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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段無忌離開崔家莊,先去了一趟百花山莊,待得與林鶴將諸事都安排妥當,才動身回金陵。

  剛進入天龍幫的大堂,便聽得一聲:“拿下——”只見兩條人影分別自前方左右撲來,段無忌大吃一驚,身子向后一翻,躲過右邊凌空一掌,旋而身子翻轉(zhuǎn),右腳踢出,腳尖點在左邊來人的長刀上,借勢一躍而出。這時已經(jīng)看清,這兩人竟是平時跟在幫主孫浩身邊的左右護法“紫砂掌”陳析與“孤月刀”李標。

  難道竟是孫浩對自己起了疑心?心念方動,便知道該怎么辦了。他避開兩人一擊之后,反而站立不動,不抵不抗。

  陳析一擊不中,立刻變招,一掌已經(jīng)擊到他的天靈蓋,見他不動,變招不及,手掌一側(cè),擊在他的左肩,這時雖已經(jīng)力道減輕不小,但聽得“咯”一聲,段無忌左臂關節(jié)脫節(jié),李標的孤月刀已經(jīng)架在他的頸上。

  段無忌怒道:“你們這是什么意思,我犯了什么罪了,你們要這樣對我?”

  陳析見他毫不抵抗,道:“對不起了,段兄弟,幫主有令,段無忌回到幫中,立刻拿下。”

  段無忌冷笑道:“何須兩位大護法動手,我回到幫中,本來就是要立即覲見幫主,只不知為何要以這種犯人的身份?”

  李標冷著臉道:“這是幫主的命令,段無忌,有什么話,你見了幫主再說吧。”

  兩人押著段無忌來到龍威堂,段無忌一見孫浩,立刻跪了下來,叫道:“幫主,請賜屬下一死。”

  孫浩臉色一變,本來威風殺氣的面容變作慈祥可親,道:“無忌,你何出此言,快快起來。”手一伸,觸到段無忌的左手,段無忌痛哼一聲。

  孫浩臉一沉,向陳析道:“我不過是讓你們帶段堂主進來,怎么出手這么重,你們好沒分寸。”

  段無忌見陳析變了臉色,忙忍痛道:“幫主,是屬下不小心,不關左右護法的事。”

  孫浩走上前來,按住段無忌的手臂,“咯”地一聲,為他接好斷臂。段無忌忙感激地道:“多謝幫主。”

  孫浩揮手令其他人退下,坐了下來,慢慢地道:“段無忌,這兩個月,你去了何處?”

  段無忌微微抬頭,只見孫浩陰沉的眼神,似要望進他的心里去。心中一寒,忙低下頭來,道:“屬下有一樣東西,呈上幫主。”忙從懷中取出一封信來。

  孫浩接過,打開一看,饒是這一世梟雄,也不禁微微色變,陰沉的神情一掃而空:“百花山莊的盟貼。段無忌,你是怎么弄到手的?”

  段無忌微微一笑,道:“不但百花山莊已與本幫聯(lián)盟,屬下還可以大膽地下一句保證,以后,有關于百花山莊的事,屬下都有三分把握。”

  孫浩哦了一聲:“無忌,聽海棠回來說,莫易狡猾異常,聯(lián)盟之事,已經(jīng)破裂,你是如何辦到的。”他瞇著眼睛,露出令人心悸的眼神。

  段無忌心中現(xiàn)在正是最關健之時,稍有不慎,便前功盡棄。他天生膽大,越是危險,越是能將這一份急智發(fā)揮到極限。他微微一笑道:“幫主,請恕屬下斗膽說一句,幫主當初讓大小姐一個女人做這件大事,卻是一個失策。”這話若換了平時,孫浩斷斷不容人說,段無忌也未必敢說。這會兒盟貼在手,段無忌的話便會是自有一定的道理了。段無忌道:“聯(lián)盟之事,是男人們的大事,豈是女人一兩句耳邊風能奏效。這件事之所以不成,是因為莫易為人自負異常,他未必不愿意聯(lián)盟,也未必不喜歡大小姐,只不過不愿受人擺布而已。莫易何等狡猾,大小姐豈是他的對手,一時不成,險些受辱于他。屬下怕她會出事,只好先送走了她,想是她一定很生我的氣了。”

  孫浩微笑道:“海棠讓我給寵壞了,尤其在你面前更是任性,這次你剎剎她的性子也好。后來呢?”

