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回家
蘇媯在回塔縣一住,就將近兩個月。這段時間里,倒把姜之齊給忙壞了。每天天剛擦亮,他就出門去處理一窟鬼余留下來的問題,到了黃昏才能回來。
其實早在數月前,姜之齊就派秦將軍等人潛入一窟鬼內部,最主要的任務就是調查清楚這些山賊的底細。等到收網時,趁機將那些難以馴服的悍匪頭子就地擊殺在山上,剩下的精壯嘍啰兵,全部收編。至于女人,漢人放其歸家,而歸塢蠻族的則充作軍妓。
一窟鬼搶下的糧財不少,姜之齊將這些東西大半分發給老百姓,剩下的則存起來,以備日后不時之需。回塔縣的百姓多年來深受山賊的迫害,他們瞧見城樓上懸掛著眾頭目的腦袋,紛紛拍手叫好,樽山三爺的風頭一時無二。
三爺和夫人離開縣城回樽山時,縣里百姓幾乎傾巢而出相送,這是姜之齊和蘇媯都沒想到的。原來看見老百姓們真誠感激的笑臉,竟會有種難以名狀的滿足感。
“小心門檻。”
姜之齊滿面春風地走在前頭,他現在開心極了,如今他得到了別人發自內心的尊重與認可,畢生摯愛又留在了自己身邊,有時候這男人會想,現在就算讓他回長安當皇帝,他可能也懶得去。
“你看,我是不是把咱們家的院子打掃的很干凈。”姜之齊臉頰有些緋紅,他的手都高興的沒處放,想碰一下蘇媯的背吧,又不太敢,只得一個勁兒地在下裳來回蹭。“不信你就找吧,只要你能看見一片葉子,隨你怎么罰我都成。”
“哦。”
蘇媯淡淡地掃了一眼,這院子跟兩個月前確實不一樣了。原本坑坑洼洼的土地鋪上了石磚,破爛的玉米架沒了,取而代之的是個小花園子,里面正開著粉白可愛的‘稠李花’,時不時還有一兩只蝴蝶上下翻飛。
“別老說哦呀,你看哪兒不好,我馬上休整。”姜之齊彎腰湊到蘇媯面前,他眼里盡是笑意,眉梢一挑:“肯定挑不出毛病,我的品位一向很不錯的。”
“哦。”蘇媯摸了摸肚子,已經有四個月的身子了,還不怎么顯懷。驀然間,她用余光瞧見姜之齊臉拉下來了,心知這男人馬上又要進入喋喋不休的狀態,蘇媯不緊不慢道:“還可以。”
“是吧,是吧,我就知道。”姜之齊將懷里抱著的小金子放下地,任由這小子跌跌撞撞地滿院子亂竄亂爬,他從后面環住蘇媯,指著上屋笑道:“回屋看看,有驚喜哦。”
有個屁的驚喜,蘇媯連眼睛都懶得抬,窗子上貼著大紅雙喜字,門簾也換了新的,若叫不知道的人看見,還真以為他們成親了。
門吱呀一聲開了,皂角的香氣登時撲面而來。蘇媯站在門口往里瞧,炕上整齊地疊著兩床厚被子,被子上安放兩只長條枕頭,床單和被罩都很嶄新,干凈。
屋子里還多了好多之前沒有的東西,比如那黃花梨木的大柜子,只見姜之齊大步走進屋子,他將柜子打開,給門口的蘇媯展示。
“你瞧,最上邊的全是你的衣裳,我早就托人去益州給你買了好多身,春夏秋冬都有,哦對了,”姜之齊高興的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他斜眼覷著蘇媯,左手的兩根手指夾起一條薄軟的繡花肚兜,輕輕地舉起晃悠,壞笑道:“里面穿的小東西,我是叫縣里的繡娘做的,拿回來后我又洗了好幾遍,你就放心穿吧。”
“哦。”蘇媯淡淡一笑,轉頭看了眼院子玩的正開心的兒子,這才不痛不癢道:“有心了。”
“還有呢。”姜之齊將肚兜放回柜子,他走到屋子最里面,慢慢地將木屏風拉開,只見里面大大小小擺了好多木盆。“你瞧,洗臉的,洗腳的,洗澡的。”這男人彎腰撿起一個最小的盆,舔了舔發干的嘴,勾唇笑道:“就連洗屁股的都給你備下了。”
“哦。”蘇媯點點頭,她看見金子跌跌撞撞地往大門外爬,忙奔過去抱孩子。
“快起來,把衣服都弄臟啦。”蘇媯笑著將金子罩衫上的土拍干凈,她是越來越愛這個圓圓臉,圓圓眼的胖娃娃了。“寶貝,餓了沒?”
