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美人關(guān)
三年后
回塔縣每年到了中秋就熱鬧非凡,來自各州縣的青年才俊比比皆是,為什么來這兒?因為要過美人關(guān)。
莫家茶樓每年到了這會兒,也是最忙的,掌柜的是個年約五十的小老頭,方臉泛紅,頭發(fā)有些花白,粗眉小眼,看上去很是和善可親,他胖乎乎的手靈巧地撥弄算盤,偷偷地打量店里的兩桌貴客。
東南角的幾個人是長安來的,上首坐著個文秀白凈的青年男子,是安平侯的庶子,人稱吳二爺。吳二爺下首依次坐著貌似書生的男子,還有體格強健的武夫,官宦之家的隱隱傲氣,不宣自出。
西邊一桌是青州首富家的羅公子,這羅公子看上去不過十幾歲,卻是好大氣派,他嘴角噙著笑輕搖折扇,下首陪坐的以及身后的幾個侍從清一色錦衣華服,富貴之氣撲面而來。
莫掌柜微微一笑,他提著滾水從柜臺后走出,先去西桌羅公子添茶,然后才去給安平侯家的吳二添。果然,吳二爺這邊坐著的武夫不干了,他一拍桌子,揪住莫掌柜的衣襟喝道:“什么意思,見人下菜碟是吧。憑什么先給那邊倒水,難道我們二爺少給你茶錢了?”
“客官息怒,且聽小老兒一言!蹦乒窆硗笸,笑道:“這原是咱們?nèi)蛉硕ㄏ碌囊?guī)矩,只要是來爭奪美人關(guān),無論身份貴賤,一切以商人為先!
吳二爺揮手讓自家的武夫退下,他翹著二郎腿,一副驕矜之樣:“這我倒聽過,因為那蘇媯姑娘的父親意國公原是商人出身,故而她對商人高看一眼。”說罷這話,吳二故意看向那邊的羅公子,若有所思笑道:“英雄難過美人關(guān),如今各路侯爺公子紛紛落敗,現(xiàn)在只剩咱們兩家了。”
羅公子倒不似吳二爺這般拿大,他嘩啦一聲打開折扇,輕輕搖晃,端地風(fēng)流瀟灑,只見這少年公子懶洋洋笑道:“離申時還有些時候,掌柜的嘴皮利索,何不再給我們講講美人關(guān)的傳說?”
只見莫掌柜接過小二端上來的茶點,他分別給羅、吳兩家送過去,清了清嗓子笑道:“這事要從三年前說起,你們往外瞧,瞧見斜對面的蘇宅了么?”
眾人依著莫掌柜的手往外看,果然看見一戶大門緊閉的宅子,門口掛著燈籠,匾額題著蒼勁有力的兩個大字‘蘇宅’。
莫掌柜給自己倒了杯白水,他先潤了潤嗓子,這才笑道:“原本夫人在樽山住著,可三年前的一個晚上,夫人忽然帶著她的一兒一女、還有她的兩個親戚家的孩子住進了此宅!
那邊正嗑瓜子的吳二爺用鼻孔冷哼了聲,道:“樽山三爺以前是鼎鼎有名的三王爺,他一向霸道強勢,怎會允許自家女人這么干,小老兒莫要哄人。”
“小老兒怎敢哄貴客。”莫掌柜手撫了撫下巴上的胡子,搖頭晃腦笑道:“什么人得什么人來治,三爺再厲害,可碰見咱們夫人,還不是乖乖投降了?小老兒可在三年前親眼所見,三爺鼻青臉腫地站在門口求夫人跟他回樽山,可夫人一盆洗腳水潑過來,直接說了個字,滾!”
這話說的兩桌人都笑了,當(dāng)年情景仿佛就在眼前。
“那后來呢?”羅公子年輕好奇心重,忙問道:“我在家時聽父親說起過樽山的三爺,他在長安的事已然算了不得了,后來更是數(shù)次親自帶兵剿滅了為禍一方的山賊,擊退了來犯的歸塢人,這般大丈夫,怎么會怕老婆?他怎么由著女人亂來?”