  段無忌道:“后來屬下就守在百花山莊之外,靜候時機,并結交了莫易的愛徒林鶴,屬下還與他結為兄弟,從他口中,探聽百花山莊的消息。后來,有一天,屬下與他潛入百花山莊,卻偷看到一幕有關百花山莊生死悠關的大事。”

  孫浩聽著聽著,不禁關心地伸過頭來,問:“什么大事?”

  段無忌早就想好說詞,半真半假:“莫易拈花惹草,他妻子苗思詩吃醋之下,與莫易爭吵,結果兩人動起手來。莫易殺了妻子,自己卻也被蠱毒所傷。林鶴就趁機向他師父獻殷勤,莫易毒傷發(fā)作,急于離開,他托言攜美女游山玩水,其實是覓地靜養(yǎng),臨行之時將莊主之位交與林鶴代掌。”

  孫浩冷冷地道:“苗思詩已死,莫易覓地靜養(yǎng),你可知他去了何地?”

  段無忌心中一凌:莫非他要對付百花山莊?這可不成,以林鶴的功力,可擋不住天龍幫,若是孫浩要對付百花山莊,那么不但自己所做的一切要前功盡棄,而且讓孫浩知道自己的圖謀,更是殺身之禍。心中急轉(zhuǎn)念頭,暗想不如來個以毒攻毒,故作驚喜道:“屬下明白幫主的意思了,莫易中毒,我們正好趁此機會,滅了百花山莊,殺了莫易,以報大小姐受辱之恥。我就不信現(xiàn)在莫易還能有什么辦法對付我們。滅了百花山莊,桃源別府就不敢對我們怎么樣了。”

  孫浩哈哈大笑道:“好,好,說得好。無忌,你果然聰明伶俐,你當莫易是易與之輩嗎?你停留百花山莊,結交林鶴,莫易會不聞不問?你是我天龍幫的護法,他會料不到你會將他的傷勢報告給我?他豈會坐等我們行動?段無忌,我知道你是不忿海棠受辱,不過,鷸蚌相爭,漁翁得利。莫易是因為中了蠱毒,勢單力薄,才讓百花山莊已經(jīng)與我?guī)徒Y盟,我現(xiàn)在去對付百花山莊,豈不是自己搬起石頭打自己的腳,豈非讓桃源別府得利。你畢竟還是太嫩了。”

  段無忌忙道:“是,是,屬下怎比得上幫主高瞻遠矚,雄才大略。”

  孫浩哈哈大笑:“那也未必見得,段堂主你也高明得很啊!你與那個冒充鬼姥姥的小丫頭,是什么關系?”

  段無忌腦中轟地一聲,想不到連帶寧寧上京這件事也逃不過孫浩的耳目,那么自己究竟有多少事被他知道了呢?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他忍住心中驚恐,伏下身道:“幫主英明。”心中惴惴不安,這個時候,最好的方法也只能是不說話。

  只聽得孫浩緩緩地道:“四十多天前,你已經(jīng)離開百花山莊,那個時候,是林鶴剛剛成為代莊主,也就是說,莫易已經(jīng)中了蠱毒。你卻不回幫中,反而帶著那小姑娘一路上游山玩水上京城,是為了什么事?”

  段無忌早已汗流浹背,不敢抬頭:“屬下舉動,雖大異常理,幫主英明,無所不知,自是早就知道了。”要是臨時再編謊話,一定瞞不過孫浩,他也實在不知說什么了,這個時候,多說多錯,隨便孫浩他怎么想吧!這次要是不死,他段無忌真是有九條命了。

  孫浩冷笑道:“聽海棠說,莫易喜歡這小姑娘,難道說是莫易受了傷后,自知無力護著這小丫頭,因此命你送她上京?”