“娘,奶,娘。”金子現在極粘人,一看見蘇媯來了,兩眼笑成個月牙,扭股糖似的往他母親懷子鉆。
蘇媯抓住金子的小手狠勁地親了親,眨著眼笑問兒子:“到底是娘呀,還是奶呀。”
只見小金子手指戳著自己剛冒出來的乳牙,一臉的懵懂,他不明白,娘和奶到底有什么區別。
“你餓了沒?”姜之齊慢慢蹲下身子,他大手將娘兒倆個攬在懷里,一點也不愿意松開,所謂的幸福,就是現在這樣吧,有她,還有小小的他。男人滿眼疼惜地看著女孩的側臉,柔聲道:“吃飯吧,我在去縣里接你和孩子前就做好了,現正在熱鍋里坐著呢。”
“行。”蘇媯雖然很討厭這男人,可她不能跟自己的身子置氣,她要是不吃,金子和肚子里的銀子就得餓。“在哪里吃。”
“就在廚房吧。”
桌上擺著一小盆小米和白米摻起來蒸的飯,碟子里裝著蒜蓉涼拌黃瓜,跟前還有一大碗紅燒肉。
在回塔縣金家吃飯的時候,姜之齊總會將孩子抱在懷里,好讓蘇媯安心吃飯。他知道蘇媯現在有了身孕,正是需要補身子的時候,可她胃口總是不好,每回只吃一點東西,小臉越發的清減了,讓人看著著實心疼。
姜之齊給蘇媯滿滿地盛了碗米飯,他又用筷子夾起一塊肉,放在鼻子邊嗅了嗅,才放到蘇媯碗里。
“前兩天山下的軍營里殺了口豬,我特地請廚娘給你做了碗紅燒肉,快嘗嘗。”
蘇媯用筷子尾將碗里的肉撥出去,她只是低著頭啃白飯,不時地夾黃瓜菜往嘴里送,淡淡說道:“我不愛吃肉。”
姜之齊俊臉生寒,他面無表情地看著蘇媯吃飯,心里酸酸的。不愛吃肉?你恐怕只愛吃紀無情做的肉吧。好個賤人,都過去這么長時間,還想著別的男人。
“你嘗嘗,味道真的很不錯。”姜之齊心里越吃味,就越想討好蘇媯。他又夾了塊肉,這回將筷子直接伸到蘇媯唇邊,笑著哄道:“看你瘦的,不多吃點怎么行呢。”
誰知蘇媯將筷子放在碗上,也不吃了,就呆呆地坐著。她不想和姜之齊吵,因為她根本就不想理會他,她呆在這兒唯一的理由,就是要將孩子安全地生出來,然后去找紀大哥。
“你什么意思。”姜之齊這下也惱了,他忽然從碗里抓了一把紅燒肉,惡狠狠地往蘇媯嘴里塞。“我告訴你,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今天你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把你還慣上天了。”
嘔!