莫掌柜笑道:“個中緣由,只怕只有三爺夫人才知道。”掌柜的又抿了口水,胳膊夸張地上下亂晃,小眼睛左右瞟,眉飛色舞道:“許是夫人擔(dān)心自己太過美貌,怕帶著孩子住在縣里不安全;又許是三爺實在太死皮賴臉了,天天上門騷擾,夫人最后許了三爺搬來和她一起住,不過要收房租,一月十兩銀子哩。”
只見吳二爺身邊坐著的一個書生打扮的男子搖了下頭,鄙夷笑道:“傳聞三夫人的美貌是天下第一,可這美人若貪上財,就沾惹了銅臭氣,不過是俗人罷了。”
“哼!”莫掌柜聽見這書生腹誹三夫人,臉登時拉了下來,他原本就紅的老臉更紅了,只見這小老頭不屑道:“三夫人也是你這種酸儒能說的?”
書生被莫掌柜嗆了聲,登時羞紅了臉,他自負滿腹經(jīng)綸,是個清高的讀書人,居然被這窮鄉(xiāng)僻壤的老頭說教,書生冷哼一聲,回嘴道:“難道不是么,這蘇氏三年前搞出個美人關(guān),吸引了天下官宦之家及各地富豪參賽,僅購買名額的銀子就高達千兩,這不是銅臭逼人是什么!
“你懂個屁!”莫掌柜氣急之下,粗口全爆出來了,他指著書生的鼻子喝道:“我們夫人一年只釀一壇酒,名喚美人關(guān),廣邀天下人來爭奪。沒錯,她要求凡是參賽的人都得掏錢,也確實很高,可那是你們這些名門貴人樂意給的。”
吳二爺?shù)闪搜凼窒碌臅,笑道:“我家里的這位先生清高的很,掌柜的莫要介意。其實本公子也很好奇,三夫人要這么多錢,她要干什么,莫不是替三爺籌軍餉?”
莫掌柜連連搖手,道:可不是,官人莫要將我們夫人想的如此不堪!
這下,吳二和那邊的羅公子一干人都奇了,區(qū)區(qū)一個女人,怎么讓這掌柜老頭如此維護、尊敬。吳、羅等人心里都清楚,天下英豪千里迢迢來回塔縣競爭,并不是為了那壇叫美人關(guān)的酒,那是因為只要得了頭籌,或是在競爭中表現(xiàn)異常突出,不出意外的話都會得到皇上的青眼,封侯拜官也是輕而易舉的。所以傳說這美人關(guān)其實就是三爺在幕后操控,替皇上選人才罷了。
若要過的美人關(guān),首先得通過楚王韓度家的女兒語郡主出的考題。韓度有的是真才實學(xué),他的女兒更是青出于藍,出的題刁鉆古怪,沒有兩把刷子,還真答不上來。
比如今年的題目,只兩個字--劉歆。眾所周知,劉歆是后漢古文派的大學(xué)問家,可此人也是充滿非議的,傳說《周官》一書,就是出自劉歆之手,為的是幫亂臣賊子王莽正名。而本朝的姜皇帝,也是揭竿而起滅了李氏。那么語郡主出的這題,是要夸劉歆?還是貶劉歆?一個不留神,那就是得罪了姜皇帝,甭說升官發(fā)財了,腦袋留得住留不住,還是另一回事。
第二關(guān)則是三爺?shù)奈潢P(guān),三爺?shù)能姞I里,少不了武力過人的勇士。能過得了文關(guān),未必過得了武關(guān)。有一半人到了第二關(guān)就臨場退卻了,并不是不敢迎戰(zhàn),是怕萬一贏了得罪了三爺,那可就了不得了。
可還是有不怕死的過得了前兩關(guān),但那得過最后一關(guān),真正的美人關(guān)--蘇媯。
美人關(guān)看似簡單,實則相當(dāng)困難。文武全才實在難得,所以各家的侯爺公子索性組了個隊,帶來最好的幫手,書生武士幫忙過了前兩關(guān),最后則由首領(lǐng)親自過美人關(guān)。
羅公子眉毛一挑,閉著眼睛養(yǎng)神,笑道:“前兩關(guān)少說折了三十多家,蘇氏空手就套了好幾萬銀子,她一個女人要這么多錢做什么,養(yǎng)小白臉?”
