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六:悔不當初
四
青玉色的梨花在月光下有種半透明的質感,風乍起,花落下。
晏傾站在門檻處,抿著嘴角,拉緊煙灰色披風邊緣,緊張的想要奪門而出。
“阿梨,來的好晚,”晏安瞇起琥珀色的眼睛,笑容溫和,“及笄禮的禮物。”他掌心攤開,放著一支精致的白玉梨花簪子,在銀灰色月光下閃過溫潤的光澤。
“……皇兄,”晏傾退后一步行禮,作勢轉身。“皇妹無意驚擾,這就離開。”
“阿梨,”背后的晏安冷冷的開口,“阿梨若再走一步,我便割下那趙家郎一塊肉,或者,直接剜出看到你的眼珠。”
“你想割就割,”晏傾說,“把他一家株連九族也無所謂,反正皇兄最常干的事情不就是連坐嗎。”
“母后也可以嘍,”晏安拽住她的胳膊,輕笑著,“六弟也十二歲了,他的肉想必挺多的,阿梨連母后與弟弟也不在乎?”
這是晏傾的死穴。
她猛吸一口氣,回身甩他一巴掌,掌心腫脹發燙。她冷冷的瞪著晏安,“你已經報復過我了,還想干什么。”
“阿梨,我們成親吧。”晏安握住她的兩手,指尖輕輕摩擦著發紅掌心,晏傾掙扎的動作頓住,不可置信的叫出聲,“你在說什么!成親?我們是兄妹啊。”
“對,成親,”晏安微笑,“喜服鳳冠我都準備好了,就在玉靈宮里。”他攬住晏傾的腰,強迫的帶著她走進玉靈宮正殿,在翹首紫檀刻金案臺上果然有大紅色的兩套喜服。
“你瘋了,”晏傾使勁抽出手,腳步不穩的后退著,扶住門框。
晏安一直淺淺的微笑沒有阻攔她逃跑,銀色月光透過雕花窗戶,照在臉上使其蒙上一層淺白色的光暈。他步履平穩的走到案臺前,拿起女式喜服放在身前面對著晏傾。
他眉眼柔和,嘴角勾起一抹開心單純的笑,嗓音輕柔。“阿梨,把母后與六弟也請來觀禮好不好?”
“你是在……威脅我,”晏傾感到渾身發冷,她踉蹌的走回晏安身邊,不安的拽住他肩膀。“晏安,別這樣,我們可是兄妹啊,怎么能成親,別這樣。”她手指顫抖的糾結著肩膀布料,喉嚨發苦。
“那我們現在就成親,”晏安淺笑著,動作迅速的脫下晏傾衣服,為她換上金鳳喜服。艷紅的衣擺似灑滿鮮血,她好像都能聞到腥臭刺鼻的血腥味。
令人作嘔。
晏傾在整個過程中如木偶一樣被他牽著動,銀灰色月色下。晏安琥珀色的眼瞳一直散發著淡淡的光,他高興的如同孩童,在最后行禮的時候,抱住晏傾,低低的喃語道,“這樣,你就永遠不會離開我了,阿梨。”
……是的,她離不開晏安,只要晏安一天是皇帝,只要母后與六弟呆在皇宮里,她就永遠逃不走。
但……凡事沒有絕對。
……
對吧,我那異父異母的皇帝哥哥。
。
晨曦微露,鋼藍色的夜幕轉為淺灰色。昨夜下了場大雪,天色壓抑,一縷縷如棉絮般的灰云鋪滿整個天空。灑掃庭院的小太監們已經開始灑水掃地,沙沙的聲音穿過銀紅色窗紗不絕于耳。
翠攏宮內就算是白天也燒著地龍,熱氣升騰,熏然欲睡。杏黃色床帳里,晏傾緊皺眉頭厭惡的看著鬢角邊少了一小截的頭發,她側臥在床,半闔眼睫,暗想:他又做了什么?
