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丹鳳門開，上空赤鳳高鳴，浩浩蕩蕩一行人魚列而出。

　　老規矩，司徒昀走正門，衛芊從側門。

　　唯有皇后才能用正門，衛芊雖執掌六宮，但不得從正門出。倒是太子，作為儲君跟隨司徒昀走正門。

　　一列列儀仗隊出來后，衛芊的輦車逐漸趕上大部隊，徐徐走向太廟。

　　太廟祭祖，禮儀之莊重不在祭天之下。有這種大事件牽扯，司徒昀亦不敢拿諸臣撒氣。

　　諸臣緩口氣，小心翼翼安撫暴怒的司徒昀。

　　到太廟后，留守內臣上前迎接。

　　“太子，你年紀已長，便嘗試置辦祭祀。”司徒昀讓太子嘗試經手祭禮布置，自己和衛芊下去換衣服。

　　路上，衛芊輕聲道：“今個兒太后身體不適，不曾前來。想必跟陳妃打入冷宮有關。”

　　“那賤人？提她作甚？”司徒昀神色不愉。陳夢雨的舉動擺明有爭東宮之意，觸及他的逆鱗。

　　“畢竟三皇子還在。如今讓下面妃嬪照看些許時日尚可。但未來怎么安置？陳妃是昭容，地位尊貴。她的皇子不可交由下面人照顧。”

　　“那你來？”

　　“陛下認為本宮是照看孩子的人？”衛芊搖頭：“不單單三皇子，二皇子和二公主呢？表姐入冷宮，這倆孩子日后怎么辦？”

　　“陛下是慈父，顧忌孩子們的名譽不曾說明母妃真正罪名。但他們年紀太小，需要找人照顧。”

　　司徒昀皺眉，冷聲道：“再過幾歲，老二老三就能去皇子所，到時讓他們搬過去。”

　　“在此之前呢？讓誰照顧？”衛芊道：“玉牒上的名字記錄要不要改？還有陳家，如今陳家丟了一個妃子，你沒看到一路上陳家那幾位的表情？”

　　“舅舅他們擔心朕對陳家清算，不過朕已經派人賞賜，應當無礙。”

　　“陳家必須在宮中有人。太后才能放心自己母族，陳家才能真正相信陛下。”衛芊衣服厚重，一層層祭袍禮服套在身上。而且，這祭服是她春天先蠶祭時，親手用蠶絲紡織綢緞而裁制。

　　帶上佩環珠冠，衛芊照著西洋鏡，來回擺弄：“陛下再選一位陳家女入宮，順帶將三皇子記在她名下。幸好三皇子年紀小，不大懂事。慢慢教養，宮中抹去陳妃事跡便是。”

　　衛芊輕描淡寫為陳妃注定后半生命運。當陳家有新人入宮，她這位老人還有活路？

　　不用衛芊動手，陳家那位新娘娘就會主動下手，確保三皇子的心在自己身上。而這件事如果被三皇子知道，養母子反目，陳家再不足為慮。

　　“那賈妃的兒子呢？你若不來，讓文妃？”

　　“文妃姐姐幫我管理后宮，沒工夫養兒子。”衛芊腦子里過了后宮諸人。賈元春的地位，除卻衛芊能夠幫她帶一帶外，其他低位分的宮妃不好幫元春養兒子。

　　“罷了，柔嘉跟靜嘉一起在文妃姐姐處教養，姐妹倆正好作伴。二皇子索性年紀差不多，在姐姐處帶幾個月，回頭送去皇子所。”

　　衛芊穿戴整齊，看向另一邊的司徒昀。

　　司徒昀的祭服同樣厚重，還有十二旒帝冕以及準備天子信璽。

　　“你慢點！”見衛芊穿戴好，已經給符璽官備下鳳印，司徒昀趕緊加快速度。然后道：“一會兒幫我個忙。”

　　司徒昀和衛芊耳語：“回頭在大禮上違背禮制者，設法給朕清了。”

　　違背禮制？在這種祭祖上犯禁？

　　衛芊忽然神色一變：“陛下，你該不會是……”

　　司徒昀神色冷然：“不然呢，你真當朕是隨便發脾氣的？趁這件事，朕要徹底收兵權。”

　　衛芊心中明白，不自覺看向太廟群的主廟。“算了，你都不怕得罪你家老祖宗，我怕什么。”

　　司徒昀計劃很簡單，在祭祖時讓幾個大臣故意犯錯。以不敬先帝為由，直接罷官攆處朝廷。也唯有司徒昀借助這兩天氣頭的名義，才敢這么做。

　　“借題發揮，這家伙用的越來越溜了。”衛芊本以為司徒昀這兩天發火是真正動怒。如今看來，恐怕做戲成分更大，想要借此徹底收攏一切權力。

　　二人出去見群臣，帶大臣和誥命們祭祖。

　　太廟祭祖和祭天大典最大的不同在于女性。祭天大典是皇帝的特權，而太廟祭祖除卻皇帝外，宗婦同樣需要出席，并且占據很重要的地位。

　　皇帝，視作皇族族長。所謂宗婦，自然是皇后。但目前六宮無主，所以衛芊代之，禮部提供小半副皇后儀仗彰顯身份。

　　司徒昀和衛芊攜手祭祀，禮官一一將玉帛、牲牷備下。

　　禮拜后，衛芊抬眼掃視太廟。

　　中央太廟祭祀高祖皇帝，上空龍行云凝聚，赤龍翻滾，氣勢滔天。唯有南方崛起黃龍和赤龍糾纏。只是赤龍勢大，神座在云霧中凝聚，高祖皇帝降臨人間，注視著下方祭祖。

　　緊接著，他身邊浮現皇后以及諸臣，眾人享受司徒昀的祭祀。

　　“高祖皇帝不簡單，恐怕已留下布局，有心借通元教謀取江山氣運。”