莫掌柜氣的將手里的茶杯往地上一摔,碎瓷片子登時四下飛濺開來,小老頭也不管這些貴客他得罪不起,直接喝道:“我們夫人三年來養(yǎng)了全縣的孤寡,不要半點回報。三爺派人修房修路,我們這窮縣這才有了點生機。小老兒這家茶館,也是夫人幫著做起的。誰要是再敢毀謗我們夫人,試試看能不能活著走出回塔縣!”
莫掌柜的話直戳人心,天下人大多只想著大包大攬的往自己腰包里攬財,卻少有蘇氏這般巧立名目斂財又一擲千金散去,奇哉!怪不得能讓那不可一世的三王爺甘心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正在此時,茶館門口忽然出現(xiàn)個人高馬大的小將,這小將朝兩邊的貴客抱拳行了一禮,朗聲道:“請貴客移步,去樽山下的軍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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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聲雷雷,場邊的旗子被風(fēng)吹地獵獵作響,軍營里一年到頭估計只有這天是最熱鬧的。有從縣里提前一天來占位置的百姓、甚至還有千里迢迢從外地專程趕來的,都想看看這傳說中的美人關(guān)究竟多精彩。
只見一個個身穿鎧甲的彪形大漢手持鋼刀,將人群攔住,在正中央空出個場地來。那些輸了前兩關(guān)的貴族和富豪,則被安排坐在看臺上。最上邊的座位,自然是留給三爺姜之齊的。
赤著上身的小將軍忽然停住擂鼓,只見士兵們讓出條小道,一個瘦高英武的男子緩緩走出,正是姜之齊。三年過去,姜之齊比以前更成熟了,他嘴角噙著笑,一手背后,龍行虎步走向高臺。
此時姜之齊已不是王爺,來赴會的有些侯爺們都比他的身份高些,可誰敢在他跟前拿大?還不是恭恭敬敬地站起,等著姜三爺坐下了,才敢坐?
“諸位不遠千里來回塔縣,辛苦了!苯R徐徐掃視了圈看臺坐著的貴人們,微微一笑。
“不敢,三爺嚴(yán)重了。”眾人忙附和,過去在長安時,他們連王爺府的石獅子都摸不著,此時能與三爺同坐一地,豈非莫大的榮幸?
姜之齊淡淡笑了笑,他現(xiàn)在的英俊與氣度,仿佛是酒,沉淀的更醇更厚了,只見這男人朝身邊的劉能點了點頭,劉能立馬會意,往前走了幾步,朗聲道:“各位英豪,有資格參加最后一關(guān)的,是長安安平侯家的吳二爺和青州首富之子羅公子。”
劉能看向場中站著的吳、王二人,笑道:“二位公子,美人關(guān)兇險萬分,現(xiàn)在退出還來得及。”
吳二爺不敢在姜之齊跟前放肆,微笑不語。倒究是羅公子年輕氣盛,朗聲笑道:“活就活個痛快,豈有臨陣退縮之理?”
“好!”劉能朝羅公子隔空伸出個大拇指,贊道:“真是英雄出少年,有請夫人!
鼓聲又一次擂起,只聽得馬鳴嘶嘶,東邊一聲嬌喝‘駕!’,眾人皆朝聲音發(fā)出之地看去,一抹紅似火的艷影駕馬奔來。
馬上的女子看上去只有十七八歲,她的黑發(fā)全部散下,耳邊別著朵野山花,妙曼的身姿在紅色紗衣下隱約可見,抹胸將她的胸勒成半碗狀,更讓人噴血的是她胸前妖嬈的曼珠沙華,無不勾魂攝魄。
在場的貴族們?nèi)伎创袅,或許也只有在這偏遠神秘的回塔縣,才不會受到長安的約束,她能綻放出這般絢麗的自由野性。在此之前,眾人無不暗中嘲笑堂堂三爺寵溺悍婦,更不屑蘇氏貪財暴斂,不過當(dāng)他們看見蘇媯的那刻,他們忽然明白三爺真是個幸福的男人,更覺得千金若能買佳人一笑,絕對值了!
姜之齊的目光一直隨著馬上的絕色美人,他以前很討厭老婆被男人們看,但現(xiàn)在,他卻很享受。他是天之驕子,而她,是配站在他身邊的唯一女人。他們是值得天下所有人羨慕,膜拜的。
“兩位!”姜之齊起身,他居高臨下地看向已經(jīng)呆了的吳、羅二人,勾唇淡笑,朗聲道:“誰能接到夫人的箭最多,誰就勝!在此期間,死生不論!”
