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喬楚臉上滿是驚恐，抓住梁以初的手不管不顧地把他往外面拖，卻忽然被梁以初扯過來，一把抱住。
梁以初抱得太緊了，喬楚幾乎無法呼吸。
“對不起�！绷阂猿醣葐坛叱鲆粋�頭還多，此時將喬楚摟在懷里，完全是將她整個人包住，密不透風，他感受到喬楚在發(fā)抖，眼眸暗沉下來，“是他在威脅你，對嗎？我的爺爺。”
喬楚卻不說話，只是無聲地掙動。
梁以初輕撫著喬楚的頭，唇長久吻在她的發(fā)頂，似乎這樣做就能給她以力量，不讓她那么恐慌懼怕，“其實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用那么怕他了，真的，你不用再害怕他。”
喬楚還是沒有回應，掙動得卻越來越劇烈。
梁以初終于覺得不對勁，放開懷抱，扶住喬楚的肩膀仔細看她的臉。
其實上一次見到喬楚，梁以初就隱約覺得喬楚變了，那個眼睛里總是會閃動著星光的人不見了，那個傷心了會大哭，開心了會大笑的人不見了。
面前站著的這個喬楚，眼底是死灰一片，沉默少言，難得說話，也只是幾個字幾個字往外蹦。
這是怎么了，為什么會發(fā)生這樣的變化？
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喬楚身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喬楚，你怎么了，告訴我發(fā)生了什么？”
喬楚卻只是搖頭，眼中埋藏著深深的恐懼，不時看向窗外，又忽然神經(jīng)質(zhì)地四下環(huán)顧。
梁以初看著這樣的喬楚，心里一寸寸涼下去，再次被喬楚拖著走向門外，好像在喬楚的眼里，他是個隨時會爆炸的定時`炸`彈。
“喬楚……”
“不能！不能見面！走！出去！”喬楚拼命搖著頭，最后竟然崩潰地大喊起來。
為了不再刺激她，梁以初這次沒有反抗，只能仍憑自己被喬楚攆出門。
送走了梁以初，喬楚沖進屋里開始收拾行李，動作慌張無序。她才將行李箱胡亂裝了一半，忽然又想到什么，立刻抓過手機給林不可打電話。
鈴聲響了好久那邊都沒人接，喬楚頭皮發(fā)緊，渾身的汗毛都豎立起來，抓者手機的手關節(jié)泛白。
“喂……”林不可的聲音在話筒那一頭響起的時候，喬楚感到了一種救贖。
“小島還好嗎！”
林不可頓了頓，才崩潰道：“我說心肝兒啊，你不知道姐姐現(xiàn)在正在土耳其度假嗎！時差啊時差！特么現(xiàn)在才凌晨三點你知道么！你家小島就在我旁邊睡著呢，你就別擔心了啊，行了，就這么著吧……姐明天還有行程，再睡一會兒哈，掛了�！�
然后林不可就干脆地掛斷了喬楚的電話。
剛開機的手機又進了通話，鈴聲響起的那一刻，喬楚驚得扔掉了手機，呆呆瞪著那手機，任憑響了多久，就是不接。直到手機鈴聲停止，她才撿起手機，看了眼來電顯示。
是陳斯年。
“喂，小楚，昨天一直聯(lián)系不到你，家里也沒有人，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喬楚剛剛撥通陳斯年的電話，陳斯年焦急的聲音就傳過來。
“手機靜音，沒聽到�！眴坛幌胱岅愃鼓昃磉M梁家的事情，對陳斯年說了謊。
話筒另一邊的陳斯年聲音頓了一頓，“哦，原來是這樣�！�
“對不起�！眴坛�，陳斯年給自己打了很多通電話。
“沒事，其實我是想告訴你一件事。我們找到了一處你叔叔隱藏財產(chǎn)的證據(jù)，小楚，現(xiàn)在最好的辦法就是提起訴訟，并且申請訴前保全，凍結(jié)他名下的財產(chǎn)。如果你覺得沒有問題的話，我會立刻開始走程序，只不過有一個小麻煩。”
