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賈璉出馬
恍若利刃的這一眼讓賈母憤怒的面龐和推搡的動作忽然一下都凝結住了,不由心中悠悠一顫,眼眸一眨,看了看賈代善,又環視了一圈錦衣府衙役,在視線轉移到賈代善,腦海瞬間閃現諸多的念想,但終究開口,帶著一絲可憐兮兮小心翼翼的露出一副驚喜的模樣,“老爺,您醒了?還不快去宣太醫!”最后一句看著之前左右挾持請她出去的宮女,兀自多了一分頤指氣使的高高在上。
“嗯。”賈代善眼眸微垂,并未看向賈母,待御醫檢查過后,靠著床榻,灰白的面色硬是擠出一絲絲的笑意,“我……咳咳……家中孽子犯下如此大罪,且救帝王本是臣子分內之事,我又豈敢居功?勞煩蘇公公多日,已是感激不盡,如今我已恢復,有內子照看便已無恙。”
蘇明,戴權的徒弟,帝王的耳目。
“國公爺果然深明大義,但皇上歷來是賞罰分明的。您戰功赫赫……”蘇明恍若彌勒佛一般,拍拍自己發福的肚皮,朝賈代善笑瞇瞇的笑著,而后余光瞥了一眼賈母,頗有眼色的告辭,“瞧奴才這記憶喲,上皇最是惦念國公爺的傷勢了,既然您清醒了,奴才這便回去討賞~”
賈代善感激不盡,下意識的伸手,卻發覺袖中空落落毫無一物,面色一滯,但還未來得及尷尬,蘇明早已頗有眼色的帶著宮侍出去,留下幾個丫鬟,也是賈家的家仆。
既是自家人,賈代善多少沒了卑微謹慎之心,喝完藥后正是精力稍微充沛,打發了人外邊聽候,眸子便冷冷朝向賈母,開口,聲音還帶著絲絲的沙啞,“你先前這話什么意思?”
“……”
賈母一怔,愣怔好半天才想通賈代善這沒頭沒腦質問什么東西。心中剛涌起一股怨氣,但因先前一番遭遇倏然間便冷靜下來。
女子在家靠父,出嫁靠夫,父死從子。
她兢兢業業經營了多年,為自己后半生幾乎孤注一擲的押在老二身上,可老二帶給她的卻幾乎是毀滅性的打擊。她不信老二的性子會做出謀反的事情來,可言之鑿鑿,證據充分,又如何反對得了?
沒了老二,她能靠的只有賈代善,即使如今對方岌岌可危。但她寧愿以自身減壽十年,亦也要賈代善好好活著。只有他活著,她才是人人遵從的超品國公夫人,榮國府的當家主母。沒了他,她不過是個守寡的老太君,況且,賈赦這個黑了心肝的孽障,變化的讓她捉摸不透,絲毫不像從前可以揮之即來呼之即去,敢也敢不走的像只蒼蠅一般嗡嗡縈繞在她耳邊,吵得她心煩意亂。
打定了主意,賈母靜下來心,溫柔小意的上前攙扶著賈代善,又給他背后塞了兩個枕頭,調整了一個舒適的靠姿,讓他慢慢地靠在床頭,悲慟道:“老爺,您終于醒了,真是太好了,這些天我這心一直七上八下的煎熬著,我們這是造了什么孽,怎么會如此呢?”邊說邊紅了眼,老二他……老爺,都怪我這個當娘的沒教好兒子,等伺候您安康了,我就下去跟賈家祖宗們交代,我壞了他們的一世英名!”
被賈母這番話一堵,又提及賈政,對于賈代善來說,他打心眼里明白自家兒子是遭受了無妄之災,被他所牽累。若沒有太上皇與當今暗中的角逐相斗,否則,背負謀反罪名的是整個賈家。
賈代善心中咯噔一聲,忍不住面色蒼白。
他這一生幾乎是為了維護榮國府,維持賈家的榮光而不斷的奮斗,到頭來,牽累整個家族卻是他。
他是整個家族的罪人!
這么一想,賈代善沒了跟賈母周旋,追根究底的心情,眼眸迸發出一絲火熱的光芒,無論如何,賈家不能敗,不能敗在他手里。
“咳咳……”喉間一陣癢意傳來,賈代善忍不住低頭咳了兩聲,牽動傷勢,又噬得倒抽口冷氣,“去……去……去把老大給我叫來。”
原本正涕淚橫流,賈母想著先哄好賈代善,借著賈代善的救駕之恩,若是能救回老二,她這心才徹底的安定下來,她才會有保障。雖然經此一事,老二無法出入仕途封侯拜相,但依舊可以用來刺激老大,況且,老二一事還連著王家。婚,兩姓之好,一損俱損,一榮俱榮。
但是沒曾想,賈代善昏迷清醒后還沒來得及說幾句話,卻心心念念牽掛著那個飛上枝頭的黑心肝的老大。因想著賈赦滿腹怨氣,話語中便帶著一絲的不耐,“老爺,您這話說的輕松,我們榮國府被收押喪了自由身,可圣旨并未提及堂堂的國姓爺!”
