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豆兒一面哭著，一面去勸他娘，這廂突然聽到婆子高聲喚了一聲，“豆兒”。

　　豆兒循聲看過去，一眼就瞧見直直的杵在碗里的筷子。那婆子神色一凜，又在碗里放了一根筷子，那筷子斜斜的放進(jìn)去，一沾水就陡然立了起來。婆子接連放了三根筷子，那碗里頭就豎起了三根筷子。

　　這屋里頭關(guān)著門窗，卻突然有了風(fēng)，也不知哪里來得邪風(fēng)，只把婆子吹得透心涼。

　　油燈燈火搖曳，像是隨時都要熄滅一般，那廂婦人的臉色在油燈底下瞧起青中發(fā)紫。

　　“豆兒，你且看好你母親。”這婆子說著，從懷中摸出個布包，她掀開布包，伸手一捻，那指尖就染上了朱砂。

　　婆子伸手在碗中蘸了一下，而后朝著婦人的額頭一彈，那婦人的眉心就多了一抹殷紅。

　　“豆兒，你這是做什么？”婦人像是被灼燒了一般，她伸手一抹，口中只高聲斥道：“豆兒，你快些幫娘找金錠子去，咱們拿著金錠子，明日一早就走，以后再不用受苦挨窮。”

　　那豆兒嚇得臉色發(fā)白，只摟著那婦人的肩膀，口中哭道：“娘……娘……你這是怎么了……”

　　“快些抱住了她！”婆子高聲嚷道，而后復(fù)又捻了朱砂，用水蘸了，而后彈到婦人的眉心。

　　那婦人猛烈的掙扎起來，只口中高聲叫嚷起來，這聲音粗啞犀利，竟像是個男人的聲音。

　　豆兒哪里見過這種陣仗，心里頭一害怕，不由就松了手，那婦人得了自由，立時的就趴在地上，四肢朝地，雙手在地上摸來摸去。

　　她形容詭異，聲音古怪，只口中不停的叫嚷著，“奴家的金錠子呢……那金錠子方才還在……怎么這會兒就不見了……”

　　屋中油燈忽閃忽閃的，婆子神色莊嚴(yán)，像是廟里頭的菩薩，豆兒覺得滿臉是淚，只不錯眼的看著那婦人。

　　婦人在地上滾來滾去，之后更是把頭探到案幾底下，伸手摸來摸去，這喧鬧的夜，竟然還能聽到她長長的指甲摩挲在地上的聲音。

　　可是豆兒知道婦人因為平日里做活的緣故，并沒有留指甲，至于那讓人毛骨悚然的聲音是從何處傳來的，豆兒哪里知道。

　　這屋里頭的油燈忽閃了一會兒，突然“噗”的滅了，聽聲音又像是被人吹滅的，可是那婦人此番在案幾底下，豆兒呆呆站著，那婆子一手筷子，一手朱砂，嘴里正念念有詞。

　　這一夜，格外的漫長，遠(yuǎn)遠(yuǎn)又傳來梆子的聲音，含糊的聲音，模糊的梆子聲，讓人也不知道究竟到了什么時辰。

　　天邊泛起了魚肚白，光亮透過糊窗的紙照進(jìn)了屋里頭，這屋里頭案幾倒在一旁，婦人仰面躺在地上，豆兒跪坐在婦人身邊，低聲的抽泣著。

　　半大的少年經(jīng)過這一宿，滿臉寫著驚慌失措，他的眼神透著濃濃的疲憊，并不像是這個年紀(jì)該有的神情，倒像是疲于奔命的中年人。

　　不知誰家養(yǎng)的公雞，“咯咯”叫了起來。

　　婦人緩緩睜開了眼睛，她坐起身來，瞧見倒在地上的案幾，還有摔破的飯碗，面上便帶出了愁容，“豆兒，為娘跟你說過多少回了，這家里頭的每一樣?xùn)|西都是要拿銀錢買的，就這一個粗瓷的飯碗也要兩個大錢才能買回來一個。”

　　“這好端端的，又要多花兩個大錢。奴家在繡坊忙活一日，有時候也不過得了十個大錢，這般算下來刨去買瓷碗的錢，只勉強(qiáng)夠一日的菜錢……”

　　“娘……”豆兒不等這婦人說完，就一把撲到了婦人的懷里頭，這少年經(jīng)過這驚心動魄的一夜，心里頭的苦澀，只怕只有他仔細(xì)知曉。

　　他撲到那婦人的懷里頭，高聲嚎哭起來，口中自是哭不完的委屈，道不盡的酸澀。

　　“豆兒……”婦人有些茫然，但天然的母性，又讓她不由得安撫起來豆兒，“豆兒，你怎么哭了？可是遇到了什么委屈？莫不是這街坊的潑皮又欺負(fù)你了？”

　　“咱們家貧……你爹又死的早……只剩下咱們娘倆相依為命……娘不圖你日后大富大貴……只圖你日后平平安安……吃得飽穿的暖……”

　　“至于那潑皮……你若是老遠(yuǎn)瞧見他……躲開了也就是了……”

　　“娘……”少年的哭聲順著窗欞的縫隙鉆了出去，飄飄蕩蕩的升到這一片湛藍(lán)的天空里。

　　今日的天氣格外的好，用話本子上的話來說，正是個碧空如洗，萬里無云的好天氣。

　　石娘一早就站在院子里頭，伸長了鼻子四處繡來繡去，也不知怎地，自打穿云昨日里跟她借了脂粉，之后她總覺得這院子里隱隱有脂粉的香氣。

　　“穿云！”石娘陡然大喝一聲，把那站在墻頭上的穿云嚇了一跳。

　　“石娘，你倒是記仇的緊。昨日里我無意嚇到你，今日里你便特意在此處等著嚇唬我。”穿云跳下墻頭，揉了揉眼睛，口中無奈道。

　　“穿云你且過來，奴婢有話要說。”石娘湊近了穿云，仔細(xì)嗅了嗅，當(dāng)真聞到了股脂粉的香氣，她猛然抬頭看著穿云，“穿云你且告訴奴婢，你借了奴婢的胭脂水粉做什么去了？”

　　“石娘你昨夜只怕睡得不好，你瞧你這臉色青中發(fā)白的。”穿云仔細(xì)盯著石娘說道。

　　“奴婢昨夜翻來覆去睡不著……”石娘隨手從懷中摸出個銅鏡，而后對著銅鏡仔細(xì)看了起來，口中又嘀咕道：“奴婢雖是臉色不大好，倒也沒有到你說的那個地步……”

　　“你再仔細(xì)瞧瞧，你看你那眼窩可不是發(fā)青？”穿云口中篤定道。

　　石娘又對著鏡子看，“穿云你莫不是看錯了，奴婢這眼窩平日里不就是這副模樣？”

　　穿云不吱聲，石娘抬頭一瞧，這后院哪里還有穿云的身影，她收好了銅鏡，口中大喝一聲，“穿云，你快些給奴婢滾出來！”

　　前院的宋如是，正在夢中。

　　夢中泛舟江上，身邊陪著的是一身青衣的李訶，她看著兩岸的青山，不由想到李白的詩句，“兩岸青山相對出，孤帆一片日邊來。”

　　誰知緊接著，水面起了波瀾，那廂有人在山頭上高呼，“穿云，你快些給奴婢滾出來！”


　　(https://www.dzxsw.cc/book/145896/7535593.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ǎng)：www.dzxsw.cc。手機(jī)版閱讀網(wǎng)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