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選擇
</> 她是聞見香味醒來的。
身上的酸麻感還未完全散盡,只能直挺挺地躺著,她已經連著躺了七天了
。九苑公主膽敢襲擊三夫人,已經在全縣百姓及將士的憤怒中被遣送回國,她灰溜溜地走了,可季燃卻留下了。
炕被燒地暖烘烘的,墻上貼著過年時買的年畫,窗上貼的是剪成燕子形的紅色剪紙,屋子最里邊是用了好多年大木柜,在往前就是一張四人用的桌子,桌子上整齊地擺著筷籠和辣椒油,對了,還有一碟腌白菜。
門吱呀一聲開了,從外邊進來個頭戴黑玉冠的冷峻男人,他一手拿著劍,另一手端著個小砂鍋,瞧見蘇媯睜眼了,那張從不展露笑顏的臉也不禁歡喜。
“你什么時候醒的。”
“剛剛。”蘇媯怕惹得季燃反感,什么話也不敢說,只是裝作四處打量家里。誰知,這話不多的季燃倒先開口了。
“你脖子還疼嗎?”季燃將砂鍋放到炕桌上,他坐到蘇媯身邊,才剛伸手想翻看一下女人的傷,卻又縮回去,他低頭看著掛在自己腰間的玉麒麟,淡漠道:“你以前是不是也上過吊?”
“她是上過吊,不過都是因為你。”
姜之齊就像個忽然出現的黑面鬼,端著個青花底兒的瓷碗走進來。仿佛是要給某人示威,這男人直接坐到了蘇媯的另一邊。
誰知季燃聽了這話,冷笑不已,他毫不畏懼地看姜之齊,道:“那肯定也與你脫不了干系。”
姜之齊難得地臉紅了,他干咳了數聲,從蘇媯背后繞過去,嫻熟地將她抱起,然后用調羹一點一點地喂蘇媯喝小米粥,這男人白了一眼季燃,酸味十足:“季將軍還是把您珍貴的參湯端回去吧,我們家窮,多吃兩塊肉都會流鼻血。”
確實是這樣,季燃如今是襄陽侯,更是皇上親封的右龍武將軍,無論穿著還是地位,都比姜之齊強多了。
“不行。”季燃毫不示弱,用勺子舀了滿滿一勺子的湯汁,他怕湯撒到蘇媯身上,便用另一只手在底下托著,慢慢地送進女人的口。
“你,”姜之齊這輩子除了蘇媯,誰的虧都不愿吃,他的一張俊臉扭曲的厲害,吭哧了半天才說:“你之前不是還說讓我管好我夫人么,怎么現在跟塊狗皮膏藥似得往上湊?”
季燃用勺子攪動著湯,他連看都不看姜之齊,淡漠道:“我感覺以前好像常為她做吃的。”
姜之齊的腮幫子都要鼓起來了:“是又怎樣!”
“所以啊。”季燃又給發愣的蘇媯喂了口湯,淡漠道:“我覺得跟你倆在一塊,仿佛能記起很多事。”
姜之齊身子一震,他的醋勁兒更重了:“實話告訴你吧,就是我害的你,求求你趕快打我一頓報仇,打完就請你走吧。”
“不。”
“你說什么?”
季燃淡淡道:“在想起從前的事情前,誰都趕不走我。”
“你,你,”姜之齊眼睛瞪得老大,咕咚一聲將瓷碗慣道桌上:“你現在怎么變得這么賴皮!”男人手在空中亂指:“這是我家,你看清楚了。”
“哦。”
姜之齊又將懷里的蘇媯往前推了下:“這是我老婆
。”
“哦。”季燃淡淡地瞅了眼蘇媯,說道:“說不定她以前是我老婆呢。”
“哈哈哈。”這半天聽的,倒把病人給弄樂了,蘇媯一面看面無表情的季燃,一面又仰頭看氣急敗壞的姜之齊,笑的花枝亂顫:“我看呀,干脆咱們三個一起過得了。”
“扯淡。”
“胡扯。”
兩個男人同時說話,又同時相視一笑。十多年了,沒想到他們三個竟然會有這么……“和諧”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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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后
天慢慢變暖了,河水早已解凍,岸邊的柳樹開始冒出嫩綠的新芽,山上的桃樹也生了花苞,只等的一場春雨,徹底復蘇。
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
透過窗,蘇媯往外瞧去,那個常年黑衣的男人正在練劍,他的身法果然比從前更矯健,不知是不是因為忘了情,每一招都狠辣無比。
門忽然被人咚地一聲踹開,來人陰沉著張臉,頭發亂糟糟的,下巴生出的青須也未刮干凈。
“去他媽的,又開始給老子示威了。”姜之齊兩手捅在袖筒里,垂頭喪氣地走進來,他沒好氣地坐在炕邊,自顧自地罵娘:“弄得人哪兒都去不了,天天得在家蹲著。”
蘇媯翻了個白眼,用腳蹬了下男人,冷哼道:“你這是自作孽不可活,誰讓你滿肚子壞水兒的。”
“你,”姜之齊氣急,正準備轉身跟蘇媯理論幾句,他忽然察覺到這女人剛才是用腳蹬的他,男人不禁喜上眉梢:“你的腿能動啦?”
