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云看著院中緊緊相擁的兩人，面上閃過一抹嘲諷，蟬鳴聲中，穿云已然不見了蹤影。

　　如是書局的后院，春花把話本子攤開，先是擱在后院的井沿兒上，之后又移到墻根兒底下。她蹲在地上，低頭擺弄著話本子，面上盡是惋惜之色。

　　“這一本話本子原是能賣一錢銀子，此番濕了水，便少了這一錢銀子了，一錢銀子夠奴婢用上一兩年了。”

　　春花心疼銀子，這周遭的一切就變得不那么可愛了，是以她并未留意到墻頭上立著的穿云。

　　宋如是如往常一般出門去了，果不其然那小乞丐就在巷子口等著。他就站在巷子口，依舊赤著一雙腳，身上的衣裳破破爛爛，聽到宋如是的腳步聲，便笑了起來，“娘子今日來得有些晚了。”

　　這兩人一高一矮，一前一后的出了巷子，到了那喧鬧之處。

　　“娘子可是還不曾成親？”小乞丐突然問道。

　　“奴家成親已經(jīng)許久了。”宋如是笑道：“奴家的相公生得甚是俊俏。”

　　那小乞丐悶著頭，冷不丁的說道：“俊俏頂什么用，還不是中看不中吃的……”

　　“你不過是個小孩子，懂個什么。”宋如是笑道：“這俊俏的郎君便似那絕世的美人兒，便是一睜眼瞧見了就會覺得賞心悅目，忍不住還要多看兩眼。”

　　那小乞丐抬頭看著宋如是，而后口中堅定道：“都說丑妻家中寶，小的就娶個勤快的，回家能有口熱飯吃，模樣好看不好看，倒是不打緊的。”

　　“你這孩子倒是有些見地。”宋如是稱贊道：“不過奴家卻是喜歡模樣俊俏的郎君。”

　　“你這娘子怎么就說不聽了……”小乞丐急急說道：“那模樣好的，都是三妻四妾，最后倒是苦了娘子，還要和旁人爭搶郎君。”

　　宋如是瞧著這小乞丐模樣不大，懂得不少，不由得覺得好笑，只口中笑道：“你懂什么，你當那模樣丑陋的，就不會討個三妻四妾了？”

　　小乞丐一愣，口中硬邦邦的說道：“自有那模樣丑陋又本本分分的，小的家鄉(xiāng)就有一人，這人模樣丑極了，不過后來聽說竟做了大官了，聽聞他做了大官以后，仍舊只有一個婆娘。”

　　兩人說話間，朝著米市而去。

　　且說離著米市不遠的巷子，那巷子里白日里安安靜靜，晚上的時候燈籠搖曳的燈影，照出一道道的影子來。

　　那婦人一大早收了一塊兒鉛做的銀子，于是立在門口，高聲的叫罵，“這些個臟心爛肺的，竟是連這種銀子都要作假，活該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婦人倚靠在門邊兒，袖中塞著一條帕子，那帕子隨著她的動作，蕩蕩漾漾。

　　“娘子，那婦人小的認識。”小乞丐回身看了一眼那幽長的巷子，趕忙轉回了目光。

　　“那婦人原是城外莊子里的，她家有個老實巴交的相公，鎮(zhèn)日里只知道埋頭苦干，這婦人就背著她相公偷了人。”小乞丐緊走兩步攆上了宋如是，口中又說道：“小的見過一回，這婦人在田埂里偷人，那人身上穿著袍子，像是個管事的。”

　　“你這孩子可知非禮勿視，非禮勿言，非禮勿聽的道理？”宋如是輕聲道。

　　“并非小的非要看，是這婦人就大白天的，在那胡亂喊叫，小的還以為她遇到了歹人，這才去瞧，誰知道她光著兩條大腿……”小乞丐話未說完，就被宋如是截住了話頭。

　　“你瞧那是什么？”宋如是伸手指了指城門口。

　　小乞丐順著宋如是的手指看過去，只見著那城門口蹲著個老頭兒，那老頭兒杵著個麥尖兒棒子，上頭插著些又大又紅的紅果。

　　她二人再出城的時候，小乞丐手上舉著兩串糖葫蘆，腮幫子高高鼓起，里頭正含著個紅果。

　　他舉著糖葫蘆，一邊小跑著去攆宋如是，只口中含糊不清的說道：“娘子，方才那老頭兒你可認得？”

　　他不等宋如是說話，就又說道：“這老頭兒也是莊子上的，年輕的時候家里頭倒也有幾畝天地，可他慣愛吃喝，所以便是才落到了如今這個地步。”

　　宋如是手拿帕子，聞言轉身笑道：“那你長大以后，可要做他那樣的人？”

　　“小的自然不會同他一般，自然是要好生的攢錢，娶上婆娘以后，再生上一個大胖小子。”小乞丐咽下了嘴里頭的山楂，清了清嗓子說道：“到時候，再不讓孩子出來討飯吃……這出來討飯實在苦極了……”

　　他低著頭，聲音越來越低，待說到最后，竟帶出了一絲哽咽。

　　宋如是嘆了一口氣，方才要遞過帕子，好生安慰一番，誰知那小乞丐突然抬起頭來，伸手指著遠處的田地，一臉興奮的說道：“娘子你看，就是在前頭的田埂上，小的瞧見那婦人光著大腿，被那人壓在身上。”

　　宋如是伸手在那小乞丐額頭上一彈，口中失笑道：“以后若是瞧見了這事兒，切莫看了。”

　　“并非小的有意看的。”小乞丐挺直了身子，勉強到了宋如是的肩膀，他口中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說道：“是那婦人鬼叫狼嚎的，小的以為她遇到了難事，這才趕了過去。”

　　“那你以后可知曉了？”宋如是又問道。

　　“小的才不愿意瞧見這腌臜事兒……”小乞丐點了點頭，他眨了眨眼睛方才問道：“娘子可知那婦人既然已經(jīng)有了相公，為何又落到了這般境地？”

　　“莫不是這婦人后來事敗，被她家相公以后，這才落到了這般田地？”宋如是猜測道。

　　“還不是后來的事情鬧得太大了，那管事的婆娘不知怎地發(fā)現(xiàn)了此事，便把這婦人打了一頓，這婦人不甘心，就去找那管事的理論。”小乞丐口中興奮道：“誰知又撞見了那管事的婆娘，那婆娘可是莊子上出名的潑婦，這婦人哪里是她的對手，于是婦人又被狠狠打了一頓。”

　　“管事的婆娘家里頭還有幾個兄弟，這婆娘就讓那幾個兄弟連夜把這婦人發(fā)賣到了窯子里。”

　　“那這婦人為何不回家去？”宋如是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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