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蛇鼠一窩
出家,不管是佛門還是道家,都是極為不易的事情。現今世上雖有冒名頂替之輩,但是手有“度牒”的僧道卻是被人推崇至極。因為不但文化程度要達到進士水平,而后還要考佛法道經,才可得皇帝承認獲得度牒。可謂“黃金白玉非足貴,唯有袈裟披最難。”
一個人披荊斬棘進士及第,還是爵位繼承人卻一轉身研習道門,真可謂跌破一桿勛貴的玳帽,也讓平凡百姓錯愕不已。
面對眾人各懷心思的打探,賈敬脖子一揚,一身道袍略顯仙風道骨,咬死不松口,只言,“父命難違。”但一轉身,看著紅了眼眶的發妻,臉上略有松動,嘆口氣。
“老爺,雖然說夫為妻綱,妾身不該過多干涉,但您可是我與珍兒的頂梁柱,是這家的天,您走了,留下我們,說句誅心的話,不亞于寡母孤兒的存在!”賈顧氏說道最后,話語中帶了一絲的怨恨,眼眸含淚,不斷的落下。
賈敬疲倦的揉揉頭,“可這樣,我們才有一線生機。珍兒在家學也學不到什么東西,我把他送到恩侯那里,他們雖是叔侄但卻兄弟,玩的都是具好的。皇上點了璉兒為伴讀,我把寧府先輩遺留下的人脈……”
“你不但自己要走,還要珍兒跟我分離嗎?”賈顧氏一聽人提及賈赦,眉頭愈發緊蹙,音量陡然提高,“要是沒有榮國府這些腌臜事,我寧府又豈會落到這般境地?”
“你胡說八道什么?是我舔著老臉在算計恩侯父子兩,知道嗎?!”賈敬疾言厲色道,但一說完見人面色煞白的模樣,緩緩的嘆口氣,認認真真的解釋,“你平日不挺精明的,怎么現在犯糊涂?如今上皇擺明了開始心軟,而且新后出自張家,張氏一族終究會回歸,雪中送炭易,我這也是為了珍兒未來打算。而且,我向當今遞送這求道考的消息后,文內相奉命給我透出消息:皇上也知曉私下榮寧兩府的齷齪,故此當今補償在你父兄身上。你父親不日將會升遷,而且你大哥也會恢復功名。”若不是賈家子弟沒幾個有功名又扶不起的,這番補償,雖說是聯姻,但總歸心里別扭,可自家不成器,也只好讓祈求岳家今后記得這番恩情,扶持珍兒一番。
賈敬說完抿口茶,想通之后他覺得這交易簡直是劃算極了。他本就想著入道,如今不過計劃加快。而且趁著魑魅魍魎鬧妖之前,他果斷反其道行之。這些皇子王孫上位者大都疑心慎重,也許“樹大分枝”能猜測到背后裝神弄鬼,但是若他直接拋棄一切功名利祿,出家,則帶來的震撼不亞于山崩地裂。
在外人眼中,一個正常人除非腦子被門夾了,誰會丟掉辛辛苦苦寒暑苦讀得來的功名還有唾手可得的爵位與族長權利?
而且,一旦他入了太一觀,則還有方外勢力保護。他已經跳出世俗煩憂,就算日后有人借機生事,他咬死不認,或者直接掐指一番,拉大虎皮,誰也奈何不得。
如此思忖了一番,賈敬愈發覺得自己沒錯,心里美滋滋的。
賈敬心里美,但是賈顧氏卻不好受,家族的盛榮與一個身為平凡女子的心交互在撕咬,一滴一滴的血滴答滴答的落在心房里。手不由的往袖內縮了一縮,許久,咬著牙,顫聲問道:“若我們就此沒落下去呢?粗茶淡飯,耕讀傳家,亦然不錯。”說道最后,沾著淚水的眸子帶著一絲祈求。
賈赦聞言面色一僵,傻傻的看了一眼賈顧氏。他想不通了,向來大度得體且聰慧的娘子怎么一下子就變得如此異想天開了呢?
粗茶淡飯?簡直是笑話!他們壓根習慣了錦衣玉食,都是嬌養的主。賈敬堅決的搖搖頭,“好了,你別胡思亂想了,自己一個人出門交際找找小姐妹,等幾年后就可以抱大胖孫子了,珍兒婚事,當今……”賈敬忽地話語一滯,眉頭一皺,這“璉兒姨夫”貌似好像太過熱情了些吧?怎么只要恩侯開心,就一番心滿意足的樣子。
賈顧氏見狀卻是愈發不滿,手緊緊的拽著袖子。
“他會給珍兒指個郡主,既是皇親貴戚,又能參政議政。”賈敬想不通,也就丟到一旁不去理會。反正這都是沾了恩侯他們的光,“你啊,安心當老太君,等珍兒出息了給爭個誥命回來。”
窗外,賈珍探著腦袋瞧著書房里的一幕幕,面上露出一絲的深思,原來不是他護著璉弟,而是他們全家靠著赦叔父。
這個認識讓一向稱霸榮寧一條街的珍大少耷拉下腦袋,失魂落魄的離開寧國府,一向愛去的茶館酒肆如今熱議的都是寧府家主入道一事,各種各樣的言論不絕如縷。
“這賈家又有新聞,族長居然去當道士!”