“嗯。”
蘇媯笑著點點頭,其實她身上的毒在兩天前就散的差不多了。
“那你,”姜之齊垂下頭,沮喪道:“是不是就要和他走了。”
蘇媯笑著起身,她看到這男人的袍子上沾了些土,很自然地替他拍去。
“大齊。”蘇媯附上男人的左手,他的手早都不像十多年前那般保養的細嫩,很粗糙,上面還有許多的小血口子,每年冬天都會起凍瘡。“你說的對,兩個人在一起生活難免不會吵架,怨恨。”
“七娘,你”男人有些激動。
“你先聽我說完。”蘇媯笑著按住男人,柔聲道:“他回來時,我糾結了,特別痛苦。可當我被九苑勒住脖子快要死時,我終于明白什么才是對我最重要的,大齊,我們的家”
就在此時,外邊忽然吵哄哄的,一個陌生卻又熟悉的太監聲音憑空響起:“三爺,蘇姑娘,老奴常俊來傳皇上的旨意了。”
姜之齊蘇媯面面相覷,常俊怎么這時候出現?按照以往的慣例,常俊應該每年的中秋前后來,除了傳達皇帝恩典外,還得賞蘇媯十巴掌,年年如此,這次怎么四月就來了?
“七娘,快
。”
姜之齊手忙腳亂地幫蘇媯穿衣服、穿鞋,連抱帶抗地將女人弄出屋子,還沒看清常俊在哪邊,他就急忙拉著蘇媯跪倒在地。
“兒臣攜蘇氏,恭聽皇上圣諭。”
蘇媯沒好氣地白了姜之齊一眼,這么多年過去了,他無論在做事還是待人,都變了許多,唯獨對于來自長安的帝王,一如既往的慫頭日腦。
常公公還是老樣子,雖然上了年紀,皮膚仍如三十許歲人一般緊致,而這兩年越發的唇紅齒白了些,穿衣裳也總愛揀那些艷麗亮俗的料子。
這中年太監淡淡地掃了眼地上跪著的一雙男女,男的畏懼恭敬,女的依舊桀驁,他搖頭嘆了口氣,緩慢說道:“三爺和蘇姑娘今年過得可好?”
“好好好,兒臣全家都好,有勞父皇掛念。”姜之齊連連點頭,背弓地有些彎,他甚至還帶了些哭腔:“父皇還好么,是不是還在生兒子的氣?”
“他當然好了!”蘇媯揮開姜之齊不住拉她的手,仰頭冷笑道:“他在長安享福多舒心呢,居然強迫一個只有十五歲的小姑娘替他擔責任,遠赴夕月國和親?!他可真厲害!”
姜之齊冷汗岑岑,低聲喝止蘇媯:“能不能少說幾句,還要不要命了。”
誰知蘇媯一聽這話,火氣更大了:“我就不要命了,有本事他就來殺了我啊。姜之齊,我說你也真夠慫的,這么多年連個屁都不敢放。當年你為什么做下那許多錯事,還不是他偏心老二姜勉之,你怎么就不敢堂堂正正的說!”
這話是事實,誰都無法忽視,可姜之齊就算有恨的心,暫時還沒有恨的膽,他連忙跪行了幾步,朝著常公公磕了幾個頭,急道:“求公公千萬不要將此話帶回長安,七娘是因為不語遠嫁,前段時間又掉了個孩子這才胡說八道的,若在平時,她尊敬父皇還來不及啊。”
常公公笑的慈善極了,眼睛都要瞇成一條縫,他干咳了幾聲,道:“王爺真是折煞老奴了,老奴縱使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在皇上面前腹誹您和您的家人哪。”
“王,王爺?!”姜之齊大吃一驚,他癡楞楞地看常公公,老半天都沒反應過來,這閹貨居然叫自己王爺?
