人宰相肚里能撐船，寬宥則個。”說完對張軻拱了拱手。

　　綠鶯明知他說的只是權宜之計，也耐不住紅了面皮，羞答答地誰也不敢瞧，只垂頭將帕子攪個不住。

　　張軻已然面目猙獰，陰測測咬牙，“好你個馮元，本官這般低三下四求你你還拿喬，你這是打定主意非跟本官作對了？”

　　馮元本想著待他對綠鶯膩味了，這張軻若還想要她，他樂意做個順水人情，將她雙手奉上。只這話卻不能擺在明面兒上說，有人上趕著撿破鞋穿，那是人家樂意，可你若對人說“對不住啊兄弟，這鞋我還沒穿夠嘞，待我再穿穿，幾月之后再給你啊�！边@不是羞辱人么？！

　　幾月后將美人兒送給張軻便皆大歡喜了，沒必要撕破臉。因著這般今兒他才處處忍讓，沒想到反而一味助漲對方氣焰，馮元也不耐煩了。揪起張軻衣襟將他趕到門外，眾人瞧他面色陰沉也不敢停留，一窩蜂地往門口涌去。

　　張軻也不是個矬子，一眨眼的功夫，竟被人生生提到了門外。

　　回過神時面皮紫漲，羞得雙拳緊握，陰鷙地一掃眾人：“瞧甚么瞧，再瞧把你們眼珠剜出來，都給爺滾！”

　　眾姑娘悻悻作鳥獸散，個個心里想起了《水滸傳》里景陽岡武松打虎那回，一面感嘆那馮大人英雄氣概好不惹人傾慕，一面暗笑這張大人猥瑣窩囊好不惹人鄙夷。

　　“你給老子等著，老子跟你沒完！”到底有些忌諱忠勇侯，張軻也不敢硬闖進去，只罵罵咧咧帶著隨從恨恨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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