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賈玫和何姨娘回到房里，抱在一起，淚流滿面：“女兒不孝，這些年不在身邊，讓母親受苦了。”

　　何姨娘看著自家女兒，拉著她的手：“不苦，不苦，為娘看到你相夫教子，過得幸福，再怎么受罪也甘心。”

　　十月懷胎從身上掉下來的肉，何姨娘含辛茹苦養大，最后目送賈玫遠嫁，還不能以母親名義相送，只能眼看著賈玫被賈史氏嫁到外面離榮國府遠遠的。

　　不過幸好衛延算得上爭氣，賈玫目前活得好比什么都強。

　　“你娘我畢竟是給你祖母守過孝、敬過茶的，太太就算想著打壓我，老爺也不同意。”何姨娘讓賈玫安心，笑道：“你看，芊兒不是還被老爺直接拉走了？這畢竟是他第一個回家的外孫女，自有一份看重。”

　　是啊，賈代善妻妾不少，但最后活下來的只有四女二子，那些孫女和孫子不提，賈代善目前外孫女只有三人，外孫有二人。

　　其長女生下一子一女，但因為長女走得早，那外孫和外孫女根本沒來榮國府。而賈敏的千金剛剛生下來，也沒回榮國府拜見外祖父。

　　衛芊這次回來，正巧滿足賈代善作為外祖父的心思，抱著衛芊在書房聊天，詢問金陵那邊的情況。

　　對這個早早被人定下婚約的外孫女，賈代善心中有著一份憐愛。

　　聽衛芊說著自己母女在金陵的情況。賈代善道：“你和黃府的婚事，你怎么看？”

　　衛芊扮作女童，賣萌撒嬌，正要開口，又聽賈代善道：“別說你父母的，就說你自己的想法。”

　　賈代善只知時日無多，有心幫后人們鋪路。元春等人早就安排妥當，也命賈母去給賈珠尋人娶親。只是賈母眼界高，目前還找不到人。

　　但對這個外孫女，見面不多，可畢竟是自己的骨血，當然也想為賈玫母女安排好未來。

　　也是衛芊來的時候巧，如今賈代善命不久矣，正是歡喜少兒少女生機勃勃的陽光模樣。見到衛芊后，一下就對了眼緣。

　　“君子無信而不立當世，這婚約既然立下，未來我應了便是。”衛芊仔細想了想，傲然一笑：“外公，孫女不是任人欺凌之輩，區區一樁婚姻罷了。他日若要婚嫁，我自帶嫁妝尋人入贅便是，何須看旁人臉色？”

　　“好！”賈代善忽然一拍手，情緒激動起來，咳嗽兩聲，衛芊連忙遞上茶水：“外公小心。”

　　潤了潤嗓子，賈代善道：“不愧是我賈代善的外孫，我們家的女兒就是要有這份豪氣。就算被人定親又如何？七歲能定一輩子？當年咱們家老祖宗不過是農戶出身，跟著□□打天下，最后得了國公之位。換在最初，那些族人們冷嘲熱諷，誰能想到最后老祖宗竟然有一飛沖天的榮華富貴？”

　　賈代善面帶激動，紅光滿面：“被人定下婚姻又如何？難不成日后就不能再找人婚嫁了？”想到賈史氏所言的那些喪氣話，賈代善哂然道：“別理外面人怎么說，難不成還真要為此而出家做尼姑去？”

　　“不過丫頭啊，若是你想著拆了這婚事，趁著你外祖父我還有些面子，直接幫你抹了就是。”

　　“不用，外孫自有主意。敏姨也說了，實在不行，到時和黃府商量著過繼一個干兒子也可。”衛芊給賈代善捶背揉肩：“外公就好好放心吧，您好好養病比什么都強。孫兒這還真不需要外公出手。倒是敏姨那邊，雖然生了個女兒，但沒有一個男丁傳承香火，恐怕林府那邊有些非議。還有賈珠、賈璉兩位表哥，他們傳承賈府香火，婚事也還沒定。赦舅舅剛剛續弦，這婚禮還沒辦起來，元春表姐到底是政舅舅的女兒，未來如果分家，不能借重國公名頭如何嫁入豪門？”