“是啊,王爺。”常公公走過來恭敬地扶起姜之齊,笑道:“皇上特意命老奴來西州,請王爺回長安。”
從離開長安到現在,已經差不多九年多了,終于能回去了?
姜之齊情急之下,脫口而出:“請問公公,我什么時候可以走?”
常公公拍了拍姜之齊的肩,試圖讓這個男人先冷靜一下。只見這中年太監忽然揮了下手,立馬有個瘦弱的小太監端著個黑漆盤上前。
“王爺,咱們皇上一直有塊心病。”說完這話,常公公特意瞧向蘇媯,他雙指指著木盤中的金樽,氣定神閑地笑道:“只要蘇姑娘喝下這杯酒,您立馬就會恢復爵位重回長安,否則……”
否則你就在回塔縣,一直做你的三爺。
“這,這。”姜之齊咬住自己的下唇,他顯然慌了神,只見這男人忽然端起酒杯疾步行到蘇媯面前,他呼吸有些急促,壓低了聲音道:“你相信這杯中是毒酒么?”
蘇媯抬眼直視男人:“你會讓我喝嗎?”
誰知姜之齊忽然曖昧一笑,他湊近蘇媯,甚至還用肩膀輕輕碰了下女人,挑眉笑道:“父皇是個情種,他怎么舍得殺你
。”
蘇媯眼中仿佛有了些晶瑩的東西,她歪著頭,笑顏如花:“那你的意思是?”
姜之齊斜眼看了下常公公,低聲對蘇媯道:“依我看,他只不過想最后試試我,看我的恭敬與聽話到底是不是偽裝的。”男人將酒杯往女人手中擩,接著勸道:“你只需喝一口,咱們就能離開這鬼地方了。你放心,別說這酒沒毒,就算真的有,喝一口也決不會有事的。”
“好。”
蘇媯接過酒樽,這杯子很重,里面的液體清澈透亮,還不時散發著醉人的味道。真好啊,我只記得你是這個家的頂梁柱,為我和孩子們遮風擋雨,可我卻忘了,除此之外,你還是皇子,是角逐秀麗江山的主人。
呵,真可笑。
原來所有的恩情與走過的風雨,在權利面前都不堪一擊。
正在此時,一只蒼白修長的手從蘇媯手中搶過酒樽,手的主人眉頭緊皺,聲音充滿了憐惜與決絕:“我替你喝了!”
“不行!”
蘇媯急忙打翻季燃手中的酒杯,落地的不僅毒酒,還有自己曾經的糾結。
“季將軍,你未免太多事了。”姜之齊不滿的臉色很明顯,他想過去拾起酒杯,看看里面是否還有殘酒,卻被淚流滿面的蘇媯驚的不敢上前。
季燃依舊面無表情,他溫柔地扶起癱坐在地的蘇媯,額間的劍痕扭曲的厲害:“我雖記不起以前的事,但我覺得我會為了她隨時去死,你們誰都不能傷她,包括皇上,也包括你姜之齊!”
春天雖然來了,可回塔縣仍是冷的嚇人。
這時,一只黃白相間的小奶狗從大門外進來,它搖晃著短尾巴四處找尋吃的,終于,它被地上誘人的味道吸引,歡快地跑過來舔。
這酒好像真的很好喝,小狗吃的很開心,忽然,它咕咚一聲栽倒在地,四只蹄子不住亂舞,眼睛、鼻子、嘴里源源不斷地往出流血。
它好像真的很痛苦,嗷嗷地嘶叫、翻滾。好的是這種痛苦只持續了很短的時間,在它的皮毛被自己吐出的血全部染紅時,它終于咽氣了。
“怎么會這樣。”姜之齊呆呆地看著眼前的慘狀,如果這杯酒真被七娘喝了,那么她豈不就?男人慌了,他忙跑過去從季燃手中將女人扯過來,悔恨道:“七娘,我以為”
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被女人打斷:“常公公,妾身有話要說。”
蘇媯揮開姜之齊抓她胳膊的手,輕移蓮步,走到中年太監跟前行了一禮,她看上去很是平靜,早已沒了方才的憤怒與絕望。
“姑娘還有什么話要說?”
蘇媯慢慢抬頭,笑的傾國傾城:“那杯酒被妾身弄灑了,妾身斗膽,求公公此番回長安時把妾身也帶上,讓妾身好再向陛下討一杯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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