  不用往上看,也知道孫浩此言,大有不屑之意。但于段無忌來說,不亞于救命稻草,不管怎么樣,也是個較合情理的解釋,故作駭然道:“幫主,您怎么知道的,難道您當時在場?”

  孫浩皺眉道:“果真如此,怎么會這樣?”

  這個時候,段無忌已經(jīng)是邊想邊說了:“莫易曾經(jīng)召見過屬下,屬下早就向他解釋過幫主與百花山莊聯(lián)盟的誠意,而且,那日與大小姐也只是一場誤會。因此莫易對屬下的印象也不壞。那個假扮鬼姥姥的小姑娘叫崔寧寧,莫易已經(jīng)查得她是天下首富崔玄之女,崔家富可敵國,聽說暗中也藏著不少武林高手,莫易留下崔寧寧,乃是為了寵絡崔家。那日他中毒之后,就讓屬下護送她回到京城。屬下也就是因為替他作了這件事,才得到他的認可,得到了這份盟書。只不過屬下是一個小小的護法,莫易輕看屬下不夠身份以代表本幫與他談結盟之事,以致這次困難結盟困難重重,要繞這么多彎路。”

  孫浩點頭道:“原來如此,無忌,這么說,你為了這份盟書,也是受了不少委屈了。這一次,你辦得很好,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爭取得百花山莊,不但是一份大功,更讓我了解了你的能力。本座有功必賞,那莫易不是輕看你只不過是個小小護法,不夠身份嗎?那本座現(xiàn)在就提升你為總堂主,位在四大堂主之上,天龍幫中,你只在我一人之下,瞧瞧莫易還有什么可挑剔的。”

  段無忌大喜,磕頭道:“多謝幫主提拔之恩,屬下當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孫浩哈哈大笑道:“起來吧!想不到天佑本幫。莫易中了蠱毒,百花山莊已經(jīng)不足為慮,等到桃源一滅,天下還有什么人是我孫浩的對手。”

  段無忌忙道:“其實,這一切也都是天意,是天佑本幫,天佑幫主您。等我們滅了桃源別府后,天龍幫一統(tǒng)江湖,也是屬下的光榮。”

  孫浩哈哈大笑。段無忌已經(jīng)是驚出一身冷汗,見孫浩正轉(zhuǎn)過頭去,他悄悄伸手捏了捏袖中的手帕,猶豫了一下,待要將采薇陣一事說出,話到口邊,忽然心中一陣凜然,又將手悄悄放開。見孫浩并未留意他的神情。他暗暗松了一口氣,這才放下心來,心中暗笑自己道:當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與寧寧之小丫頭在一起久了,也學了她那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瞎掰本領了。連自己都不知道,原來自己還這么能裝模作樣。

  忽來一陣香風,就見孫海棠裊裊而入,嗔道:“爹,什么事笑得這么開心?”

  原來她聽得段無忌已經(jīng)回來了,就忙到孫浩這兒來,要出當日這一口氣。卻見孫浩哈哈大笑,半點也沒有處罰段無忌之意。

  段無忌看了她一眼,心中暗恨她不知輕重,竟憑一已意氣向?qū)O浩胡亂告狀,方才自己稍有失措,早已性命不在了。只是此刻當著孫浩的面,不敢表露,只是淡淡地道:“海棠,你也來了。”

  孫海棠白了他一眼,轉(zhuǎn)過頭去不理他,只是對孫浩道:“爹,你不是答應了我,要重重處罰他的嗎?”

  孫浩搖頭道:“海棠,你太任性了,這次若不是無忌,事情就壞在你的手中了,你居然還好意思怪他。”

  孫海棠料想不到父親竟是幫著段無忌,跺腳道:“爹,你聽了他什么話了,還來怪我?”

