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三:陰差陽錯
五
陳露被囚禁在薔薇塔樓的第三個月,她懷孕了。起初是不停的干嘔,然后身體越來越虛弱。
當被告知懷孕的時候,陳露手腳去掉了鐵鏈,她躺在床上靠著高高的枕頭目光冷凝的瞪著滿臉大汗的醫(yī)生,她臉色煞白,堅決不相信。
她看到目露欣喜、興奮的梁俞之,心里發(fā)堵便對他諷刺的微笑,用眼神表示她不會生下這個不應(yīng)該出生的孩子。
一開始,梁俞之是憤怒的,他緊握拳頭、臉色鐵青,額頭青筋直冒,動作狂亂的破壞著除陳露房間外的所有東西,每每犯病的時候都會特意繞開陳露。
后來,梁俞之衣衫凌亂,眼睛發(fā)紅,神情癲狂的懇求著說
陳露被囚禁的第三個月后,她懷孕了。起初是不停的干嘔,然后身體越來越虛弱。:“露露,還是你對的,對,寶寶不能要,要了你就會遠離我的。”
陳露見他反對生下孩子,就也跟著對抗,堅持要生下孩子,只要能讓這人痛苦,什么她都會做。
……而且,孩子是自己的,也是無辜的。
懷孕的第六個月,陳露身體越來越疲乏,每天昏昏欲睡的,食欲突然變好,還特別想吃酸的。她的飯都是梁俞之翻遍美食書籍給她做的,跟星級大廚也不遑多讓。
那天,陳露躺在沙發(fā)上,初秋暖洋洋的陽光透過透明干凈的玻璃照進屋子里,一寸寸的追趕著椴木地板,氣中彌漫著新鮮的橘子清新的香味。
沙發(fā)旁邊的矮凳上放著一束嬌嫩優(yōu)雅的香檳玫瑰,香氣熏的陳露幾欲入睡,梁俞之圍著圍裙,站在廚房里給她做飯,發(fā)出細碎的沙沙聲,爐子上熬的水果粥噴出一團團白氣,發(fā)出咕嘟咕嘟聲。
朦朧的眼睛看什么都像隔著一團霧氣,她思想放空懶洋洋的一下一下的扶著著肚子,她能感覺到小小的寶寶在肚子里發(fā)出的每一個細微的蹬腿動作。
梁俞之小心翼翼的跪在她面前,忐忑不安的伸出手想要摸一下寶寶。
陳露突然就覺得辛辣的諷刺,既然這么在乎她,為什么要殺了她的父母?
這種愛……
她露出這幾個月來的第一次溫柔似水的笑容,含著包容溫暖的笑意,用自己的手指拉著梁俞之的手按在肚子上,他手足無措又不敢稍有掙扎,僵著身子十分小心的慢慢的感受著孩子的胎動。
她手按在梁俞之的手上面,俯視著他,笑的輕柔純良,“你說,孩子要是長大了,發(fā)現(xiàn)他父親是個神經(jīng)病,知道外公外婆是自己的父親殺死的,他會怎么樣?”
梁俞之嗖的收回如被火燙的手,抿著發(fā)白干裂的嘴唇,黑色碎發(fā)下的翡翠眼睛帶著絕望祈求,他的眼盛滿了秋季雨下池塘的波瀾,藏匿著無法忽視的悲哀孤寂,聲音沙啞干澀的像沙漠里的旅人,“露露想要怎么辦?”
“……瘋子就應(yīng)該呆在精神病醫(yī)院里啊,你說是不是?”
梁俞之驀然冷靜下來,收起眼里的一切情緒,變得機械冰冷,他站起來,身姿挺拔,臉上的表情空忙漠然,他瞥一眼陳露,將視線移到窗外枯萎的樹葉上,“如你所愿。”
梁俞之走后,陳露笑的溫柔但沒有發(fā)出一點聲音的哭了。
眼淚一直苦到了心里。
此后的三個多月,陳露雖然無時無刻都能感受到梁俞之的照顧,但她見不到他,有時候半夜醒來,迷迷糊糊的感覺自己的床頭站著一個人,清醒時再看卻空無一人,只有慘白的月光照在房間里。
在孩子生的第五個月,一直見不到梁俞之的陳露終于忍不住了,她問管家:“……孩子生下的那天他不是在嗎……他去哪了?“
管家姿態(tài)尊敬冷漠的笑著,聲音平緩無波:“小夫人知道的。”
她知道?