賈代善聞言眸子冷了冷。他與家事上有偏頗,寵愛會讀書討他歡心的賈政,但這是從前,建立在望賈政能出仕,比得愛金石古玩,扶不起的阿斗賈赦尚有幾分可取之處上。但如今,不說對兩子的定位他是否要重新思忖,就先前太上皇一句看在賈赦的面子上,就足夠他低下頭來,像賈赦展示一副慈父心腸。
他不能成為賈家家敗的罪人,唯今只有舍賈政護新出爐的祚親王。
“單憑國姓爺還不夠嗎?”賈代善幾乎從喉嚨里硬憋出話來。說實話,別說朝野上下無數人嫉妒賈赦,走狗屎運般青云直上,就連他,賈赦之父,也萬分嫉妒祚國公。
賈母面色一黑,但見賈代善發黑的臉龐,唇舌蠕動了許久,卻吶吶說不出話來,沉默了許久,嘆了一聲,也是呢,國姓爺。國姓爺從她肚子爬出來,單憑一個孝字,就奈何不得。
這么一想,賈母渾身舒爽,眼眸透著一股自信的光芒,朝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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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賈代善蘇醒的消息,賈赦面無表情的趕了過來。他著實說不出心中萬千滋味交織在一起的感覺,只好木楞著一張臉。
賈璉像個小尾巴一般尾隨其后,就算一進門迎著賈代善審視的目光也絲毫不退后一步,反而挺挺小胸膛,他可是來首撕銘牌的。
奔跑吧,賈璉!
有求于人,賈代善自認為能屈能伸,把姿態放著很低,可一見賈赦失魂落魄的模樣,一副如喪考批,還披麻戴孝,終究有些刺目。
他知道自己要死,不管太上皇背后如何思量,但終究給了他一個體面的死法。可就是因為明白自己要死,便愈發的見不得人,尤其是自己從前尚未多關注的兒子搖身一變,高高在上,讓他低下頭顱。
似乎有些不知道該怎么開口,頓了一會兒,賈代善眸光瞥了一眼賈璉,面露慈愛之色,朝賈璉揮揮手,說了些可愛且聰慧的話語之后,哀嘆一聲,“璉兒還小,跟著你終究不像樣子,待日后就算娶了繼室,但璉兒身份貴重,總不好養在她膝下,離了與張家的情誼,不如養在你母親膝下,也好有個照應,而且……”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賈赦,“母子哪有隔夜仇,都是血濃于水的一家人,有著璉兒充當橋梁,相比你們母子也會和好如初,日后……咳咳……”他也知道這兒子能指責任何一點,卻罵不了不孝。
見賈代善一副托孤交代遺言的模式,賈璉仗著自己人小,直接任性擺出一副“二爺就是有靠山”的模樣,特意奶聲奶氣*1*開口,“祖父,你為什么會說璉兒沒人照顧啊,我皇姨夫給我送了四個教養嬤嬤,說日后讓我跟炆表弟一塊兒進學,不過……賈璉笑容很燦爛,一口小米牙白的閃瞎人眼,不過我已經拜了吳將軍為師,才不要入宮呢,走親戚一點也不好玩!”
走、親、戚!
賈代善忍著一口老血沒吐出來,斜睨了一眼賈赦。果真一朝得志就猖狂,與皇家走親戚這話都說得出來!