  孫浩笑道:“無忌可什么也沒說你,倒是說我不好,不該讓你去冒險。你看他多關心你,你還發(fā)大小姐脾氣。無忌,我不管了,這丫頭交給你了。”說著,哈哈笑著走了出去。

  孫海棠這些日子,心中早就想好了,等無忌回來,要讓父親如何地責罰他,要讓他如何地來向自己求懇,自己要如何地刁難他。這些年來段無忌對她千依百順,誰知他在百花山莊時竟敢如此對待她,豈能輕易饒過。

  哪知道父親反而對段無忌贊賞有加,段無忌竟也并無向自己低頭之意。她的驕氣不由地少了許多,只是放不下臉,轉(zhuǎn)身便走。誰知長裙不小心勾到了門釘上,走動不得。她用力扯著長裙,正氣極之時,段無忌已經(jīng)走過來,攏入她的腰,幫她解開釘子,道:“好了,到現(xiàn)在還生我的氣,你這脾氣也太大了。”

  孫海棠一回頭,只覺得一陣委屈涌上心頭,她用力捶打著他道:“都是你不好,你這壞蛋。”

  段無忌假意笑道:“我知道,你已經(jīng)不生我的氣了,只不過是一時還擱不下這個臉。那日在百花山莊,我是態(tài)度不太好,不過你想想,那日究竟該怪誰?”

  孫海棠的氣惱本已經(jīng)平伏了許多,一聽他這話,重又生氣起來:“你說,難道還是我的不是?”

  段無忌雙目炯炯,盯住了她道:“海棠,我是一個男人,我有我的自尊,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躺在別的男人懷中,不管你是為了任何理由,都是對我最大的侮辱。你知不知道,那一刻,我想殺人,我想殺了在場所有的人。我知道,這也不是你的本意,而是幫主的吩咐。但是,你不該瞞著我,你應該告訴我,我會告訴你,應該怎么做。”

  孫海棠看著段無忌,段無忌的眼神中,有著前所未有的霸氣,那股令她懾服的霸氣,更勝于她父親孫浩。她忽然覺得眼前的人好陌生,眼前的段無忌,跟從前有了極大的不同,令得她的驕縱之氣,也不敢再隨便在他面前發(fā)作出來。她,心中仍是委委曲曲地,卻不由點了點頭。

  三日之后,孫浩發(fā)布命令,在四大堂主之下,設總堂主,僅位次于幫主,段無忌為天龍幫總堂主。

  在幫中兄弟的祝賀聲中,段無忌手執(zhí)酒杯,看著眾人。他終于做到了天龍幫的總堂主,在江湖上,再也沒有人敢輕視于他了。而美麗的孫海棠,現(xiàn)在也為他而改變,變得溫柔多了。他終于能夠?qū)崿F(xiàn)他當日的愿望,終于出人頭地了。

  可是他的上面,仍有一個幫主孫浩,他仍得恭恭敬敬地聽從孫浩的命令。上次交鋒,千鈞一發(fā)間,他逃過性命。可是孫浩的喜怒無常,令他如覆薄冰,他想到自己有太多的秘密:師父云無雙的秘密、寧寧的秘密、百花山莊的秘密,還有他與林鶴的密約,還有采薇陣……天龍幫中,嫉他恨他的人不少,只要他稍不留神,不管哪一件事被孫浩知道,都是殺身之禍。想到那一日孫浩下手的狠毒,他不禁悚然而驚。但那一次的交鋒,也帶給他前所未有的信心,他想不到自己隨口說的話,竟可以將這個老奸巨猾騙倒,更去了他對孫浩原有的許多畏懼。但是不是次次都可以這么運氣,與其坐以斃,不如鋌而走險。

  他的手伸進懷中,他的懷中,是那塊畫有采薇陣陣圖的手帕。首陽山中采薇陣,想到這兒,他的心,就象有一團熊熊烈火在燒,他知道,那是他逐漸澎漲的野心。

  他向幫主孫浩稟報,要去百花山莊再聯(lián)絡一下林鶴,共同商議如何對付桃源別府。孫浩升他為總堂主,正是為了他能夠有足夠的身份,來進一步控制百花山莊,聽他如此一說,便同意了。

  但是,段無忌去的,并不是百花山莊,而是首陽山。

  ※※※

  河南首陽山中。

  段無忌行在山道上,只見前面的路越來越窄,有時窄得只能一人側(cè)身而過,路面上的青苔也越來越重,幾欲滑倒。走過這段長長的窄道之后,忽然眼前出現(xiàn)一個山谷,谷中云霧迷漫,道路難辨。谷口立著一塊石碑,上寫著“采薇陣”三個大字。