　　衛芊小心翼翼禮拜，以驪龍珠鎖住命格，不讓自身氣運流失。她在鬼神中看到自家外公的身影。不過自家那幾位祖宗并不在這里。

　　高祖皇帝頗有深意看了眼衛芊。衛家在南邊建立基業，如今已經舉家搬走。

　　“但不能讓衛家徹底斷絕聯系。”高祖皇帝目光落在衛英身上。衛英身上有冥君賜下的龍氣庇佑，乃大福運之人。

　　“也罷，為此子犧牲一個宗室女也值得。”高祖皇帝打定主意讓頤和公主嫁給衛英，旁人誰能阻攔。

　　一道靈光射出，天機就此定下。

　　衛芊微微皺眉，但司徒昀本就有這個打算，她也無法阻攔。

　　“哼，那就讓我們看看，到底你們能不能奪取我南秦江山。”衛芊心知高祖皇帝所求，二人有心為這國祚氣運好好整一整。

　　接著，衛芊看向昭穆廟。象征先帝的神主廟光輝璀璨，有一人坐在廟中接受祭祀，跟去年衛芊所見場景截然不同。

　　“上皇凝聚□□了？”

　　太上皇假死脫身，魂魄不曾歸入冥土，哪里有帝魂接受祭祀？

　　但如今看來，分明是太上皇修道有成，凝練一尊龍氣化身承載后人祭祀，而本體則跳出在外逍遙悟道。

　　這法子，跟衛芊的化身幾乎一樣。

　　驚訝之后，衛芊不露聲色，跟司徒昀說了一聲，帶人去另一座神廟祭拜王皇后。

　　王皇后心有所感，一縷陰魂幽幽飄入神廟。

　　衛芊看著這位身穿鳳袍的鬼魂，心中感觸：凡間富貴再好，最終擋不住死后一縷幽魂。還是我仙道長生之妙才能真正解脫。

　　“許久不見。”衛芊屏退所有人，笑對王皇后打招呼。

　　王皇后成鬼后放心不下自家兒子，時常找機會露面，跟衛芊見過好幾次。

　　“好久不見。”

　　見衛芊芳華不改，青春依舊，王皇后心中酸澀。死后通曉陰陽，已經知曉衛芊心胸，她的目光根本沒放在后宮。自己平白折騰那么多，最后跟吳貴妃雙雙殞命。

　　多年輕的人仙，其修為恐怕比父皇還高些。

　　王皇后浮想聯翩，口中道：“多謝你照顧皇兒。”

　　“他是太子，未來江山之主。扶龍庭，總歸是我一樁功德。”

　　“……”

　　兩人沒什么可說的。衛芊說了些太子近況，隨后走出神廟。

　　“去把太子叫來。”衛芊吩咐左右將太子請來。太子過來后對衛芊行禮：“寧母妃找我？”

　　“去給你母后上炷香。”

　　衛芊站在門口等待，太子進去后見四下無人，默默跪在牌位前禱告母親九泉之下安寧。

　　并且，敘說自己這一年來的情況。

　　王皇后神色激動，想要伸手觸碰自家兒子，但因為陰陽兩隔難以真正觸及，只站在旁邊盯著皇兒。

　　高祖皇帝嚴禁她們這些女人干涉陽世之事，王皇后每年除卻祭祀的時候外根本不能現身。

　　忽然，紅椿急匆匆趕來：“娘娘，有人在神膳房動祭酒。”

　　“哦？”衛芊想到司徒吩咐，故作驚訝：“是誰這么大膽，竟然敢偷喝祭酒？”

　　“不是偷喝，是祭酒不對，貌似摻東西了。”

　　衛芊趕忙去膳房查看。一嘗，酒水中摻著其他東西。衛芊大怒：“幾月前本宮和太后親自封下祭酒，如今怎么會出事？”

　　目光看向旁邊的禮官。禮官眨眨眼，衛芊了然。想必是奉司徒昀之命？

　　“罷了，幸虧本宮早有二手準備。”衛芊行事謹慎，旁人借此算計自己。當初封酒時曾準備另一批酒。這次前來太廟，便有備份。

　　讓人將祭酒拿來替換，衛芊借故發作，追查祭酒案。

　　那禮官馬上按照司徒昀吩咐道：“不久之前有幾位大人前來檢查，許是那個時候被人掉包？”

　　這一查，找到兩個偷酒喝的將領。

　　那兩個將領被旁人攛掇，從膳房偷拿了幾壇酒水。喝完之后又用清水摻和填滿。因為擺放在外，本以為是膳房自備的酒水，哪里知曉這是有人故意坑他們？

　　衛芊借助這個由頭發落，司徒昀趁機再度清洗六部官員。因為這兩個官員是王子騰一系，王子騰為此削去一身官位，還有原本幾個兵部大員換上司徒昀的人。

　　真正將所有兵權掌控，再不懼有人違抗軍令。這次之所以南征失敗，就是有人延誤軍機。如今總算報仇，司徒昀心中大暢，攜寧妃回宮。

　　緊接著，司徒昀連下數道旨意。除卻在陳家重新選一個表妹入宮外，只親自給衛英和頤和公主賜婚。

　　衛芊見事不可為，也只好默許這件事。

　　“你想奪我衛家氣運，那我何不趁機奪取你司徒家的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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