喬楚“嗯”了一聲，示意陳斯年自己在聽。
“因為要申請訴前保全，需要你交一筆保證金。考慮到涉及的保全金額比較大，保證金數(shù)額也不會低�！�
“多少？”
“一百萬左右，不過我可以幫你墊付，你只需要到法院簽個字就好�！�
“不用。我自己，想辦法。”
“小楚……”陳斯年還想說什么。
“稿費，快到賬了�！�
陳斯年知道，喬楚從小就是又倔又好強的脾氣，就算經(jīng)歷了那么多坎坷，這一點依然沒有變，他知道喬楚的書賣得很好，如果想湊齊一百萬，應該不會是特別難的事，于是對喬楚說：“那好吧，不過如果你有困難，一定要告訴我�！�
“謝謝。”
陳斯年卻忽然沉默了，良久之后才再次開口，語氣聽起來有點低落，“小楚，和我還要這么客氣嗎？”
喬楚愣了愣，不明白陳斯年為什么會突然說這樣的話。
“什么時候，我們變得這樣生分了？”
喬楚不吭聲了。
陳斯年嘆了口氣，“對不起小楚，今天工作太忙，我的情緒不是很好，你晚上有時間嗎？我?guī)闳コ燥�。�?br />
“下午，要去公司。”
“嗯，好吧，如果有事的話你再聯(lián)系我�！�
喬楚掛斷手機后，躺在床上，出神地盯著天花板，突然覺得特別疲憊。
三年前，西太平洋空難有生還者的新聞轟動了世界，全球各國的記者都蜂擁而來，報道鋪天蓋地，可是卻沒有一絲星期五的消息，好像從始至終孤島上被困的都只是喬楚一個人。
被救援之后，國際救援組織給喬楚做了一次詳盡的身體檢查，所有指標都被相關機構(gòu)公布出來，卻唯獨沒有她已經(jīng)有身孕的檢驗結(jié)果。
面對媒體，鏡頭前只有她一個人的身影，眼神空洞，對于記者的提問充耳不聞。
所有人都以為她是被孤島生活折磨得精神出了問題，甚至安排她進行心理療養(yǎng)。然而在一次終于精神崩潰向她的心理醫(yī)生傾訴島上的真實經(jīng)歷之后，她卻再次接到了警告的電話。第二天，心理醫(yī)生表現(xiàn)得好像完全沒有聽過她的故事，依然笑容親切地對她進行心理指導。
從那時候起，喬楚終于明白了一個道理。
她回到了人類的社會，卻依然身困孤島。
有的時候喬楚會想，可能在荒島上的日子，反而更讓她適應。
梁以初在走出喬楚家小區(qū)大門后一分鐘，預料之中地遇到了自己的秘書。
“梁少，請上車吧。”劉秘書為他打開了車門，車后座已經(jīng)有一位滿頭銀絲的老人。
梁以初什么都沒說，直接坐了進去。
車子開啟，老人在路上也一句話都沒有和梁以初說，面無表情板著一張臉，只有那雙握著手杖的布滿皺紋的手因為一下一下地用力，上面的青筋不時繃緊，才讓人勉強看出他此時的情緒并不像臉上表現(xiàn)得那樣平靜。
車子一直在外環(huán)高速上行駛，直到遠離市中心，進了城郊，才下了高速，拐進一個隱秘的別墅區(qū)。
梁家老爺子一走進別墅就揮起手杖，連著敲碎了兩個一人多高的七彩玉瓶，嚇得聽聲音趕來的傭人們又齊齊縮了回去，不敢在這個時候跑上前觸霉頭。
“我記得我警告過你，和州躍的合作非常重要，洽談會不能遲到，你倒好，直接缺席！這么大的項目丟了，你知道梁氏會因此損失多少錢？”
梁以初跟在后面，好像完全沒有看到兩個遭殃的花瓶，直接踩著碎玉片進來。
“我說過，我不能勝任這個職務。”
梁家老爺子氣樂了，干橘皮一樣的臉部皮膚因憤怒而微微顫抖，“你不能勝任這個職務？好，那你和我說說，你能勝任什么？嗯？勝任去那種荒蕪一人的小島上和女人過小日子？”
“你從小培養(yǎng)的繼承人是梁以臣�！�
“對，我是培養(yǎng)的以臣，那是因為我以為你已經(jīng)死了！”梁家老爺子看著梁以初那副不咸不淡的樣子，心頭火更勝，打碎兩個玉瓶已經(jīng)不足以宣泄憤怒，直接抄起茶幾上一個裝水果的玻璃盞丟向梁以初。