　　衛芊一字一句，條理清晰。賈代善聽了后，不住點頭，這也是目前賈府面臨的問題。

　　“可惜了，又是一個敏兒。”

　　和賈敏一般，雖天資聰慧，但恨不為男兒之身，在這個男權時代有什么用？

　　“不過你這些事情，的確是外公最操心的。”

　　賈府傳承啊！

　　賈代善對自家兩個兒子是不抱希望了。賈赦難以上進，而賈政雖然養了一群門客，做文人清流狀，可目前官位不變，日后有什么用？

　　只求下一代的賈珠和賈璉能夠努力些。

　　賈璉不喜讀書，在賈代善這邊和其父一樣沒什么用，只要保全賈府嫡系傳承即可。但賈珠在這方面有些天賦。賈代善偏心賈政，并非是挑戰嫡系傳承制，而是想要賈政日后過得安穩，能夠讓賈珠安心讀書，借林如海的人脈金榜題名。

　　“若賈珠上進，到時便可提攜賈府，幫大房穩住位置。依照圣上對我的圣眷，怎么著賈珠應該能夠得一個好名次。”賈代善為賈府男丁謀劃僅止于此。對于從龍之事，從始至終不讓兩個兒子插手，目前也還不清楚自己兩個兒子都已經開始站隊。

　　至于女孩們，迎春剛剛出生，輪不到賈代善操心，長女那邊斷了聯系，貌似和后宅有關，遠在東北，賈代善也管不了。

　　現在，能夠安排一下的就是元春和衛芊了。

　　元春那邊，賈代善和賈史氏商量著，未來讓她入宮參選，看情況再安排。賈代善在宮里有些門路，到時候宮里若沒變故應該好辦。

　　至于衛芊，賈代善剛剛問了。既然衛芊不需要他插手，他也索性放手讓這丫頭單飛。

　　“說起來，你剛剛說金陵南山有一座斗姥廟很靈驗？”

　　“是啊，孫女時常在那邊居住，給母親上香祈福。”衛芊吐了吐舌頭：“不久前，剛剛發下大愿要為母親祈福三年。當然了，回頭也帶上外公。”

　　“老夫就算了。”問了一句，賈代善疑惑漸消。

　　看著衛芊，五官上有些和自己相似的地方。“可惜了，若是她留在京里，回頭跟那些老親攀攀交情，對她有好處。”

　　榮國公默默想著如何安置衛芊，衛芊也沒說話，踮著腳給賈代善捶肩。

　　“對了，那城外清虛觀有一人和我大有淵源，若日后你有事，可拿我那塊金鎖去找張道長幫忙。”

　　“張道長？”衛芊隱約明白，那張道長應該便是賈代善的替身，小時候代替他去廟里擋災之人。有賈府資助，加上清虛觀的修行，或許這位道長真有些手段。

　　衛芊站好，謙謙行禮：“孫女知道了。”

　　“說來你還沒見過你元春表姐？讓你母親帶你去見見，府里面就你們倆年紀差不多。對了，跟你一起來的那王家丫頭，你覺得其品行如何？”

　　“王家姐姐為人豪爽，從小被人當做男兒養，只是王家家風不同，女兒家不怎么識字。”

　　“是嗎？當初賈王氏也不怎么認字，但這些未來都可以慢慢學。”賈代善若有所思，讓衛芊下去。

　　衛芊靈機一動，恍然大悟：這恐怕就是為賈璉的婚事了。想要看賈代善表情，但畢竟是當朝權臣，養氣功夫一流，根本不能讓衛芊揣摩到自己的心思。

　　無奈下，衛芊只得告退離去，尋賈玫商議。

　　“出來吧。”衛芊一走，賈代善開口：“你待了半天，可看出這丫頭身上的那點靈氣是正是邪？”

