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君心我心
“在地動的七天之后,我們突然發現鎮子上少了一些人,卻誰也說不上他們究竟是怎么沒的,于是趕緊報了案。官府調查之后發現失蹤的那些人都是縫尸匠,而且不但人沒了,許多針線鋪子里的針線也都消失了個干凈。這件事太奇怪了,可是怎么查都查不出來,于是也就只能這么著了。”
“那時候大家雖然害怕,但也沒有怕到自己丟了飯碗的程度,反倒是因為那些縫尸匠的失蹤,鎮子上其余干這一行的人生意要好了很多。直到后來,又有人去了那座原先被埋在地底下的村子。”
云歇笑了笑:“還真是膽大,之前你講在那個村子中一具人的尸體都找不見,接下來又發生了活人失蹤的事,我還以為肯定不會有人再膽敢涉足那里了。”
柔柔道:“大人不敢,但那些十來歲的半大小子哪里懂這些,恐怕是家里人愈是囑咐著不讓去,他們心里愈好奇吧。當時去的人里面就有我大哥,他們到了那村子之后,原本是想找些新鮮有趣的刺激事,大概是轉了一圈覺得太過尋常,心中不甘,竟然閑極無聊,拿了鋤頭滿地的挖寶……”
江尋意身子微微前傾,道:“挖出什么來了?”
柔柔苦笑道:“挖出來三口大箱子。”
她說到這里頓了頓,臉上露出厭惡的神色,似乎對下面要講的事情十分忌諱,江尋意心念一動已經反應過來:“箱子里面裝的,不會就是死人罷?”
“的確是死人……而且我親眼所見,”柔柔頓了頓,艱難地將下面的話說了下去:“因為挖箱子的事我哥也參與其中,回來之后就病倒了,巫醫說是冒犯了鬼神,需要全家上下所有人都沖著那三口箱子磕頭賠禮才行,所以雖然我那個時候年紀還小,爹娘也還是將我帶去了——那箱子里面的人沒有穿衣服,全身上下都已經腐爛了,一點點模樣都看不出來,我這輩子都忘不了那副場景。”
云歇會意道:“所以才誰都辨別不出來他們的身份。”
柔柔點了點頭,目光中露出恐懼:“要知道當時可是冬天啊!大雪山里冷得要命,要是把人埋起來,就算是兩個月也應該不會變成這個樣子,可那些縫尸匠們才剛剛失蹤了幾天而已,人數也遠不止三個,所以大家雖然懷疑,卻誰也不敢肯定那就是失蹤的人。但要是說箱子原本就一直埋在地底下吧,那現在過去了這么多年,應該早就變成骨頭渣子了,也不應該是這樣,所以一直也弄不明白。”
“雖然死的不一定是縫尸匠,可那場面實在是、實在是太可怕了!本來就不是什么好行當,這下更是人人都嫌晦氣,因此我們這里就再也沒有縫尸匠了,好多手藝也都失了傳。你們要找,還是走的遠遠地去別的地方找罷!”
柔柔好多年沒有提起這件事,好不容易講完了,想想當年的場景,心里也是發毛,想不明白自己本來是打算這輩子都不提的,怎么就又稀里糊涂地禿嚕出來了呢,一時間害怕中還帶了幾分莫名其妙地委屈,撅著嘴看向云歇道:“好啦,我該說的都說完了,這下嚇傻了罷?看你們還信不信我的話。哼,剛才說的熱鬧,現在你們倒是去找啊!”
她這口氣明顯是撒嬌,可惜云歇之前還一副風流倜儻、君子翩翩的樣子,這會過河拆橋,面對著柔柔遞過來的秋波竟像是瞎了一樣,沒有如她所愿好好安慰,反倒一臉害怕都站起身來,慌慌張張拉住江尋意的衣角:“阿尋,柔柔姑娘說的是,這個事實在是可怕,要不然咱們趕緊離開罷!”
柔柔:“……”這太幻滅。
江尋意保持微笑,不動聲色地拽回了自己的衣服。他到底比云歇厚道,拱了拱手道:“多謝姑娘告知。你放心,這件事我們絕對不會向外人提起。”他隨手從袖袋中掏出一枚黃紙疊成的平安符:“這個是……之前一名高僧贈給我的,今天就送給姑娘吧。此符十分靈驗,望它能保你平平安安。”
柔柔帶著幾分別扭接了過來,心里面有點感謝,但又覺得這東西多半沒用,一邊拿又一邊忍不住看了云歇一眼,卻見他專注地看著江尋意的側臉,目光溫柔,唇角不自覺地微微上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不由怔了怔,心中頓時掠過一絲異樣。
正在這時,一個穿著紅裙的女子遠遠跑過來,揚聲道:“柔柔,你娘喊你回去呢。”
柔柔道:“啊,為什么?”