梁以初沒有躲，任憑那玻璃盞擦著自己的額角飛過，砸在門柱上碎成渣，額角迅速紅腫起來。
“你可以當做我死了�！�
“我也想！要是我還有一個直系孫輩，這梁家的家業(yè)也落不到你的頭上！”梁老爺子暴跳如雷，瞇著眼看向梁以初，雖然他的眼睛已經(jīng)老花，但眼珠卻絲毫不渾濁，目光依舊銳利而有穿透力，“梁以初，不要以為我的耐心很好，可以容忍你一次又一次突破我的底線。我事先告訴過你，如果你做了不該做的事，你會后悔，還記得嗎？”
“后悔？你還想做什么？”想到喬楚現(xiàn)在的樣子，梁以初攥緊了拳頭，“不，我想我應該問，你已經(jīng)做過什么？”
梁家老爺子皮笑肉不笑，“不管我是做過什么，還是將要做什么，你能阻止嗎？怎么樣，這就是你一直看不上眼的梁氏的力量，它可以讓你在這個世界如魚得水，也可以讓你寸步難行。”
梁以初沉默地站了一會兒，竟然一個招呼都不打，就直接走上樓梯。
梁家老爺子以為梁以初就打算這么一走了之，臉上掛不住，正要發(fā)作，梁以初又去而復返，回來的時候手里拿了一個文件袋。
“你拿的是什么？”梁家老爺子眼睛覷起。
“當年我父母出事時，梁氏股價暴跌，這是你當初與香港幾個大財團秘密協(xié)議的影印版。”
梁以初平靜地說，將文件夾打開，把里面的一份份文件拿出來，并排擺在茶幾桌上，他的動作很平和，沒有任何攻擊性，但是梁家老爺子眼睛卻躲閃起來，難得流露出驚慌神色，似乎梁以初正在對他做什么大逆不道又殘忍至極的事。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這些文件我從沒見過！”
“當初幾個大財團同意支持梁氏穩(wěn)定股價的前提，是梁家有嫡系后人存活。當時你并不知道我還活著，但是為了梁氏，你謊稱找到了我，其實只是從三伯公家過繼了一個和我長得相似的孩子�！�
梁家老爺子急了，蹭地站起來，用手杖捶地，“你根本就是胡說八道！”
梁以初卻絲毫不受影響，像是一個盡職盡責的說故事的人，一定要將故事結(jié)尾講出來。
“當初梁家與幾大財團交好，這原本也沒什么，只是如今幾個家族之間面和心不合，和梁氏交惡的也有不少。一旦我流落荒島的事實被確認，就能證明你在簽協(xié)議的時候向他們隱瞞了真相，他們可以以欺詐的理由起訴梁氏，按照當時的股價，折合到現(xiàn)在，想必欺詐違約的賠款會將梁氏徹底搞垮，所以你才想盡一切辦法不讓媒體曝光荒島上有兩個人的真相。我說的對嗎，爺爺？”
三年來，這是梁以初第一次叫他爺爺，想不到卻是在這種情況之下。
當年過繼梁以臣的真實原因，只有梁老爺子和他三哥最清楚。
那時候獨子一家遭遇海難，他也已經(jīng)年邁，梁氏沒有了名正言順的繼承人，集團內(nèi)部的一些元老們就開始蠢蠢欲動，幾房旁系親戚也只有跟著添亂的份。他本來已經(jīng)走投無路，大概也是上天眷顧吧，他無意中發(fā)現(xiàn)梁以臣的長相竟然和梁以初極其相似，偏生梁以臣的父母也剛剛出車禍身亡，于是梁老爺子便想到了替身這個辦法。不過為了保險起見，他從小就將梁以臣送到國外受教育，用的也是梁以初的身份，如果不是后來梁以初生還，梁以臣剛好應該在那一年學成歸國，接手家族產(chǎn)業(yè)。
人心都是偏的，當梁老爺子得知自己的親孫子還活在世上，便毫不猶豫地將梁以臣這個替代品當做了棄子，用三年的時間對梁以初采取高強度訓練。可是如今，這個他一直想要扶持的親孫子，居然在拿這件事威脅他。
多么荒唐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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