  段無忌想到孫浩說過的話:這谷中云霧彌漫,只有在每日午時太陽照射最猛烈的一個時辰里,霧氣稍為稀薄,只有一個時辰的時間才可通過山谷。若過了這一個時辰,則毒氣彌漫,人若處在這毒氣中,不論你有沒有屏住呼吸都沒有用,不論是武功多高的人,不到十步,立刻斃命。這是孫浩用了天龍幫上下五十余名幫眾的性命才換回來的經(jīng)驗。

  段無忌退后了十余步,在地上打坐等候。他知道前面的路必是一步比一步更兇險,簡直是步步殺機,想要安然度過,達成目地,必須平心靜氣,靈臺清明,處處小心,方能如愿以償。

  日上中天,已是午時到了。只見山谷中的云霧漸漸散開,只一會兒功夫,谷中只剩下若隱若現(xiàn)的淡淡的淺紅色氣霧。段無忌服下一顆避毒丸,一掠而入。

  谷中百花盛開,更長著許多不知名的毒花毒草。一條筆直的大道橫穿整個山谷,前面的一株艷麗的花樹下,一株藤狀的植物上掛著一些似是花瓣的東西,段無忌仔細向前看去,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竟隱約可看出是天龍幫眾的衣著顏色,再往下看去還可看到有幾根溶化了一半的白骨。原來是前些時日隨孫浩探險的天龍幫高手死在毒藤之下。

  段無忌伸手從懷出取出寧寧所繪的陣圖,仔細看了看,他傲然一笑:采薇陣雖然兇險,但是卻困不住他這個云無雙的弟子;更何況,還有寧寧的陣圖。

  他心中默想著破此陣的要訣:不合時宜,一切反其道而行。眼前雖有一條康莊大道,他卻不走,專撿那些看上去花開得格外艷麗,路面格外崎嶇,看上去格外兇險之處行去。谷中白骨無數(shù),可是段無忌所行之處,是少見白骨。走了一個時辰左右,谷中霧氣又快轉(zhuǎn)濃了,這時候,眼前一亮,只見前面一處隘口,看來已經(jīng)快出了這個山谷了。

  段無忌一喜,正要向那谷口行去,走了兩步,忽然心生警惕,忙停住了腳步,仔細向左右觀察。眼見霧氣漸重,再猶豫片刻,只怕谷中毒氣更重,難以抵御。正是急切之時,眼見谷口左右均有無數(shù)長藤垂下。左邊色澤鮮艷,開著黃花;右邊色澤昏暗,長滿倒刺。段無忌心中暗急:“不知哪邊才是出谷之途。”想起那天龍幫高手死在毒藤下的慘狀,越發(fā)不敢輕舉妄動。眼見時間更緊,若不馬上做出決定,就有殺身之害。他拿出手帕來看,卻見此處只是斜斜地畫了一個箭頭寫著“出谷”二字,并無明顯的標志說明到底是由哪一條路出谷。這陣圖寧寧匆匆繪就,也不是行或不行,他此來只是獨自一人,可沒條件象孫浩那樣,用許多天龍幫弟子的性命來開路。

  眼見毒氣更濃,段無忌心想:“難道說我段無忌今日竟過不了這山谷,竟要死在此處。以我段無忌之才能,竟不能實現(xiàn)這份抱負不成。”想起寧寧“不合時宜”的話,心中一動,仔細地看了看兩邊。現(xiàn)在正是六月天,可是左邊的崖上開得竟是菊花。六月天哪來的菊花,段無忌眼睛一亮,不合時宜的東西,才是正路。

  上了崖頂,回頭一看,谷中霧氣已經(jīng)極濃了。眼前是一條青草小路,走了一段路,只聽得流水淙淙,眼前出現(xiàn)一條小溪流,溪上架著一座小木橋,兩旁生著許多大青竹。段無忌想起孫浩就是在這條小溪流前受阻,心中不禁暗暗奇怪,這條普通的小河流有什么機關能阻住天龍幫這般大舉進攻。

