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為首的年輕男子，一席青衫，卻兀自的體現(xiàn)出一股青竹挺拔之韻。一雙鳳眼挑起，透著狡黠的光芒，便將儒雅之氣生生抑制了半分，流出一絲的痞氣。

　　此人姓張，名靖宇，字慎言，年二十又三，是他大侄子。遙想當(dāng)年，他娶繡姐時，這熊孩子直接把他攔門外一通猛揍，揍到最后大內(nèi)兄都不好意思了，岳母給他包了個大紅包，岳父送了他把古扇。說起來，他能在張家混的如魚得水，榮升全家族最得寵的女婿，還跟眼前這個不打不相識的張氏未來繼承人有很大的關(guān)系。

　　賈赦很激動，算起來，他們之間將近有十年沒有見了，饒是書信尚有往來，但總歸沒有之前那般親密。

　　張靖宇看人沖出來，一臉興高采烈的模樣，嘴角一抽，弧度卻慢慢的升高。小姑姑是祖父母的老來女，與他身為長子的父親相差十八歲，待他呱呱落地，便是小姑姑帶著他長大，教著他描紅，開蒙……姑侄兩人情誼非常，對于趁情殤“撿漏”的五姑父，他原先著實看不上眼。

　　仗著自己年紀(jì)小，輩分小，著實狠狠的欺負(fù)過一陣子，可惜，不知怎么的后來，就跨越了輩分，互相成損友了。如今回想起來，應(yīng)該算羨慕吧。羨慕對方活的傻，而他，縱然年幼，卻肩負(fù)家族重?fù)?dān)。

　　越想，張靖宇便覺得眼前的笑臉怎么那么礙眼呢？

　　賈赦顯然還沒意識到自己即將“大禍臨頭”，他見一群人視線掃向他猛然驚覺自己過于激動，忙慢下腳步，斂袖為禮，一副風(fēng)度翩翩的模樣，優(yōu)雅頷首，“諸位兄臺還請恕在下莽撞，打擾了各位雅興，不過……”賈赦目視張靖宇。

　　張靖宇朝跟隨而來的學(xué)子頷首致歉一番，才上前一步，“還望幾位仁兄見諒，此乃我姑父，我們姑侄多年不見，沒曾想他鄉(xiāng)相遇。”邊說朝賈赦見禮。

　　“慎言，你這說什么話，他鄉(xiāng)遇故知還是長輩，這乃人生喜事。”先前說話略憤慨的青衫男子起身，打量了一眼賈赦，眸子一閃，露出溫和的笑意。

　　“的確是。”張靖宇笑笑，給人做了介紹，抬手一一引過去，“這位是陳也英，字逸夫，柏浪，字厚大，王越之，與我俱是在聯(lián)華書院結(jié)識。”

　　幾人見賈赦衣著華麗，面色俊雅，又因是相熟長輩，由都有些好感，也不計較賈赦的突兀，互相抱拳行禮。

　　賈赦抿嘴笑笑，順著介紹一一頷首，心中留了個印象，那厚大的果然人物起名，一臉忠厚老實的模樣，沒有冠字的越之也是個俊秀青年，但對于先前說話陰陽怪氣的陳也英，饒是對方風(fēng)度翩翩，君子端方，他暗戳戳的只覺不喜。

　　等幾人介紹完，賈赦有些心虛的瞟了一眼張靖宇。他該怎么自我介紹？先前過于驚喜，不過腦子的便出來，這如今……忽地想的了什么，賈赦心中咯噔一下，糟糕，他兒子呢？

　　忙轉(zhuǎn)頭向后一瞧，松了一口氣。

　　張靖宇順著視線一瞧，便見兩個小廝還有四個黑衣護(hù)衛(wèi)簇?fù)碇�的一個男孩子。那孩子，只一眼，張靖宇便覺得見之生喜。如今雖然年齡尚小，面如皎月雌雄莫辯，但五官俊美可以窺伺出幾分他父親的神采。當(dāng)真的外甥似舅！

　　見狀，張靖宇忙向幾位好友告罪，眾人也頗為體諒，紛紛讓許久未見的姑侄好好親香親香。看著他們離開的背影，柏浪喝口茶感慨，“慎言兄今日這緣分也真奇了。”

　　“那孩子咋看起來跟慎言兄有幾分相似。”王越之好奇著，“不過慎言兄在書院已有一年，怎么沒機會拜訪長輩呢？”

　　“許是有什么內(nèi)情，比如守孝呢？”陳也英端著茶盞，靠著欄桿，望著樓下一行人離開的排場，似笑非笑的說道，眼眸劃過一道陰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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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上馬車，賈赦便迫不及待的給兩人相互介紹。

　　“璉見過表哥。”賈璉嘴一抿，乖乖巧巧的行禮。

　　“璉兒。”張靖宇親親熱熱的喚了一聲，拉著賈璉噓寒問暖，好不熱情。待一回到賈家，進(jìn)入書房，剩下兩大人，張靖宇獰笑一聲，一手提溜著賈赦，立馬一通咆哮，“你哪根筋皮癢癢了，湊上前要給人充當(dāng)茶閑飯后的談資？下場考試也就算了，顯得你浪子回頭金不換，但是你怎么心寬到想要重修號舍呢？這種事情皇帝提出來那只有夸的份，你提出來算什么？”

　　被猝不及防的噴了一臉唾沫星子，賈赦捂住臉，“不解，我出錢還出力，為什么會被罵，不是都該感激我嗎？”