姜之齊的話音剛落,蘇媯就從背后拿出弓箭,她今日化了很美的妝,額間特意點綴了翠玉做成的花子,她要告訴天下的男人,素手不僅可以畫眉,也可以拉弓。
羽箭破風(fēng)而去,只聽得一聲慘叫,原來箭竟穿透了吳二爺?shù)挠冶邸?br />
蘇媯勾唇得意一笑,她認(rèn)得這位吳二爺,多年前張甫明帶她逃出大明宮,在宮門口時,就是這位安平侯家的二爺攔了路要錢,現(xiàn)在嘛…再接我一箭。
又一箭飛過去,吳二爺大驚,地上打了個滾兒躲過一劫?商K媯卻越玩越好玩,她索性駕馬,直接去踩狼狽竄逃的吳二爺。
“不來了,我輸了!眳嵌斘嬷餮灰训挠冶,他已經(jīng)感覺眼前冒金星了,萬一沒撐住倒下,被馬踩到可就完蛋了。得到皇上賞識固然重要,可命更重要。
蘇媯將韁繩一拉,俏臉帶著得意的笑,她看著吳二爺踉踉蹌蹌離場,朱唇輕啟:“廢物!”可就在此時,小腿忽然被人拽住,蘇媯大驚之下沒坐穩(wěn),給掉下了馬。
“三夫人,為過此關(guān),在下少不得要得罪了!绷_公子俊臉一片緋紅,連看也不敢看蘇媯,他原以為眼前這妖物般的女子射箭功夫了得,只要將她拉下馬,她少了可以憑依的高度,那么搶箭就手到擒來了。
誰知蘇媯一個閃身掠到一邊,她看著對面的少年公子點點頭,贊許道:“小公子有勇有謀,敢拉我下馬,確實是個人才,只不過?”蘇媯忽然從腰間抽出把彎刀,她手腕一扭,耍了個漂亮的刀花:“想要贏我,不是那么容易的呦,看刀!”
這三年過去,蘇媯早已不是當(dāng)年的李月華了,更不是當(dāng)年的七娘了,她又一次重生了。這段時間里,她一年只釀一壇酒;她照顧自己的孩子們;她慷慨出錢,幫助所有需要幫助的人;她練武保護她愛的人,她正如耳邊的野山花一樣,活的堅強而爛漫。
刀的銀光閃閃,蘇媯的紅衣與黑發(fā)飄飄,只聽刺啦一聲,羅公子避閃不及,胸前的衣裳竟被刀劃破,一道極細的血痕登時便出來了。
羅公子雖是富豪之家出身,但生得好,又文武雙全,自然帶了些傲氣。他好不容易走到這一關(guān),況且周圍又有那么多達官貴人看著,萬一輸在一個女人手中,那不是丟大人了。
“夫人,在下不客氣了!绷_公子在折扇上一按,扇子頂上立馬冒出個尖刀,原來這扇里另有乾坤。只見羅公子手緊緊地抓住扇子,他目光堅毅,將扇做劍,暴喝一聲飛身上前。
可就在此時,蘇媯手中的刀忽然掉落,她軟軟地癱坐在地上,手捂住胸口不住地喘,好似很難受的樣子。
場外一片嘩然,如此傾城美人忽然暈厥,誰不心疼,紛紛起身要去救美人。劉能也慌了,忙轉(zhuǎn)身去請示三爺,是否下去將夫人扶出來,誰知卻看見三爺一副氣定神閑之樣。
“三爺,要不要末將去,”
劉能的話還未說完,就被姜之齊伸出的兩根手指頭打斷,只見這男人滿眼皆是愛意地看著場中的美人,搖頭寵溺笑道:“這位羅公子怕是要輸了,我的七娘,真是越來越聰明了。”
果然,羅公子看見美人難受之樣,收起長扇,忙過去關(guān)切問道:“夫人,您怎么了?”
正在這時,蘇媯忽然拾起刀,扭身將刀架在剛剛彎下腰的羅公子脖子上,她面色紅潤,媚眼如絲,嘴角噙著抹玩味的笑,哪里有半點難受的樣子。
只見這禍水一般的女人對呆若木雞的羅公子笑道:“英雄難過美人關(guān),我贏了。不過,羅公子人品還不錯,這壇酒我請你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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