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交易
在蚌殼中不知時間流逝，等我把柳長言的眼睫毛數(shù)了幾個來回之后，蚌殼終于打開了。
我從柳長言身上爬起來，起身的時候，不小心用力過猛，使得他悶哼一聲。我扶住他，關(guān)切道：“你沒事吧？”
他嘴唇蒼白得沒有血色，看來這弱水對他是很要命的。
柳長言頷首，輕聲道：“好多了。”
鮫人族長站在我們面前，眼中滿是濃濃的嘲諷，她譏誚道：“他是你情郎？”
我下意識搖頭。鮫人族長的神色好像緩和了些，她舉起手中的貝殼，說道：“這些是你帶來的？”
我穩(wěn)了穩(wěn)心神，鎮(zhèn)定道：“是的。”
族長厲聲問道：“那你來這兒究竟有什么目的？”
“我就想見見傳說中的鮫人……”
族長冷哼一聲，轉(zhuǎn)過身去，待再次張開手掌，有白色的粉末掉到地上，那枚貝殼早已不見蹤影。
“我不管你想做什么，從哪兒得到這些貝殼。現(xiàn)在，我只想與你做一筆交易。”
我做漫不經(jīng)心狀，淡淡說：“什么交易？我沒什么想要的，談什么交易？”根據(jù)烏龜所說的，人類把鮫人擄去，逼他們流眼淚。他們對人類的仇恨，從族長對柳長言的態(tài)度中可窺見一二，若是我說自己為鮫珠而來，那可以直接考慮要怎么個死法了。
族長拿著法杖對準(zhǔn)柳長言的眉心，說：“你若是答應(yīng)了，我可以不殺他。”
動武不是個明智的辦法，我與柳長言在這弱水中，法力都有不同程度的流失，雖說到了鮫人的領(lǐng)地后，情況有所好轉(zhuǎn)，可是怎么能打得過本來就在這里生活的族長？況且一個族長倒下了，還有千千萬萬個鮫人爬起來……
我小心翼翼道：“他是個好人，長這么大，沒吃過一條魚，沒傷過人命，更沒禍害過一個姑娘。而且他人很好，樂善好施，見義勇為，上得廳堂下得廚房，還有一身好本事……balabalabala”我胡亂夸了柳長言一通，試圖打消族長的殺意。
可是族長不吃我這套，她聽了，不僅沒把法杖放下，反而更逼近柳長言的的眉心，沒一會兒，有鮮血從柳長言高挺的鼻梁上流淌下來。我喊道：“有話好好說，別沖動。”
族長放下法杖，輕嗤一聲，“我要你幫我殺一個人。”
美人曾同我發(fā)過牢騷，說話本里一般要去找什么世外高人做什么事，那些世外高人總會要求這要求那，有要求去殺一個人的，有要求以人換人或以人換物的。她嘆道：“這令人絕望的世道喲！”我從沒去找過什么世道高人，沒見過那些稀奇古怪的要求，所以也不曾覺得這世道有什么好讓人絕望的。不過現(xiàn)在，我覺得這世道果然讓人很絕望。
“我……我很弱的，你千萬不要讓我去殺什么很厲害的大人物，我只打得過比我更弱的人。”不能怪我這么沒骨氣，因為美人后面還說了，一般應(yīng)世外高人的請求出去殺人的，最后不死也半死不活；應(yīng)了世外高人讓一個人留下才肯幫忙的，最終都悔恨終生。
族長回頭瞟了我一眼，說：“不是什么厲害的人，只是一個凡間的男子。倘若我自己能上岸去找他，也不必讓你來同我做這筆交易。”
我松了一口氣，應(yīng)道：“那沒問題，我可以幫你，但是你不能再為難我們。”
柳長言扯了我的袖子，輕輕搖頭，似乎是不贊同，但我沒理他，繼續(xù)問道：“你要殺的是什么人？什么樣的長相？我要如何才能找到他？”
良久，族長輕飄飄的說：“忘了。”
“？”
族長一揮手，說：“你們先在此住下幾天，待我好好想想。”
族長說想想，然后真的閉門冥想去了。接下來幾天，水晶屋的門就沒開過。我和柳長言在鮫人的住居內(nèi)晃蕩了好些天，我一直試圖搞破壞，想讓鮫人痛哭流涕。比如搶小鮫人的食物，比趁鮫人不注意絆倒他們，再比如半夜鮫人都睡了，我再鬼吼鬼叫，攪得他們不得安生等等。可能是他們都得到過族長的指令，所以我這種惡劣的行徑并沒有人來制止。我鬧騰了好些天，可是鮫人們都很淡定，每次我騷擾他們，他們只是報以一種奇異的令人不舒服的目光看我，而后游走了。
多天勞動沒有成果，我決定下劑猛藥。我拉了柳長言尾隨一對正在幽會的鮫人男女。我指著他們說：“我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偷偷瞧過你幾回了，你用你的美貌去拆散他們，最后那小姑娘肯定要傷心得痛哭流涕。”
柳長言一臉驚愕，愣愣問道：“小姑娘？”