那女子道:“我只聽說你家好像去了不得了的高人,算命很準,你娘要叫你回去算算姻緣。你哥已經走了,你也快去罷。”
柔柔應了一聲,大概是以為自己去了之后不一會就能回來,于是隨手把那個黃符塞進了荷包里,向二人道:“我先回去看一眼啊。”
云歇笑道:“好。今天多謝你了。”
柔柔眼波流轉,似嗔似笑地向他看了一眼,不知怎么想的又回頭瞧了瞧江尋意,這才反身離開。
她這一離開,江尋意立刻道:“走,咱們去那個村子看看。”
云歇道:“你急什么。看河邊那里多熱鬧,咱們先玩會再過去。”
江尋意驚訝道:“你還要去玩?”
云歇一把握住他的手笑道:“難得來一次,就當陪我看看熱鬧唄,老是這樣死死板板的,你不累嗎?”
江尋意被他拽著不情不愿地向前走:“有什么好看的。再大的熱鬧都有散的時候,再歡樂的事都只不過是一時,與其等到以后失落,倒不如根本就不去感受。”
云歇道:“你這樣想就不對了。正因為眼前的歡樂才是真實存在的,過去了就沒有了,我們才要抓住。能開心的時候,為什么不多笑笑呢?”
江尋意不再跟他打機鋒,回頭看他:“云歇,你到底想……”
云歇將胳膊在他肩上一搭,若有深意地道:“阿尋,你可知道,這世間許多能讓人愉悅的事都是需要讓人貪圖的,你貪的越多,過的也就越快活。好兄弟同甘共苦,我只管帶你找樂子,若你肩上的包袱重了,也不如分給我一些。”
江尋意微一垂眼笑了笑,不再反抗,任云歇帶著他向一邊的場子走去。
他們兩個撿的是最熱鬧的地方,只見一群人圍成一個圈正在不停叫嚷著什么,場面十分熱烈。云歇拽著江尋意的胳膊擠到了最前面,見是兩名年輕男子在中間較量,看起來動作倒是有模有樣的,打到最后,其中一個人竟然將另一個人雙手高高舉過頭頂,拋了出去。
被扔出的人摔得七葷八素,直滾到了江尋意腳下才被人扶了起來,咬著牙道:“我認輸了!”
云歇道:“咦,今天不是年輕男女相互相看的日子嗎?怎么還打起來了,難道是搶姑娘?”
旁邊有人聽見他的話,順口接道:“就是不搶也得打呀。今天這樣的日子,要是小伙子們不露幾手自個的本事,又怎么讓姑娘們知道面前這個是英雄還是膿包?不過劉波這小子下手這么狠,估計勝了這一場之后,是沒有人愿意跟他比了。”
劉波意猶未盡,捶了下胸口大喊道:“還有沒有人上來!”
果然無人應答。
底下有人高聲笑道:“劉波啊,你要是還沒比夠,不如把咱們鎮子上那個小奴隸牽出來罷?隨你可著勁的揍,就是打死都不用賠命。”
江尋意微微皺眉,他知道很多地方是有蓄養奴隸的風俗,像這種人一般都是賤籍出身或者犯了重罪,因此被貶為奴籍。如果沒有人愿意出錢購買努力的話,便不屬于特定的人家,人人都可以欺□□罵,就是死了也不會有人問津。
其實這樣想一想,他若果真如陳叔所說是冥坊的女子生出來的,要不是被緹茗仙師抱回來,估計也是個奴隸。
很快,一個蒼白消瘦的少年被人牽了過來,他的脖子上套著一個精鋼制成的項圈,上面還栓了一條鏈子,被人像狗一樣牽在手里,慢慢入場。
額心忽然一暖,云歇的手指輕輕拂過江尋意的眉頭:“又皺眉。這只不過是玩樂罷了,靈隱派不愧是佛家大宗,你這個首席弟子還真是悲天憫人。”
江尋意看了他一眼,突然有些好奇:“我想知道,這個世上還有沒有什么是你在乎的?”
云歇想也不想地道:“你。”他補充了一句:“除了你,再沒有別人了。”
在兩人說話的時候,搏斗已經開始了。
那個被領上來的奴隸少年也不過是十五六歲的年紀,身材十分單薄,往魁梧的劉波身前一站矮了半個頭,一看就不是他的對手。兩個人動起手來更是高下立現,才幾個回合就被劉波一腳踹飛,身上的舊傷都掙裂了,血跡順著麻布外衣凐了出來。
他索性躺在地上不再起來,任憑劉波又踢了幾腳,也是一動不動的裝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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