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直鉤釣魚
但還未定下計策,癩頭和尚瞳孔一縮,眼尖的發現天邊又陡然升起的一道微弱的紫芒。快步朝前走兩步,癩頭和尚心跳得似要撲出來一般,真不愧是媧皇的補天彩石歷劫之地,府內竟然重寶重重。
今日,真不虛此行!
癩頭和尚眉目露出喜色,神識傳向坡足道人。
坡足道人聞音眉頭一緊,掐指一算,卻發覺不管何種推研方式,都推測不出未來,天眼所向,只有白茫茫一片。
兩人心頭一震,又互相對視一眼,心有靈犀般抬腿邁向微弱的那一道紫芒。
紫氣雖是帝王征兆,但天無二日,國無二主。相比前一道光芒十足,這后來一道微弱很多,想必,他們兩人聯手能夠制服。
飛快的疾行,兩人順著光芒繞過回廊,又過了石橋,望著小徑盡頭墻角根處那膩歪的身影,腳步一僵。
聽得響動,徒律眼眸一掃,瞬間面色全黑,一股惡臭隨著冷風撲面而來,忍不住捂了一下鼻子,整個人都清醒過來。
賈赦見突然躥出來的兩人,神色一僵,驚慌而走。
“來人,把這兩御前失禮的給朕拿下!”徒律暴怒,他好不容易踹掉那個礙眼的小東西找到機會準備趁人心傷能趁虛而入!
這兩禿驢,不對,牛鼻子老道,竟然大煞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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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背后傳來刀戟的聲響,賈赦胸口一沉,忍住回頭望一眼的沖動,匆匆跑遠,不知不覺間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但站在院門前,卻愣怔了許久許久。
碩大高古鐵鎖牢牢的將兩扇門栓住,任憑他如何敲打再也開不了他的院子。
是了,他已經離開榮國府了。
這里,自然沒有他的一席之地。
賈赦手指僵硬,癱坐在地上,血早已凝結成冰,此刻竟有些發冷。雙手環著雙膝,頭抵著膝蓋,賈赦忍不住縮成一團呆坐在門前的石板上。
他不想去面對任何一切。
老二不想去提,可父親是真的謀反了,而皇帝……他哪來的顏面去面對平白遭受苦難的百姓,面對同樣謀逆被誅殺九族的朝臣勛貴,更何況,他一點都不喜歡皇帝,又豈能厚顏無恥的仗愛求生?
他若承了這份情,用皮1肉償還嗎?
徒律壓根不聽人一語,直接命人綁了突來不知從哪里躥出來礙眼的人,自己急匆匆腳下生風,跑來找賈赦。他的恩侯,今日經歷太多,他怕傷心。
但沒曾想會見到那樣一幕,徒律心底驀地一揪,似被什么東西狠狠插了一刀,然后在上面灑滿了鹽,辣辣酸酸的滋味瞬間涌上心頭。
他的恩侯像個受傷的小獸一個獨自默默的舔舐傷口,小聲嗚咽著。
他知道自己此刻不該上前,給人增加壓力,可卻無法控制的走上前。
徒律深吸一口氣,手指一僵,但下一刻又往袖內縮了一縮,拳頭一握,掐得掌心滿腹指痕,而后才松開,接下外袍給賈赦披上。
賈赦一顫,身子不禁哆嗦了一下。
徒律的手一頓,僵在半空,眸子一閃,帶著晦暗的神色,臉上神情卻未變,依舊柔和萬分,甚至帶著絲絲小心翼翼,見賈赦似乎整個人緊繃著,明明那么脆弱無比,只需要稍稍一用力就能崩潰,但卻依舊挺直了脊背,帶著無限的傲然,一如初見。
他愛極了眸中透著的那份倔強!
即使那一次是他人生中最落魄的時刻,但卻是值得永久回味珍藏的邂逅。
也許,是一見鐘情吧,不然,怎么老想著欺負人到哭著求饒呢?
上輩子,不懂愛,錯失了所愛。
上天何其有幸,賜予他重來的機會,他有什么理由退縮一步,讓身份成為溝塹?
“恩侯,冬祭叛亂還未徹底查清,你又何必自添罪責?”
賈赦兀自傷懷中。
嘴角一勾,徒律忽地握緊了賈赦的手,將他半攬入懷。
“你……”賈赦滿臉錯愕。
“我們同是天涯淪落人。”徒律嘴角一扯,臉上神情一變,目光柔和的看向賈赦,垂首道來,仿佛在說著與他毫不相干的事情,“你知道我沒死最傷心的是誰嗎?甄太妃……呵呵,他們打算著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念頭,默默的打開了后宮通會門,為叛軍入內宮提供便利!”