我點頭，“她的情郎暗地里偷偷看過你好幾回了，他肯定為你的美貌折服的。”我拍拍他的肩膀，鼓勵道：“放心大膽的去吧，只有揮不動的鋤頭，沒有撬不動的墻角。”
柳長言滿面怒色，喝道：“荒唐！”而后拂袖而去。
我扼腕嘆息，只恨自己不能變就男兒身去勾引那鮫人少年。我雖覺得自己的這個計劃絕妙無比，但是柳長言不肯配合，只能含恨作罷。
后來我又想敲悶棍，把鮫人帶到無人的角落里痛打一頓，使他們受不了疼痛而哭泣。不過考慮到這樣行事的后果是敲了悶棍以后，我很有可能被鮫人族長大卸八塊再大卸八塊。所以最后還是咬咬牙，按捺住那顆蠢蠢欲動的心。
我抓住一個小鮫人，對他的那截魚尾愛不釋手。等玩夠了以后，我停止對他魚尾的□□，郁悶道：“誒，為什么你們都不落淚呢？”我在他的眼瞼來回?fù)崦讣饽苊窖壑樽拥幕《龋罢嫦肟纯催@雙美麗的眼睛，落淚的時候是什么樣子的。”
小家伙很傲氣的哼了聲，說：“我們才不會流淚呢！眼淚是我們最珍貴的東西，至死都不可能掉落。”
我按住想咬他一口的欲望，繼續(xù)循循善誘道：“可是很美麗啊，你的眼睛湛藍(lán)湛藍(lán)的，掉落的眼淚一定和你們族長眼角的淚痣一樣美麗。”
小家伙對我翻了個白眼，說：“那才不是什么淚痣呢，那就是顆眼淚——只有流過眼淚的人，才會出現(xiàn)那顆眼角的眼淚。”
我倏地起身，驚道：“你說你們族長曾經(jīng)掉過眼淚？!”
小鮫人輕哼道：“真沒見識！”然后擺著魚尾走遠(yuǎn)了。
我站在原地靜立，想了許久。如果那族長真的曾掉過眼淚，那么就有現(xiàn)成的鮫珠，可是鮫珠會在哪里呢？
過了幾日，族長把我找去，交給我一幅畫卷，說：“那個人長這個模樣。”她此刻泛著藍(lán)光的瞳孔更加幽深了，我可以清楚的看見她的眼睛布滿血絲。
我忐忑著問：“既是交易，那我是不是還能有別的報酬？”
族長冷硬的問：“你要什么？”
我一狠心，說：“我要鮫珠。”
族長冷笑，惡狠狠的說：“你果然目的不純。”
她的目光太兇狠，我不由得感到緊張，怕她不管什么交易，直接把我拍死在這水晶屋里。
族長發(fā)出滲人的大笑，說道：“你要的眼淚，就在那人身上，他死了，東西就是你的了。”她憑空拿出一個貝殼，遞給我，說：“他死了，告訴我一聲，對著它講，我就能聽得到。”
我接過貝殼，喜不自禁，反復(fù)問道：“你不會騙我吧？”
族長冷冷看我，說道：“我不騙人。”
我本來打算敷衍了事的，如今她說，我要殺的人身上有鮫珠，那我就必須去會會這個人了。其實她要真騙我，我也拿她沒辦法，誰叫我現(xiàn)在一點優(yōu)勢都沒有呢。
族長拖曳這垂的白發(fā)，轉(zhuǎn)身走了，“你和你的同伴趕快離開這里。”
送我和柳長言走的，依舊是把我們帶來的那幾個鮫人，只不過方式比來時溫和許多。他們把我們送到弱水邊，而后一頭潛下去，再不見蹤影。
柳長言問我：“你真要去替她殺一個人？”
“嗯。”我把族長給我的畫卷緩緩打開，“非去不可。”
柳長言皺著眉，嘆道：“事情因為而起，我陪姑娘走一遭。”其實應(yīng)該是我拖累了他才對，若不是我要找鮫人，他也不必陪我受這些罪。
我對他揚起燦爛的笑容，“柳長言，謝謝你。”他真是個好人，遇見他，是我的榮幸。
柳長言輕咳一聲，轉(zhuǎn)而言道：“哎，這畫像上的人好像有些眼熟。”
聽他這么一說，我覺著這幅面孔好像也有些眼熟。可想了一會兒卻沒想起，自己在何時何地見過這么個人。柳長言說道：“你還記得我們逃出長安城的那晚嗎？我們在郊外遇見過一個人。”
我仔細(xì)一打量，發(fā)現(xiàn)這畫像的人和那晚遇的見奇怪的人很相似。我點頭附和，“對對對，不過那個人好像更年長些，而這畫像上的人更年輕，眼睛也沒有那么……死氣沉沉。”
柳長言展了笑意，說：“有可能他們是同一個人，也有可能是有血緣關(guān)系的人，不過我們往長安走一趟就對了。”
我收了畫卷，轉(zhuǎn)身剛想走，可弱水卻傳來一陣波動。我和柳長言回頭望去，發(fā)現(xiàn)是那個鮫人的族長。她一顆頭冒出水面，銀白的長發(fā)飄蕩在水面，臉龐滿是水珠，水珠順著眼角再經(jīng)過藍(lán)色的淚痣滑落，她開口道：“你們找到他，跟他說，有一個叫明月的姑娘永遠(yuǎn)不會原諒他，自己犯下的錯欠下的債，總有一天要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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