……是醫(yī)院嗎。
陳露畫上淡妝穿上自己最漂亮的裙子跑到梁俞之所在的醫(yī)院,她敷衍的聽著醫(yī)生對他病情的介紹,厭惡于醫(yī)生那像撿到小白鼠的樣子。
她迫不及待的跑到梁俞之的病房,自己都搞不明白為何那么急切。
是想羞辱他嗎?
……還是擔心?
她隔著玻璃窗戶往里看。雪白墻壁的房間里只有一張固定的鐵床,一把固定的椅子與小桌子,左邊角落里有個洗簌的盆與馬桶。
梁俞之穿著白色的病服,胸口部分繡上2056。他縮在床頭角落里,修剪的干凈利落的頭發(fā)變長了,已經(jīng)長到能遮住眼睛。
翡翠眼睛直愣愣的看著一個角落,嘴里不知在說什么,俊美的容顏變得憔悴青白,下巴處長出了胡子,他臉上還是嚴謹莊嚴的如參加重大會議。
陳露眼睛突然發(fā)酸,干澀的像要落下淚來,她走到窗戶旁邊。而梁俞之沒有任何反應(yīng),只繼續(xù)盯著那個空無一物的方向,他碧綠的眼睛枯萎的像秋季的落葉,一會喜悅興奮一會又突然變成絕望死寂。
陳露將臉靠到玻璃上,眼睛沒有焦距的看著梁俞之。
梁俞之,你醒醒吧……還記得初一時,我送你的香檳玫瑰嗎?其實我只是隨便送的……也許還有點同情吧,
你總是這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管不顧的將外面世界的人拖進你的世界,若是有人阻礙你……你便毫不猶豫的鏟除。
你當我是天使,可我就是一個最普通不過的女孩子,我只是在最不恰當?shù)臅r機給了你一個虛假的希望,你認為自己是惡魔……而惡魔總會肖想一個不屬于他的天使。
梁俞之,你這次又是為什么呢?你明明知道……我……愛你。
……也恨你。
你不該讓我看見的,因為我這輩子恐怕都不會忘了今天這一幕,也許早就忘不了了吧。
陳露最后深深的看了眼梁俞之就毫不猶豫的轉(zhuǎn)身離開,她沒有呆在那座滿是梁俞之影子的城堡里,而是帶著孩子到了一個山清水秀的小山村生活,梁俞之留給了她一筆錢,陳露最后還是接受了。
她還是在小山村里賣花為生,但花店里沒有香檳玫瑰。
在孩子一周歲的時候,那朵香檳玫瑰又一次放在了陳露的窗戶上,此后每一天早晨都會有,好像時間重疊,她還沒有失去父母,毀了聲帶,而他還沒有傷害她。
第一次出現(xiàn)玫瑰的時候,陳露只看著還帶著晚間露水的玫瑰愣了好久,但最終……她什么也沒用做。
……沒有丟掉玫瑰,也沒用試圖尋找那個送她玫瑰的男人。
陳露活到七十六歲,在彌留之際,她讓兒子給自己摘了許多香檳玫瑰放在自己的手邊,然后將所有的人都趕出房間。
她低笑,‘還不出來嗎?’
模糊的眼睛突然看到那個漸漸出現(xiàn)的男人,那個神色認真木訥的男人,他還是二十多歲俊美年輕的模樣,而她卻垂垂老矣、頭發(fā)花白了、皮膚發(fā)皺長斑了、就連牙齒也漸漸落光了。
他站在陳露床頭,穿著白色襯衫黑色的褲子,就像高三時,他第一次勇敢的站出來,將那束自己親手摘下的玫瑰送給她的樣子。
他逆著光,陽光給他鍍上一層比天使還要耀眼的乳白色光暈,甚至連身體內(nèi)部都是乳白色的,陽光穿過梁俞之投到陳露身上。
梁俞之純粹剔透的翡翠眼睛柔柔的彎起,嘴角彎起一道舒心的弧度,他伸出修長透明的手放到陳露面前,“露露,我們走吧。”
陳露突然從身體里跑出來,她看到自己的身體面帶幸福的笑容閉上了眼睛,她伸出同樣白皙柔美的手拽住了梁俞之的手,抓的那么緊。
“我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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