　　“感激？”張靖宇冷哼一聲，“這世上真品性純良的有幾個？那個陳也英，沒聽見他怎么酸你的？普通的讀書人也就算了，你們之間一出生便橫跨著天然的溝渠。最忌諱的便是向他這般的官宦子弟，懂嗎？最能產(chǎn)生嫉妒的便是同一階層的人，明明兩人之前差不多，你憑什么能一躍成郡王爺？聽說你是上書皇帝？想想金陵跟京城的距離，你剛把奏折送上去幾天？”

　　賈赦一顫，他為了給璉兒贊名譽，可是規(guī)規(guī)矩矩的按著正常的流程，派人把奏折送往禮部，連著自己出孝的謝恩的折子一起，然后應(yīng)該被呈送到內(nèi)閣，閣老朱批之后，若認(rèn)為重要的才會呈現(xiàn)御前。算下來，路上的行程也要半月。他是模擬考試結(jié)束，二月初一送去的，今兒還沒到鄉(xiāng)試放榜的日子，也就是一旬。

　　張靖宇看人傻愣的模樣，不可置否的扯了扯嘴角，臉色一沉，憤憤著：“那……那吳祺不是說你學(xué)起來還算靈光的嗎？怎么在家一呆，就以為外邊的世界也如此美好？他明明是海軍將領(lǐng)為什么會收到圣旨北上抗擊羌絨，走之前就沒給你敲個警鐘？”若不是來信說吳祺在賈家，他們當(dāng)初在收到賈赦一蹦到國公，就會忍不住派人潛伏進(jìn)京。

　　“說過。說是當(dāng)今用人不喜老臣，愛用寒門，與世家關(guān)系驟緊，又上皇護(hù)著四王八公一派，如今朝政頗為艱難。”賈赦木訥的點點頭，不僅他說過，皇帝還來信吧啦吧啦解釋了一大堆叫他別多想，只不過是他吃醋，不喜歡別的臭男人呆在身邊。而且，吳祺人品不錯，文武雙全，一個定兩，小炆子長大也該要人啟蒙。莫了，表示了表哥表弟一起讀書的期待。

　　“不過，我覺得是吳祺太全能，皇帝離不開這左膀右臂。”賈赦面色嚴(yán)肅的說道：“靖宇，你們太過理智了，想的太多，反而束手束腳的。璉兒當(dāng)時都能道出“槍桿子里出政權(quán)”，吳祺功勞赫赫，你們擔(dān)憂他功高震主，或落地兔死狐悲的下場，沒準(zhǔn)皇帝還擔(dān)心自毀長城呢，至于那些嘰嘰哇哇的大臣，等吳祺凱旋歸來，他們只有臣服的份。有再多私下齷齪的計量算得了什么，實力能碾壓一切。”

　　張靖宇：“…………”

　　有那么一刻，張靖宇覺得對方似乎在扮豬吃老虎。

　　但下一刻，卻又立馬推翻之前的猜測。

　　賈赦怒氣沖沖插腰質(zhì)問，“你這小子來了金陵也不跟我說一聲，怎么一個人跑到書院去了？”

　　“我怎么跟你說？”張靖宇翻了個白眼，“我們一房都是戴罪之身，我偷偷潛逃出來的。”

　　不啻驚雷，賈赦被震的身子一僵。

　　“我不甘心。”張靖宇揉揉額頭，靠著搖椅躺下，“皇家對臣僚張家的確是仁至義盡，但是姻親徒家對我張家女卻是心狠至極，對我張家半子堪稱禍害，我身為張家家主，被人如此欺負(fù)，難道還不能要個說法？不然，我千年張家豈不是連平民百姓都不如。他們子女受氣，能全家全族一塊扛著鋤頭討說法，我不這般暴力，只要帝王一個罪己詔，一個思過臺。”

　　一個人，明明有父母，卻活的像個孤兒，像個靶子。

　　張家同情也好，心軟也罷，利益所求必須讓太子一案沉冤得雪，他們才能重返名利場所。這一切的一切都在迫使他調(diào)動一切能利用的力量，去與整個國家權(quán)勢的主宰去硬碰硬。當(dāng)今……當(dāng)今也算我張家半子，但終究內(nèi)外有別，親疏有分。待日后，我再向四姑姑請罪吧，波及到了他們。邊想著，張靖宇眼眸劃過堅定的目光。

　　“可……可皇帝沒法認(rèn)錯啊，他上面還有個太上皇。”賈赦頭皮一麻，沒來由的心虛。皇帝私下情話一堆堆的，不知給他說過多少了我錯了不該放你走之類的，但是這是私下，明面上，一個帝王，就算是昏君，也不可能向世人宣告朕錯了。尤其是說我爹錯了。

　　翻太子一案，何其困難。雖然他也很替太子委屈，他如今肚子里有墨水，可疊加起來，也形容不出太子大哥對他的好。那種打心眼里的替他好，知道他愛臭美，怕疼，賜了好多御賜的膏藥，美白的良藥，苦口婆心的勸他上進(jìn)。明明他們只是連襟而已。

　　“所以，我告訴你的緣由，就是想讓你這幾年不要去京城，就算實在無可奈何到了京城，你當(dāng)個虛銜的郡王，避免被牽扯其中。”張靖宇嘆口氣，悠悠說道：“不過，如今你既然參加了鄉(xiāng)試，那便一路高調(diào)的參與下去，名次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把自己塑造成“大器晚成”，“浪子回頭”的典型，在士林褒貶皆有時，你要活得最底層百姓的支持，讓你這個郡王成為祥瑞轉(zhuǎn)世國人皆知的吉祥物。”

　　“吉祥物？”賈赦一臉扭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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