“他又不是天橋下的老鼻子老道,那位可是有正經功名在身,而且他是要當庭被八位大名鼎鼎的道長考道經的,等日后度牒在手,再經過修行,那便是得道之輩,超脫塵世!”
“哼,簡直是枉為讀書人!身為儒家子弟,不為國為民效忠君王,居然入這些裝神弄鬼的微末之流!”
“人家那是視錢財名利與糞土,不正好符合那句什么過眼云煙。”
“……”
爭執聲漸漸飄遠,賈珍發覺自己拳頭早已握的鐵青,手心都已掐出血來。一路行來,他恨不得上前大聲吼道不是這樣的,但偏偏又無力。
因為,父親這般籌劃,是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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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赦聽到張嬤嬤來報賈珍在府外徘徊一副焉噠噠的模樣之時,正拿著《三字經》一板一眼的教賈小璉認字。
賈璉忍住翻白眼的沖動,嘴角抽搐的看向脊背挺直,手拿戒尺,還順手摸摸不存在的山羊胡子一派老學究樣子的賈赦,低頭瞅瞅自己肥嘟嘟的小手,余光瞥見另桌案上憨態可掬的各色奇珍古玩,艱難的握筆練字。他兩輩子歲數加起來,都快比此刻賈赦多一倍了,因此,是該好好配合小輩一番。
看著被管家引進來一副失魂落魄,還眼眶微紅的賈珍,原本垂眸的賈璉眉宇擰起。
不知為何,看起賈珍,就想起上輩子的自己。
他們一同喝酒遛1鳥玩女人,這兄弟紈绔情誼也算頗深。而且,兩人難兄難弟結局也頗為相似,都背負國孝淫1亂這一違背禮義廉恥令人難以啟齒的罪名,還有他孝期停妻再娶之罪也少不了寧府父子兩,最后抄家流放,大頭罪名都在他們身上。
按說這么一個“坑貨”他重來一回該及時撇清,但做人終究不能五十步笑百步。
他苦父親蝸居馬棚,繼母小家子氣上不得臺面,在老祖宗面前卑微,在王熙鳳面前伏低做小,可聽發泄一二苦悶的也只有賈珍,這個有爵位又是族長的堂哥。當然賈珍光鮮背后也有他的抑郁,小小年紀便擔起一個家。
別人能說寧府連門前的石獅子都不干凈,可是他卻說不得。因為他們蛇鼠一窩。
賈璉忍不住默默嘆口氣,若是他能勸動賈珍學一技之長,也算全了上輩子兄弟情誼。而且,畢竟活在俗世,一個好漢三個幫。
“珍兒,你又逃學被抓了還是功課不會惹敬大哥生氣了?”賈赦看人眼眶微紅又一副憤怒的模樣,回想以往,好奇的道:“總不能打架打輸了吧?”
賈璉:“……”你這叔叔能不能盼著人好?
聞言,賈珍眼里忽地一閃,父母對話不其然的環繞在耳畔,一字一句的都在敲碎他的自尊心。原來,堂堂寧國府已經敗落到這般境地,需要借助姻親,還是隔房的姻親,靠著年幼的堂弟那一半張家血脈才能繼續維持體面。
余光瞥見不過四歲的賈璉握筆勤學的模樣,在想想自己,賈珍手縮進袖中緊緊的握了起來,抬眸對上賈赦一如既往關心的眸子,嘴唇張了張,又張了張,才低聲解釋道:“赦叔,今日六叔父感染風寒,學堂放假了。我沒有逃學。”六叔父賈代儒是被父親入道之事給硬生生的氣昏過去的,他才好奇的回家想要查探一番。因為,在他眼中,父親遁入玄門,對他來說,就是沒了“泰山壓頂”般的威脅,簡直是想哼一句,出家好,出家妙,從此再也不用當老二。
賈赦訕訕的點頭,不禁想要敲一下自己的豬腦子。他習慣性的思索倒是偏了方向,忘記敬大哥了。在世俗眼中,誰會好當當的出家?外面流言蜚語,按照珍兒一逢休假就出府玩,必然會被中傷。
“珍兒,你……”賈赦擾擾頭,卻不知該如何安慰。敬大哥大半還是被他所拖累。
見自家蠢爹一副糾結的蠢模樣,賈璉輕輕嗓子,利用自己“童言無忌”的優勢,輕輕嗓子,奶聲奶氣的開口,“珍哥哥,我們一塊練字,然后把父親的寶貝通通贏回來,好不好?”邊說,手指指那堆金光閃閃的頑器,眉飛色舞的說道:“贏回來!”
“你這小子。”賈赦眼眸瞬間閃過亮光,揉揉賈璉的頭,失聲笑道,朝著賈珍,鄭重的拜托著,“珍兒,既然學堂不上課,那你就教教璉兒練字?練好了,獎勵一人一半!”小孩子嘛,注意力轉移就好了,其他的等他搞清楚了敬大哥的打算,在行安慰。
賈赦心里正竊喜的想著,一雙眸子亮晶晶期待的看向賈珍,但還沒等賈珍說些什么,忽地外邊響起喧鬧聲,雅蘭興致勃勃的沖進來,對著他們行禮,“恭喜老爺,賀喜老爺,外邊有天使來宣旨呢。”
賈璉聞言,目光朝張嬤嬤看了一眼,見人胸有成竹的淡然模樣,忍不住雙手捂臉。
娘,您給兒子一次刷存在感的機會,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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