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不識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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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走茶涼,所有的熱情全部都敗給了時間。
他走了,頭也不回地走了,他真的忘記我了。
手中的酒杯不知什么時候已經掉到地上,蘇媯就這么癡癡地站著,她看著門的方向不哭也不笑,良久,她才回過神來:“沒關系,他只是不記得罷了。”
“七娘,你這是何苦。”姜之齊起身,走過去拾起那只早已冷卻的酒樽,嘆了口氣:“我知道你還在生我的氣,可你要清楚,你和他已經過去了,你們沒有可能。”
“沒可能?”蘇媯猛地回頭,一步步走向幾步外的姜之齊。“我倒想問問你,紀大哥方才說的重傷垂死,到底什么意思。”
蘇媯仔細地看眼前的男人,他面色沉靜,呼吸平穩,腰板挺得很直,雖說穿的是幾年前的那件舊灰色棉袍,可干凈平展,倒也不會顯得特別寒酸。
“你不敢說?”蘇媯冷笑數聲:“當年你在酒里下了迷藥,我醒來時紀大哥就消失不見了,可巧的是,劉神醫也再沒出現過。”
她終究知道了。
姜之齊將酒樽放到桌上,四個菜,只有蒸魚動了一筷子,其他的一樣未動。
“過來吃飯吧。”姜之齊坐回椅子,他掃了一眼菜,只夾了一筷子炒土豆絲,就著還溫乎的米飯大口吞咽。
“你還吃的下去。”
“我為什么吃不下去。”
自從紀無情出現后,姜之齊心里也梗的難受,他恨這條狗,平白攪亂了他平靜的生活;可他又想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過去的八年沒有一天不在想。
“好,你厲害。”蘇媯舌尖舔了下發干的唇,她忽然將桌上的飯食一股腦全都拂到地上,盤子碗碎片散了一地。女人咬牙狠狠道:“你不覺得,你該對我說點什么。”
“我說什么。”姜之齊忽然抬起頭,他把手中的碗重重地放到桌上,看著他眼前的女人,冷漠道:“沒錯,當年是我把他打到重傷垂死,我怕他死不透,還捅了他幾刀,你滿意了嗎?你現在要去告訴他嗎?”
這個所謂的真相,過去的八年她已經猜中了無數回,如今親耳聽到,她一時間還真不知道該拿這個男人如何。
“他遲早會記起我。”
“那又如何。”姜之齊盯著蘇媯的眼睛,冷笑道:“我那會兒去了趟驛館。”
“去做什么?”
“我同九苑公主商量了一下,彼此都認為后天就是良辰吉日。”
“我不同意。”蘇媯腦子一片空白,她的紀大哥,她女兒的父親,要娶那個臉上有刺青下手又狠毒的小姑娘?不,絕對不行。
“你醒醒吧,父皇恨透了你,所以才特意叫咱們給他主持婚禮。”姜之齊閉眼嘆了口氣,抓住女人的肩膀,柔聲道:“你放手吧,無情這一生凄苦無比,若他能和九苑公主成婚,或許我們所有人都能得到幸福,不是嗎?”
“幸福?”眼淚流進嘴里,又苦又咸,蘇媯揮開姜之齊的手,一步步往后退:“我的幸福,早在十幾年前就被你們父子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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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
所有的無憂無慮,在長大的那天就會終結,我將快樂的過去留在了大明宮的記憶中,孤身一人周旋在姜氏父子左右。
憂來其如何?凄愴摧心肝。
在那個步步驚心、朝不保夕的日子里,我最大的快樂就是假裝睡熟了,因為這時,你就會出現在我床邊,靜靜地守護我,讓我不再感到害怕。
今夜的月很亮,溫柔地將它的光華撒向人間。
蘇媯站在中屋門口,她想進去,可又不敢。手幾次三番抬起,又無奈垂下。寒風將院中的那棵老槐樹吹地颯颯作響,女人躊躇了良久,終于輕輕推開那扇門。
屋子很黑,床上的男人好像真的累了,他睡得很熟,呼吸有些沉重。
“紀大哥。”
蘇媯一步步走向她念了八年的男人,她什么都不想做,只是想安安靜靜地坐在床邊,看著他睡覺,守護他。
可還未走到屋子中間,只聽得倉啷一聲,她還未反應過來,脖子上就多了個寒涼徹骨的劍。
“三夫人,是你?”季燃的聲音冷漠異常:“這么晚了,你來我屋子做什么。”
果然是紀大哥,他的劍永遠那么快。
“他曾經說過,會和我一起把劍埋起來,遠走西域。”
對面那個持劍的人明顯一愣,可他依舊不帶絲毫感情地對女人說:“你出去。”
“他還說過,月兒的家沒了,我會給她一個家。”
尖峰就在脖子上,可她不怕,一步步走向他:“這么多年,我一步都不敢離開這兒,我怕我走了,他回來找不到我。”
男人好像很難受,他的手緊緊地抱著頭,嘴里發出痛苦地呻.吟。
“紀大哥,你怎么能忘了我。”蘇媯猛地朝季燃撲過去,她想抱抱他,誰知卻撲了個空,給摔倒在地。
“三夫人,你太不自愛了。”季燃冷冷地拋出這句話,提著他的劍就往出走,才剛出去,就看到院中站著個瘦高的男人。
“紀大哥,你去哪兒?”蘇媯趕著追出來,當她看到姜之齊時,竟不由自主地楞在原地。
三個人,十幾年,好像一直都是這樣兜兜轉轉。
季燃沒有回頭看那個單薄柔美的三夫人,他徑直走到姜之齊跟前,毫不客氣道:“三爺,請管好自己的夫人!”