晏傾胸口一窒,轉而冷漠的收起思緒,不再想他。
“阿梨,醒了,”晏安悄無聲息的走近,撥開床帳。“氣色看著很好,阿梨今天穿這一件緋色蘭紋長袍好不好,領口上還鑲著你最喜歡的白狐毛。”他俯身輕吻晏傾額頭,留下濕潤微癢的觸感。
晏傾垂下睫毛,腦中思緒翻飛,想著自己的計劃,她難得對晏安帶著點內疚。
她冷著臉,順從的站起,按照晏安的動作抬手、轉身。晏安歡喜的抿著嘴角,笑意單純干凈。他拿著銀色云紋繡著南海珍珠的腰帶為晏傾系上,手指翻飛如玉色蝴蝶為她挽了個精致漂亮的蝴蝶結。
穿好衣服,晏傾坐在床邊,無所適從的拽著身下柔軟的毛毯。淡淡的梅香至墻角白玉三足香爐中冉冉升起,淺灰色的光線穿過淡綠色窗紙,室內光線曖-昧。單膝跪下的晏安被兩側淡棕色的長發遮住臉頰看不清神色,掌中托著晏傾的緋色牡丹珍珠軟鞋,手上的動作格外溫柔體貼為她穿上厚實柔軟的軟鞋。
晏傾起身,不耐煩的用腳尖蹭著朱紅色地毯。“阿梨,今日還去如暗香閣嗎?”晏安舉著冒熱氣的白絹毛巾問道。
他知道?
晏傾心臟狂跳,面上卻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瞥了他一眼,見晏安神色如常的,似乎只是隨意的問一句。
“……嗯,”晏傾有些羞惱的拽過毛巾,粗魯的擦著臉。
“阿梨就不能讓我省心點?”晏安琥珀色的眼眸淡淡的發著光,嘴角笑容安詳柔和。“阿梨,若沒了我,阿梨可怎么辦。”他拿過毛巾,溫柔仔細的為她擦拭。
“皇兄是一個人慣了,”晏傾輕諷笑道,“宮里那么多奴才,隨便找一個都比皇兄伺候的舒服,皇兄還是別搶奴才的活了。”
“可我愿意伺候阿梨直至我死亡,”晏安將她按在梳妝臺前的繡墩上,聲音低低的說。“阿梨想要什么,我都會給,只要阿梨呆在我身邊,好不好。”
“什么?”晏傾漫不經心的挑眉問,“快點梳,你不是還要上朝嗎。”
“……沒什么。”
晏安拿過小葉紫檀木梳,一下下仔仔細細的為她梳理著長發。怕弄疼了晏傾,他曾經用自己的頭發做實驗,拽掉了一大把。
他那時慶幸著,幸好是自己的頭發,若傷到了阿梨,他死一萬次也不足惜。
……阿梨,你想要什么我都會給。
阿梨,讓我再自欺一段時間吧。
頭皮與梳齒的相觸十分適宜,晏傾低頭不去看他滿懷溫柔的神色。她一遍遍的想著晏安曾給她的□□,六弟因為他而變成傻子,母后空洞悲涼的目光。
她只能這樣回想,才能讓軟化的心重新變得冷硬。
晏傾細嫩的指尖摩擦著紅玉海棠步搖,鑲嵌著寶石的銅鏡映出晏安遠出的背影。也許是外面灰暗的光線,才使得這一瞬間的他尤為蒼涼孤寂。
“晏安,”她忍不住胸口的酸痛叫住他。
晏安快速的轉身,眼里的驚喜遮也遮不住。他有些結結巴巴的說,“阿……阿梨,怎么了?你想要什么?”
叫他做什么?終止計劃嗎?