賈赦被瞪的回過神來,先前腦子混沌一片冷不丁的回了神,撞見賈代善刺過來不可置信的錯愕目光,還以為賈代善對賈璉的話語存疑,稀里糊涂的點點頭,忙不迭的舉證著,“璉兒他……咳咳,我的意思是皇上對璉兒著實很不錯看在他……他外祖一家的份上。”說著說著,一想起皇帝的“妖言惑語”以及“高超手法”很是心虛的垂下頭,不敢直視賈代善的眼神。
“嗯。”賈代善眉頭一擰,心中不知不覺的生出一股怨氣,僅僅因為聯姻,賈赦獻個藥國公爵位便向大白菜一般賞賜,而他呢?真刀真槍從戰場上廝殺出來,九死一生。
這個世間,不公平至此,他不過為自己未來更進一步,而放手一搏,卻背負上顛覆賈氏繁華的罪名。心中像是被鈍刀子磨一般在凌遲,賈代善剛想呵斥,但話語即將出口的那一瞬間瞥見賈璉黑白分明的眸子,一副冷冰冰的樣子,眼眸一縮,想起自己的目的,深呼吸一口氣,而后緩緩長嘆一聲,平復下自己翻滾的心緒,才沈聲道:“話雖如此,但皇家畢竟是皇家,為人臣子者要遵守自己的本分。”
賈璉嘴角一抽,挑眉瞥了一眼賈代善。
賈赦點點頭,他對為臣之道一點都不關心好嗎?只要皇帝不半夜在破門而入,就算畫地為牢,讓他呆賈府一輩子不出來也沒關系啊,不過前提得有無數的金石古玩。
“父親,您說的有道理,正因此我才找著關系,讓璉兒拜了吳祺為師,日后吳祺赴邊關或是卸甲歸田,不管如何我們一家自然跟著遠去,離了京城也少一些是是非非。”賈赦篤定了要隨著吳琪的步伐走,一來,誰叫他是姘頭,這世間竟有他這般寬容的丈夫,吳祺就該好好護著他!二來,他兒子辣么聰明,萬一跟著他傷仲永了,怎么辦?身為兒子,自然要隨親爹走。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也算另類意義上的認祖歸宗了。
賈代善語滯。他本打算順著講姻親,談交情,然后誘導著賈赦自己自告奮勇去皇帝面前為賈家求的一絲保障,但真不知賈赦這腦子在想些什么東西,話語牛頭不對馬嘴!堂堂國公,居然遠離京城,還可笑的跟著吳祺。
賈赦見賈代善疲憊不堪,面色灰白的模樣,很是緊張兮兮著,“父親,您還是好好休息休息,至于……老……”怕賈代善傷心,賈赦自覺的略過賈政。說實話,他也不太相信老二會膽子大到謀反,可據說乃是人贓并獲。
搞不清里面的花花腸子,他也不想清楚篡位背后的真相。他也是個很自私的人,先太子叛亂的那一段晦暗日子留給他無盡的陰影。
宵小入侵,吳祺出戰,繡姐傷心,又屋漏偏逢連夜雨,太子失勢,被栽贓陷害,可能營救的……身為太子岳家,張氏一族避卷入皇儲爭端,主力早就在幾年前六皇子妃出嫁后便有計劃退出京城,留下的只有風花雪夜,善為人師的張三爺,外加他一個充當花瓶的半子女婿。
為保全六皇子,且太子岳家乃張氏大房,大房同胞姐妹硬生生的掰扯斷與三房的聯系。那一戰,真正參與的唯有兩人。
兩個為母則強的聰慧的女子。
那半年,他幾乎夜夜如同驚弓之鳥,輾轉反側睡不著覺,可身為當事人吃嘛嘛香,睡的可沉了,還養胎保健,閑來看戲聽曲,嚇得他愈發風聲鶴唳,干焦急!
在他們贏了的那一刻,他唯一的感覺便是我擦!繡姐不愛我的感覺真是棒棒噠!不然,追求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繡姐萬一瞅上了他,他還有活命的機會嗎?
小妾通房不要太多!
后怕的拍拍胸腹,賈赦接著道:“父親總歸有救駕之功,皇上都是寬厚仁慈的,不會寒忠臣之心。”硬邦邦的寬慰了幾句。
賈代善面露晦暗不明,聲音有氣無力,朝賈赦望了一眼,“給我取文房四寶來!”
“嗯。”賈赦不明所以,點頭出去吩咐小廝。
趁著空隙,賈代善本想閉目休息,思索對策,不曾想賈璉爬到了床邊,瞇著眼說著話卻冰冷至極,“祖父,成王敗寇,你連這點男人的擔當都沒了嗎?”
賈代善眸子瞬間緊縮,惡狠狠的看向賈璉。
“祖父,你為了權勢但沒想到會搭上自己最愛的兒子吧,哦最愛的兒子一家,還有珠哥哥呢~”賈璉嘴角掛著譏諷的笑容,“而我們,圣旨下達的那一剎間,就相當于另立一宗。”邊說,賈璉面上扭曲,手緊緊的捏起成拳。他賈璉發誓,終有一日,他會讓徒賈氏變成賈徒氏!
“賈家將分奔離析!你一生為之奮斗的賈家因你走向衰敗。因為你,不是因為你無能,而是因你迷失在權欲中,喪失了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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