說完這話,他又走了,就這樣消失在月光中,連頭都沒回一下。
蘇媯凄然一笑,失神跌到在地。
“回去睡吧。”姜之齊走過來撈起女人,他心疼地替她將垂下的發順在耳后,從后面擁住女人,往屋里走。
“這都是你的錯!”
“對,都是我的錯。”
女人停下腳步,仰頭看這個高大的男人,挑釁似地狠狠道:“我不會放棄。”
“好的。”男人打了哈切,他仿佛有些困了,聲音很低沉:“你明天穿厚些,莫要著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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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逢月中,回塔縣都會開集。
菜農擔著新種的菜,沿街吆喝;花農小心翼翼地用絹子擦干花朵上的露水,生怕將這柔嫩的花瓣碰破一點皮;炸臭豆腐的漢子手腳極麻利,三下五除二就給十幾盤臭豆腐淋上辣椒油。
九苑公主高興地在前頭走,她穿上了漢人的衣裳,竟然把常年掛在胸前的那串標致著勝利的人牙項鏈也取了下來,不知是不是因為在長安呆了兩年,這個黑公主仿佛白了些,眉宇間的狠戾之氣也少了,人緊跟著也順眼多了。
她眼色忽然一亮,疾步奔到一個小攤前,原來這女孩發現了盒鮮紅欲滴的胭脂。只見她將胭脂放在鼻下聞了聞,又抹在手背上試了下顏色,轉頭向身后的男人笑道:“駙馬,你覺得好看嗎?”
九苑見季燃沒反應,便笑著湊到男人身邊,手連連在男人眼前擺了好幾下,這才讓這英俊的男人回過神來。“你在看什么呢。”
九苑順著駙馬的目光瞧去,赫然發現十步之外有個美得耀眼的女人,不是蘇媯是誰。
“她怎么跟著咱們。”九苑有些疑惑,當她看見駙馬瞧著那個女人正發愣,醋勁兒登時就上來了。不過她太愛這個好看的駙馬了,根本舍不得沖他說重話,只是裝作閑聊,隨意笑道:“蘇媯牽著的那個漂亮娃娃,是她的女兒嗎?”
“嗯。”季燃這才發現自己走神了,俊臉一紅,忙將頭低下。
“你還別說,跟你有點像呢。”九苑根本不會想到銀子是季燃的女兒,她明日就成親了,哪里還管的了這些閑事。
“九苑。”
“嗯?”九苑用小指蘸了點胭脂,輕輕地涂抹在自己的眼皮上,拿起攤上的鏡子湊近了照,正準備抹勻,她見駙馬叫她卻不言語,扭頭笑道:“你叫我想說什么。”
季燃的手握劍更緊了,他看了看不遠處的母女,心頭沒來由地疼,男人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道:“咱們先不要成親了。”
銅鏡忽然從九苑手中滑落,女孩臉立馬拉下來:“為什么。”
季燃目光堅定,他好似很激動,聲音都有些抖:“你還記不記得我在長安時給你說過,在我心里一直有個模糊的影子,可我總是看不清、記不起她。”
九苑不是傻子,她的目光越發冰冷:“對啊,可這與我們不成親有什么關系。”
“我不知道是不是她。”季燃眼眸低垂,有些出神:“但我覺得,我忘記的事情很快就能找回來。”
是么,是么。
九苑冷笑數聲,她一把推開季燃,直接走向蘇媯母女。
對,就是這個該死的女人,兩年前她巧言令色,說服元邵攻打我歸塢,使得我軍死傷無數,而我父女二人同時成為階下囚;還是她,當眾割了我的頭發,羞辱我;怎么,現如今還想把我的駙馬拐跑嗎?
“你為什么一直跟著我們。”九苑斜眼看蘇媯,她打從心眼里就討厭這個女人。
蘇媯淡淡一笑:“回塔縣已與從前不一樣了,妾身怕公主和季將軍迷路了。”
“你。”不知為何,九苑竟被這個女人氣的說不出話來,是因為她的氣定神閑?還是因為她的禍水外貌?還是因為,駙馬不想與自己成親,很可能這個女人有關系?
或許都有。
這時,一個瘦高的男人從人群中走了過來,他看起來很冷傲,可當他看著蘇媯和她女兒時,眼神中又充滿了疼惜與包容。
“公主。”姜之齊略一點頭,就當跟九苑打過招呼了,他笑著看眼前的母女,柔聲道:“我也怕你迷路,所以一直跟著你,咱們回家吃飯吧。”
“嗯。”蘇媯答應了一聲,便同姜之齊往家去,她神情依舊淡然,只不過走之前對遠處的季燃笑了下。
就是這個笑,讓九苑徹底方寸大亂,她不禁沖已經走遠的姜之齊喝道:“你知不知道,駙馬要取消明天的婚禮。”
姜之齊忽然停下腳步,他淡漠地回頭,勾唇一笑:“公主多慮了,駙馬在和您開玩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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