怎么可能會終止。
“沒什么,”晏傾難得心平氣和的微笑著,“晏安……你,你的手藝抵的過大宮女了,我都想讓你變成小太監天天為我梳頭。”
“就算不是太監,我也會天天為你梳,”晏安斂下睫毛,神色不明的回答。“阿梨……沒有其他的事了?”他琥珀色的眼睛藏著期待,緊張的啞了嗓子小心翼翼的問。
“沒有,”晏傾冷硬的回答,倏然背過身不去看他。
“我走了,”背后的晏安勉強的笑著,目光深深地凝視著晏傾,像要將她銘刻在靈魂深處,永遠永遠的記得她。
晏傾握著拳頭,不安的咬著下唇,猜測他什么時候走。
輕輕的腳步聲遠去,似乎聽到了晏安的一聲輕嘆。等到看不見他的身影,晏傾呼出一口氣,摘下礙事的寶石頭飾,在層層帷幔最后面的楠木大箱子底層翻出墨綠色太監服。利索的換上衣服,她翻過窗戶,從后殿種有桃樹的地方爬出墻頭。
母后那邊找人代替她去如暗香閣的宮女應該已經出發,她弓著腰小心的避開侍衛,走到四面環水的液香閣。
一口氣跑進閣內,晏傾提著的心臟終于安心的放下。她抹了把額頭滲出的冷汗,微微喘著氣。
“公主還是這么小心。”沙啞低沉的女聲嘲弄的說。
“比不得你那么大膽。”晏傾走到身穿血色長衫的女人身前,伸手,“藥呢?”
女人名叫梨安,是三個月前突然出現在她宮殿里的不速之客。要不是她自稱可以殺死晏安,她早就讓侍衛將她抓起來處死,即使知道這個女人太過于詭異復雜。
可想要殺死晏安的心理壓過防備心。
女人身材高挑,臉上帶著一個黃金梨花面具,頭上還蒙著層層黑色厚紗,只露出一雙似晏安的琥珀色眼睛,她姿勢嫵媚的靠坐在撒花黃金蟒軟榻上,指尖一直揪著血色衣擺。
“藥?”女人反問,低低的笑著,伸出白皙手指拽著晏傾墨綠色的衣袖。“公主就那么想殺死……晏安?”她微微瞇起眼睛,那雙琥珀色的眼眸流轉光澤似狐妖般勾魂奪魄。
“你想反悔,”晏傾冷笑著,上前壓住女人,握住從袖口滑出的匕首,橫在她白皙脖頸處,鋒利的刀刃逼近柔嫩的皮膚,劃出一道淺淺的血痕,她威脅的瞇起眼睛低聲說,“把藥拿出來,不然……殺了你!”
女人驚愕的瞪大眼睛,琥珀色的瞳孔清晰的映出晏傾的身影,她左右瞟著,嗓音發干。“公主,你先起來。”
“不,”晏傾湊近女人,低吼,“藥在哪,你衣服里。”不等女人回話,她直接摸進女人衣服胡亂找著。
“等等,”女人有些慌亂的叫著,“你別亂動,藥在這。”她從黑色皮革腰帶里掏出一個褐色小瓶,“你……真的要殺晏安?”她拽住要起身的晏傾衣袖,緊張的問。
晏傾奪過瓶子,淡淡的回答。“對,這藥真的能殺死他?”她直起身,瞥一眼女人攥住她衣袖的手,干脆的用匕首割斷。
女人頹然垂下攥著墨綠色破布的手指,她仰面躺在軟榻上以袖口遮住臉,聲音含糊不清,“對,能殺死他。”
晏傾將藥瓶裝在袖口里,轉身要走,踏過門檻時。她回身見女人如死人般仰臥在軟榻上,血色衣擺靜靜的遮住她的面容,像躺在血泊般死寂蒼涼。
“謝謝,你,趕緊走吧,”晏傾說。
“真的要殺晏安,”女人第三次問道。
晏傾望著灰白色的天空,斬釘截鐵的回答。
“對,真的要殺晏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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