  走到近處,見此處正是一個高崖,小溪從更高的山上流下來,經(jīng)過此橋不遠,沖下高崖,形成一個小瀑布。橋邊有一塊斷石,上寫道:“入此橋者,有死無生。”段無忌心中想:“照此路徑看來,只有這流水小橋才是唯一之路。”他正要向前行去,又拿起地圖看了看,見地圖畫到流水小橋處,卻不是筆直向前,反而是橫向而行畫了一小段路。圖畫到這兒,畫了個圓圈,上面寫著“山洞”就再也沒有了。橫向而行,豈不是到瀑布里去了,照此距離算來,正是過了瀑布再五尺左右,也就是跳到半空中。那一刻,他不禁懷疑寧寧這個飛揚跳脫的小丫頭畫的東西究竟行不行?

  想起孫浩那次來此,前面的路徑均能用許多天龍幫高手的性命打開通道,只有到了這流水小橋處,他不知派了多少高手前去,均是有去無回。段無忌心想:“難道說人人以為必經(jīng)的路途反是錯的,人人都想不到的路途反而是正確的不成。可是這橋下瀑布甚急,絕不能過。”

  他站在橋邊,來來去去走了十幾二十來趟,也不知怎么是好。一不小心,一頭撞到一根竹子上去。他摸了摸額頭,見這大青竹比平常竹子要大一倍,約有七八寸粗,他想得口渴,撥劍砍了一根竹子來接水喝。抬頭忽見水流越到上頭,越是細小,從橋邊側(cè)流下來有一處只有七八寸粗。

  段無忌心中電閃石火,想到寧寧畫此圖時曾道:“水在橋上流,人在橋下走……”水在橋上流,就是說要將瀑布之水引到橋上,由橋上流過;然后人才能在橋下走入瀑布。正是,所以這兒才故意種了這許多大青竹子。

  段無忌砍了許多竹子將流水引入橋上,由小橋上的兩道凹槽流向?qū)Π叮姌蛳铝魉疂u漸變少,他跳下小溪,走到瀑布邊上撥出匕首,手腳并用爬下來。

  爬了約五米左右,果見山巖上有一處凹道,黑黝黝地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段無忌剛撲進凹道,只聽得“嘩啦——”一聲,上面的竹子承受不住水流的壓力而破開,瀑布又恢復了急流。

  段無忌取出火折子照亮道路,見果然是個山洞。只見山洞深不見底,曲曲折折也不知通到哪兒,他心中大喜:“終于到了——”

  折過四五道彎,眼前豁然開朗,出現(xiàn)一個石室,石室中畫著許多壁畫。正中一幅畫,畫著一個黑衣女子,高高在上,下面群魔拜伏。段無忌走近畫面,情不自禁地伸手撫著壁畫,叫道:“師父——”畫的旁邊寫著幾行字:“出洞之法……”

  段無忌正在看時,忽然聽得一聲大吼,吼聲似從隔壁傳來,震得山壁嗡嗡作響:“誰?誰在這兒?我要殺了你——”段無忌嚇得踉蹌退后,扶著山壁,差點摔倒在地。他定了定神,叫道:“洞里可是天魔教端木教主嗎?”

  “教主、教主、哈哈哈哈——多年來,已經(jīng)沒有人這么叫過老夫了。你——是誰,你怎么來到這兒的?”洞中人狂笑道。

  “我是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讓你離開這鬼地方。”段無忌走近一步道。

  忽聽得驚天動地的一聲虎吼:“你說什么——”

  段無忌道:“我說我是一個能破解采薇陣,能夠幫助前輩離開這兒的人。”

  端木雄冷笑道:“你既然知道我是誰,應該是江湖中人了。這采薇陣是昔年云無雙所設,無人可破。多少年來,老夫都無法出去。你一個后生小輩,難道還高明過老夫?”

  段無忌笑道:“當年無人可破,并不表示永遠都破不了,前輩是當局者迷,晚輩是旁觀者清,自然不同。從來就沒有人走過了流水小橋,晚輩已經(jīng)走過來了,而且已經(jīng)到了這兒。現(xiàn)在只要晚輩一伸手,前輩就可重見天日了。”

  端木雄冷笑道:“既然如此,你為何還站在這兒?”