“甄太妃?”賈赦眸子一閃,六皇子,八皇子之母,但素來其偏愛八皇子,且因六皇子登基拒從舊禮冊封圣母皇太后,母子交惡鐵一般的證據擺在眾人眼前。
“朕從前也尊其為太后,可惜……”徒律面色依舊云淡風輕的模樣,但手卻微微顫抖泄露了他的脆弱不堪。上輩子,若非他命大,也許早就死于無聲無息中。
一個女人心狠到能對孫子下手只為給予她不喜的兒子一擊。
“宮里繁華都是盛開在血壤之上……”徒律揉揉賈赦的頭,毫不猶豫的將自己隱忍了幾十年的脆弱赤果果的呈現在賈赦面前。“小時候母妃不過一受冷落的妃嬪,我們受盡苦難,可那時候饒是非打即罵,母妃也是我那時生命中唯一的牽掛,我有多么想長大,不用太大,六歲了就可以入上書房,讀書。這樣,只要我功課優異,就能被父皇所知道了。這樣,就能母以子貴了。”
賈赦下意識的想要逃離。他并不對皇家秘聞有多少興趣,而且,對于知曉一個人,一個帝王的脆弱,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
似是察覺到了賈赦肩膀微晃,就要起身離開,徒律從后環著他的腰,下巴輕抵在肩膀,“后來因緣際會,我一躍成了中宮養子,母妃也重新獲得圣寵,可惜我卻離幼時的期待越發遠。有了八弟的母妃甚至未在看過我一眼。有時候,我在想若是母妃能再打我一次,罵我一句,饒是滿滿的毫不掩飾的厭惡,也比如今的忽視要強的多。”
看,我的愛人,這世上竟還有比你更慘的人呢?你有什么理由不好好笑著活下去?!
賈赦似讀懂了徒律眼中的神情,長睫一垂,想來,饒是平常再剛硬堅毅之輩,心底里也會存著不為人知的柔軟之事罷,就像吳祺,心中存著殤痛,才會對他任何要求幾乎寵溺般應允。
想拍肩安撫一句,卻在抬手的那一剎那,瞥見明黃的衣飾,遲疑了一瞬。
“幾十年了,已經記不得有多少惡言惡語,衣食住行無不小心翼翼,皇家沒有私事,如今所有人都在借口祖宗規矩教訓朕“以孝治國”,剛開始甚至被逼的不敢入睡,夜夜失眠,那時候不知為何你就出現在朕腦海里。”嘴角噙著笑意,徒律親昵的蹭蹭賈赦脖頸,雙目凝視著賈赦,眸子幽深黯邃,卻亮著一簇火苗。
賈赦望著他,只覺他的眼亮的有些不可思議。
“有什么事情比得上溺水那一瞬呢?生命垂危尚有陌生人施以緩手。”
賈赦稍稍一愣,隨即臉上滾燙滾燙,泛及耳根頸側,渾身都不自在起來,心砰砰直跳,思緒翻滾。
那日,伴隨祖母歸鄉祭祖,他閑來無事泛舟游玩,一時興起扮姜太公,直鉤釣魚。反正就是年少閑得蛋1疼。命船夫順江而下,走哪禍害一方肥魚。
還沒一炷香時間,他便失了耐心,準備撒手魚竿,忽地魚竿往下一垂,明顯的被重物壓彎。
他還記得自己在小廝恭維諂媚討好的話語下,興致勃勃的自己死命的拉魚竿,想要看看這愿者上鉤的魚兒。沒想到他剛一用勁,便有湊在船攔的小廝失神尖叫,血!
日頭當空而照,真是嬌艷無比,襯托著那張失去血色的臉,無比蒼白,且從水中提溜出來,衣衫凌亂,披頭散發,怎么一個丑字形容的盡。
辣么丑的人,他可是堂堂國公大少,沒話本中的英雄救美也就算了,而且,對方身上傷口多處,明顯是刀傷,他出門之前被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乖乖的,因為他要娶親了,岳家可是對他不太滿意,正考驗中呢,這種明顯被仇殺的,肯定是對方太丑,不然話本里會有世外高人相助,不然蚌精,狐貍精都少不了。
所以,他昂頭扭向一邊,視而不見,把人從哪來給推回去了。
如今回想起來,賈赦直愣愣的看向徒律,手緊緊的跩著衣角緩了好半響,才心緒平復下來。抬頭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徒律,很是心虛的瞥開眼,掙扎開徒律的禁錮,一想起先前帝王情真意切吐露心扉的話語,忍不住全身顫抖。
他今日怕是難逃一死了!
可做過的事,潑出去的水,哪有后悔的時刻?
而且,死了也好,本就是株連九族的大罪,一死百了,他不能連累到璉兒。
但愿,若有下輩子,繡姐跟那死魚臉好好的,他能厚著臉皮給璉兒當義父就好了。
心跳的愈發厲害,賈赦叩首在地,背后早已被冷汗給凈透,“望……皇上聽罪民容稟告!”怕徒律一時承受不了,他心心念念,甚至“芳心暗許”的救命恩人曾是加重他病情的真兇,忙不迭的跟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的說個痛快,“皇上,多謝皇上感念,但罪民實在受之有愧,當年我將您救起之前,曾命人將您推回水中,也就是那一推,您似乎被撞倒暗樵,導致傷口潰爛愈發嚴重,淤血……那一串的話當年大夫診斷的我聽不太懂,反正,要是我若前一次就將您救上,沒準你就不用在床上躺半年多了!”
徒律:“……”
先前賈赦要掙脫,甚至在他毫不知覺的情況下將他雙臂掐出一圈青紫來,怕逼人太急,徒律不得不松開。可那時候,無疑將他那點渺茫的期待捏成碎渣。
他將自己最薄弱不堪一擊的感情親口道出淪為賈赦舔傷資料的工具,還是帶著一絲期待的。他想將他們拉的更近。
將一顆真心送出去給人,原以為被踐踏,沒想到……
徒律忍不住想要哈哈大笑,喜極而泣。
他的恩侯,怎么可以這般誠實的嚇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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