蘇媯胡亂地揮開姜之齊,彎腰猛吐,淚和胃里的酸水一塊掉到地上。紀大哥,你到底在哪兒,我真的快忍受不了他了,求求你快來帶我走。
“怎樣了,沒事吧。”姜之齊忙將孩子放下地,過來瞧蘇媯。他用袖子抹去蘇媯嘴邊的穢物,低頭嘆了口氣,臉上盡是懊惱之色:“對不起,是我太心急了。”
瞧見蘇媯只是發呆,眼里含著淚,好像在想某個人。姜之齊起身蹲在蘇媯腿邊,他仰頭看女孩,顫聲道:“為什么?你告訴我!同樣是雙手沾滿鮮血,為什么你能接受他,就對我這般絕情。”
蘇媯將嘴角沾著的一塊碎肉拈起,精致的臉上沒有半點表情,只是淡漠道:“他不會哄我吃人肉。”
當日在地牢,就是眼前這男人,哄騙自己吃了清蓮的肉。那個場景,那個味道,那個顏色,幾乎每夜都在夢里折磨她。她受不了,每次看見紅色的肉都會渾身顫抖。
蘇媯俯身將金子抱起,往上房走去,她冷冷地給廚房里失神的男人拋下句話:“我睡覺去了,別來打擾我。”
雖說現在已經到了五月,到了晚上,還是有些清寒。
蘇媯只在炕邊放了盞油燈,她吻了吻熟睡的兒子,然后將被子堆放在炕墻上,這才靠了上去。兒子現在長得好快,鞋一下就小了,得趁著這會兒得閑,再多給他做幾雙鞋。
外邊墻根下已經有蟲兒叫喚了,在靜謐的夜里十分地突兀。蘇媯瞧了眼門,門栓插得好好的。好在她進房早,事先就將門插好。姜之齊洗完碗筷后,果然來推門。那男人見推不開,先是好生哄著,求自己放他進去,后來見自己不搭理他,又惱了,在門外敲打了好半天門,最后才怏怏離去,去隔壁的屋子睡去了。
紀大哥,你知道么。以前在王府時,我沒有一晚上能熟睡的,我害怕說夢話,我怕姜之齊。其實我早都知道你在偷偷看我,開始我故意作弄你,將被子踢開,你總會替我掖好。后來我貪戀上這種默默的陪伴,可那時候我心里只有恨,根本看不清,也不承認自己的心。當我有一天想通時,你卻不在了。
“老天爺,你什么時候才能停止折磨我。”
眼淚不自覺留下,流進口里,有點咸,又有點苦。蘇媯咬著牙,一針一針地納鞋底,直到困地歪頭睡著。
迷糊間,蘇媯聽見一陣窸窸窣窣之聲。她朝著聲音發出地看去,只見一只十分薄的刀片從門縫里伸進來,正一點點地往開劃門栓。是誰,殺手嗎?
“姜之齊!快來!”蘇媯慌忙抱起熟睡的小金子,她用被子裹住兒子小小的身子,退到炕腳,把兒子護在身下。她經歷過好多次生死,那些殺手的狠辣,她親眼目睹過,一刀下去,頭都沒了。不行,她不能死。她是母親,她不敢相信孩子見不到她,會哭成什么樣;她更不敢想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一個陌生的女人該如何苛待她的寶貝兒子。“救命,姜之齊快來救我!”
咚!
門忽然被人踹開,只見姜之齊滿臉的關切之色,他也是沒想到蘇媯竟然會嚇成這樣。只見這男人慌忙往炕上爬,手往開掰縮成一團的女孩。
“七娘別怕,沒殺手,是我啊。”
金子早都被嚇醒,他哭的直咳嗽。而蘇媯聽了姜之齊的聲音,這才慢慢地轉頭,誰知一扭頭,就瞧見姜之齊手里拿著把刀。
這一看,蘇媯就全明白了,她的火氣登時竄起:“你他娘是不是有病!大半夜的不睡覺,拿刀劃什么門!”
“我這不是想進來睡,你不讓么。”姜之齊臉上訕訕的,他原本想等蘇媯睡著后,偷偷將門撬開,上炕鉆進她被窩。可左等右等,這邊屋子的燈始終不滅。趴在門縫一看,誰知蘇媯竟坐著睡著了。“我剛瞧見你坐著睡著了,怕你歪了脖子。人家一片好心,你還不領情。”
“你,”蘇媯氣的說不出話,她沒忍住,抓起旁邊放的掃炕小笤帚,就往姜之齊身上招呼。誰知這姜之齊竟然笑著滿炕躲,瞧他那樣子,還挺享受?
“滾出去!”
“不要。”姜之齊直挺挺地在炕上躺成個大字,他扭頭看蘇媯,十分無賴地笑道:“打死我都不出去。”
“那我就打死你。”
蘇媯一手抱著孩子,一手舉著掃帚,她簡直無法想象,姜之齊竟然會這般的無恥。正當掃帚帶著凌厲之聲,快要落到姜之齊身上時,外面忽然響起個尖細的聲音。
“姜之齊,蘇媯,你二人快快出來接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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