  段無忌微笑道:“晚輩與前輩非親非故,況且采薇陣殺機重重,晚輩到這兒來實在是冒了殺身之險。前輩昔年也身為天魔教的教主,自然知道誰也不會無事獻殷勤了?”

  端木雄嘿嘿冷笑道:“說得好,小子,看起來你也是我輩中人了。”

  段無忌笑道:“道不同不相為謀,不是同道中人,怎會來此。”

  端木雄淡淡地道:“老夫在此,已是一無所有,又有什么是你所圖謀的?”

  段無忌笑道:“前輩太自謙了,誰不知前輩的天魔九變心法獨步武林,無人能及。晚輩是仰慕已久,只是無緣一見。若是晚輩今生有緣能夠得窺天魔九變的心法一二,那晚輩真是此生無憾了。”

  端木雄哼了一聲:“原來你這小子是想拜我為師,學我天魔九變心法。那容易,看來你這小子也有本門的慧根,等我出來之后,便可傳你。”

  段無忌道:“前輩誤會了,能夠入前輩門墻,自是天下難得之事。只不過在下一向胸無大志,只是想與前輩作個交易,能夠得天魔九變的心法足矣!”

  端木雄冷冷地道:“好一個刁滑小子,那你要如何交易?”

  段無忌道:“前輩先傳晚輩天魔九變,晚輩得到天魔九變心法之后,立刻恭迎前輩出來。”

  端木雄冷笑道:“好主意,打得好如意算盤。你既信不過我,我為何要相信于你?”

  段無忌笑道:“前輩武功高強,晚輩唯有出此下策,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晚輩已經(jīng)冒犯了前輩,若是前輩一出來,一掌打下來,晚輩豈不死得冤枉。而前輩則不同,即使是信錯了晚輩,前輩身處此地這么多年,再高的武功又有何用,人生至此,也是無可再損失了。前輩細思量,這個交易,做與不做,但在前輩。”

  靜了半晌,才聽得端木雄喝道:“好,我要你發(fā)一個毒誓,我才信你。”

  段無忌大喜,跪下道:“小人對天立誓,若我得了天魔九變心法,不救端木前輩出來,便教我身敗名裂,武功盡廢。”

  于是段無忌與端木雄隔著石室傳功。

  段無忌在首陽山中一月,盡得天魔九變心法。這日,已是最后一日,端木雄道:“今日老夫與你的交易已成,小子,你也該實現(xiàn)你的誓言,放老夫出來了。”

  段無忌笑道:“其實出路就在老前輩自己的身邊,老前輩只要肯動一下,就可出去。”

  端木雄怒道:“你說什么?”

  段無忌笑道:“老前輩的前面,可是有一道石壁上畫著一把無雙刀的畫?”

  端木雄怒吼道:“老夫早已將它打爛。”

  段無忌笑道:“就算打爛了也沒關系,此畫就是出去的門戶,在此刀前三尺,向此刀跪下,磕十個響頭,就可出去。”

  端木雄大叫一聲:“原來如此。”只聽得拍拍聲響,端木雄向地面上連擊十掌,接著就是“呀——”地長長一聲,一直向下傳了下去。

  段無忌笑了笑:“老魔頭還不算笨,不肯磕這個頭。”他走到畫像邊,轉(zhuǎn)動機關,石壁開了,正是昔年端木雄囚禁之處,只見地面上裂開一個大洞,通向地底,老魔頭已經(jīng)離開了。

  段無忌走出首陽山,天色正好開始亮了。他長長地吁了一口氣,這一注,他已經(jīng)押下去了,要么,死無葬身之地,要么,獨霸江湖。

  他看著手中的絲帕,這塊手帕已經(jīng)完成它的作用了,他伸手欲將它拋掉,忽又停手。聞著手帕上猶有淡淡的香氣,他想起了手帕的主人,那個刁鉆古怪的小姑娘,崔寧寧。他的嘴角不禁露出一絲笑意,不知道,那個小丫頭現(xiàn)在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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