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郎君鎮(zhèn)日里茶飯不思，那平康坊去的也少了。

　　這小郎君原先在平康坊有個相好的姑娘，名字叫做“玉姑娘”的。這玉姑娘人如其名，皮膚軟滑似玉石。

　　小郎君許久不去平康坊，這玉姑娘竟然找了過來。

　　玉姑娘身材纖纖，又穿著碧荷色的胎襦衫，于是整個人瞧起來纖細(xì)的像是荷葉的根莖一般。

　　小郎君在外頭有一處私宅，那玉姑娘去的時候，小郎君正躺在涼榻上閉目養(yǎng)神。

　　待聽到玉姑娘嬌媚的聲音之后，這小郎君倒是來了幾分精神，他睜開眼睛，把那玉姑娘扯到懷里頭，口中先是一嘆，而后才悠悠說道：“早些時候，你總說相思成疾，小爺只當(dāng)你是多愁善感，此番才知其中滋味。”

　　玉姑娘像是喝了蜜水一般，心里頭甜滋滋的，只口中嬌聲道：“奴家日日都在平康坊中，郎君為何不去看奴家？”

　　小郎君復(fù)又嘆了一口氣，“小爺心里頭不痛快……”

　　小郎君既然起了頭，于是就把有關(guān)大姑娘的事情前前后后說了一通，而后又是一聲長嘆道：“只要再讓小爺見那大姑娘一眼，小爺立時的就搶了那大姑娘回來。”

　　玉姑娘心里頭的蜜水登時成了苦水，她強顏歡笑，只依偎在小郎君的懷里頭，口中低聲說道：“郎君向來自視甚高，卻不知是什么模樣的姑娘，竟然讓郎君這般掛念？”

　　那小郎君思索了片刻，方才認(rèn)真道：“這大姑娘的模樣，小爺?shù)故且恢睕]有瞧清楚……”

　　玉姑娘聽到這話，先是一喜，而后心中泛苦，只貼心道：“那郎君緣何喜歡那大姑娘？”

　　“你是不知道……”小郎君陡然坐起身來，他攬著玉姑娘的肩頭，口中仔細(xì)說道：“小爺也不知喜歡她什么，不過就是一眼瞧見她，看了一眼，還想要看第二眼，看了第二眼還想要看第三眼。”

　　那小郎君說話間，又懊悔起來，“若是早知如此，小爺瞧見她的第一眼就該把她帶回來，待生米煮成了熟飯，小爺就能日日夜夜的瞧見他了。”

　　玉姑娘垂著眼眸，嘴里泛苦，偏偏嘴上當(dāng)做沒事兒人一般，她撫著鬢邊涼絲絲的琉璃簪子，口中低聲說道：“若是郎君日日夜夜都能瞧見那大姑娘，時間久了，保不齊會有不想瞧見那一位的那天。”

　　“這有何難。”小郎君隨意道：“若是小爺不想瞧見她，那便把她打發(fā)了出去也就是了。”

　　“她既然陪了小爺許久，那便給她留一些安身立命的銀子，也算是相好一場。”

　　那玉姑娘聽得愈發(fā)心驚，先前有個小姐妹叫做星兒的，因為被這小郎君一眼看上了，于是便被贖了身子住進(jìn)了這處小院。

　　剛開始的時候，自然是綾羅綢緞加身，那上好的金簪子，玉簪子，琉璃簪子堆滿了首飾匣子。

　　玉姑娘先前也來過，那星兒姑娘隨手就是一枚沉甸甸的金簪子，當(dāng)時那星兒姑娘身上穿著的乃是最為時興的燈籠裙，便是連耳朵上帶著的珍珠耳墜子，那也是從西域胡人手上買來的蓮子大小的上好的珍珠。

　　“這大姑娘看起來是個通情達(dá)理的，只怕是哪家讀書人家的小娘子，如此說來，想必是個溫柔賢淑的。”那小郎君的話，打斷了玉姑娘的思緒。

　　玉姑娘抬起眼眸，看向小郎君，只瞧著對方嘴角勾出一抹微笑，面色甚是平和。

　　“那姑娘能夠入了郎君的眼，倒也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玉姑娘附和道。

　　“若是那大姑娘同你一般見識倒也好了。”小郎君在玉姑娘臉頰上揉了一把，口中向往道：“若是有朝一日，那大姑娘能躺在小爺?shù)膽牙镱^，便真是美事一樁。”

　　“郎君俊朗無雙，那大姑娘必然會同郎君結(jié)下秦晉之好的。”玉姑娘篤定道。

　　“你若是她，便再好不過了。”小郎君摟緊了玉姑娘。

　　玉姑娘不再說話，只乖巧的偎依在小郎君懷里頭，她腦海中又閃過星兒的面孔。

　　星兒被小郎君厭棄之后，因為她苦苦糾纏，小郎君惱怒之下，就把那星兒姑娘許給了家里頭的小廝。

　　那小廝自小就瘸了腿，平素說話又不爽利，走路的時候，總是勾著腦袋，若是有人取笑他幾句，他也不惱，只笑呵呵的自顧走開，所以府中上下都知道這小廝是個腦子不好使的。

　　因著這小廝鎮(zhèn)日里縮頭縮腦上不得臺面，于是府里頭人人都喚他一聲“龜兒子。”

　　星兒嫁給了這龜兒子之后，玉姑娘只瞧見過一回，那玉姑娘披頭散發(fā)，滿身是傷，是跪在這私宅門口，苦苦求小郎君給條活路。

　　原來那小廝平素被人欺辱，心里頭早就異于常人，此番有了這星兒姑娘做婆娘，更是鎮(zhèn)日里被人叫做“龜兒子”，他在外頭沒有忍氣吞聲，一回了家，這滿腔的怒火就都撒在了星兒姑娘身上。

　　星兒姑娘三天兩頭的挨打，有一次被打得狠了，身下竟是流出血來，旁人都說這星兒姑娘原是懷了孩子的。

　　這小廝被人攛掇了一番，也不給那星兒姑娘瞧病，只日日夜夜咒罵不休。胳膊粗細(xì)的笤帚竟是打斷了三兩根。

　　星兒姑娘雖是青樓中人，但也是嬌生慣養(yǎng)長大的，哪里受的這種苦楚，于是很快的就形容憔悴起來。

　　玉姑娘最后一次瞧見星兒姑娘的時候，她佝僂著背，面色蠟黃，一雙眼睛悲苦凄涼。

　　玉姑娘不由打了個寒顫，口中嬌聲道：“奴家若是那大姑娘，倒也是奴家的福氣。”

　　這一處，兩人緊緊擁在一處，小郎君湊到玉姑娘的脖頸間，口中低吟了一句，“你若是她，小爺便好生的疼你一回。”

　　太陽正旺，玉姑娘出了院子，她回身掩上院門，又掏出帕子擋在臉上，這才輕抬蓮步，朝著那巷子口而去。

　　“這大姑娘究竟是哪家的小娘子，竟然有這般惑人的本領(lǐng)，這小郎君向來是人從花叢過，片葉不沾身的主兒，誰知此番竟是對大姑娘這般念念不忘，這大姑娘若是進(jìn)了平康坊，只怕成為花魁也是早晚的事情。”

　　玉姑娘慢慢出了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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