　　話音一落，嗖的一聲，仙風道骨的道士現身，手中拂塵一甩，玄光瑩瑩蕩開，沉吟道：“南山那座斗姥廟？說起來昔年我還見過那位一面，的確是玄門正宗修行。這丫頭身上有些淺薄的靈氣法力，以她所言應該便是斗姥廟中學的吧。”

　　“既然不是被人坑了，日后我這外孫女就有勞你了。那金鎖是何來歷你也知道，今上所贈，后來你幫著祈福開關，總有些情面在。”賈代善對身邊道士說：“而且，我已經將你的名字舉薦，若日后不出意外，圣上應該會重用你。也算是我最后一點能做的吧。”

　　到老了，人都不服老，賈代善幫所有人安排前程，何嘗不是不服輸，不愿意讓自己無所事事而最終病死？

　　幫所有人安排妥當，便是這位倔老頭在展現自己的價值和力量。

　　“曉得了。”張道士說完，默默打量賈代善，為他推算壽數。

　　王朝暗里除卻情報機關外有一個和欽天監對應的成道司，監管天下各大道觀佛寺傳承。其中不乏高明之士作為王朝客卿。

　　張道士是賈代善的替身，是賈府客卿，幫助賈府避開某些邪門道人的暗算。這在各家權貴中都有類似的安排，以免被外道所趁。

　　但賈府的客卿再怎么好，也比不上一朝之力的供奉。

　　張道士想著更進一步，得道成仙，自然需要王朝的幫忙。若能做了道司之長，便可轄制天下道門，資源滾滾而來。

　　賈代善和當今圣上交情深厚，若賈代善身故，或許圣人還真可能重用張道士這個替身，感懷賈代善這個老臣。

　　……

　　又過兩日，賈府街燈掛彩，舞獅奏樂，賈赦續弦的大宴終于開始。

　　衛芊和賈玫、賈敏一起在內廳，聽著外面喧鬧，和一群太太們坐在一處。

　　對那些賈府老親戚的關系，衛芊實在是懶得理會，埋頭坐在賈玫和賈敏邊上，專心致志打量四周，尤其是賈元春。

　　賈元春，抱著一個小孩，和賈王氏正說著什么。這幾日，衛芊和賈元春見面，但僅僅是一個面上招呼，因為母親的關系二人鮮少交流。衛芊天天拉著王熙鳳在花園游玩，賈元春則抱著自己小弟弟，幫助賈王氏照料。

　　“這元春姐姐和她弟弟關系夠好的。”王熙鳳突然溜到衛芊邊上，二人說著悄悄話。

　　“嬸嬸忙著和太太處理家務，難免顧不得小兒。長姐如母，元春表姐照顧寶玉弟弟，此乃孝悌之理也。”衛芊磕著香瓜子，忽覺得有些渴了，潤了口六安瓜片：“倒是你，這幾天沒少去東院那邊，小心到時候傳出什么風聲來。”

　　“放心，我帶著平兒和環兒，出不了什么事。”王熙鳳不以為然，按照目前兩家的商議，似乎婚事可以敲定了？

　　賈王氏有心借助侄女的力鞏固在賈府的地位，對王熙鳳嫁入賈府樂見其成。而賈代善夫妻看了是王府的人，想到王子騰兄弟倆目前官路正旺，有心為賈璉尋一個外家。加上衛芊描述，王熙鳳并非什么德行不良之人，所以婚約順利定下。

　　“不好了！老爺昏倒了！”突然，外面林之孝跑過來稟報。

　　賈史氏一驚，霍然起身：“你說什么！”

　　就在方才，賈代善和一群同僚說話間，忽然昏了過去，頓時賈府雞飛狗跳，一群人鬧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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