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耽誤
天闊氣爽,方居正寬袍廣袖在正堂擺弄著著一盆花。那花已經(jīng)沒有花樣,搭聳蔫巴,看著懸懸欲墜的模樣。偏生方居正拿著銀釵來回撥弄,那花兒仍堅強的挺在枝干上,一片花瓣也未落。方計白偷偷覷眼看著,百無聊賴。心神都凝在這朵花上,一時生了莫名的欽佩。十分微妙難言。方居正回頭看他一眼,又看了幾眼花。“喜歡?”
方計白剛要點頭,一個喜字卡在喉嚨,看著方居正的儒雅的面容硬生生沒敢說出口。方居正不以為意,笑吟吟的回頭。撫掌罩在花苞上,溫柔的撥弄摩挲下花瓣。“抱去頑吧。”話罷撒手離開,頤氣養(yǎng)居待久,行走自帶風流。龍驤虎步,腳下生風,到從周身儒雅風流中窺得幾分俠氣。止案桌前。修指撈杯,提壺倒茶。順手翻了兩杯,青竹葉兒湯色碧綠,竹香沁鼻。一杯半滿,熱氣散開方才遞給方計白。--時隔多年,他還把他當孩子。
方計白無意識的接過茶杯,仰頭便灌。微燙略一醒神,不算炙熱,燙歸燙尚在可忍受范圍內(nèi)。瞅見方居正面色微霽,唇邊笑意都帶著幾分氣的模樣。忙雙手捧著茶碗,小聲吹著喝。眼神又黏在那朵花上,方居正掌心一撫。蔫壞花兒瞬間如萌芽春生,煥發(fā)勃勃生機。一展露一伸枝,花瓣沾露嬌艷欲滴,頓時活過來一般。方計白眼睛越看越亮,“師兄,這是幻術?難怪世人稱我們九甲門,這本事街頭賣藝都能吃喝不愁了。”
“說的正是,你是九甲門的得意門生。倒來看看這般小技是故弄玄虛的幻術,還是治病救人的回春術?”方居正不咸不淡攏袖,整袍坐在正堂。徐徐吹著暖茶,見他不答,笑看著他,問,“被鸚鵡叼了舌頭了。這可如何是好,師兄還等著你當街賣藝,好供我穿戴,吃金咽玉呢。”聲一沉,色溫潤而眸帶光,分明不見寒光利刃,方計白卻覺刀光劍影已把周身削片。方居正笑意不減半分,“我們家計白可是有骨氣的很,傲骨瑟瑟跪在人家正院數(shù)月都不帶服軟的,怎么這會蔫了。”
“師兄!”撲通跪下,方計白張了張口,千言萬語永進喉嚨,卻一字也不敢辯駁。方計白又低低喊了聲師兄,“喬師姐真的很苦。我只...”
“是了,我們計白還受了委屈呢。”
方計白頓時一聲不敢吭。心里卻偷偷松了口氣,師兄還肯對他生氣。這是好事,師兄要是連生氣都懶得對他。那他才完了。他這輩子都是方計白置身事外的人了。
“行了,你小子跪上癮了。男兒骨氣一概撐不住,見人膝蓋骨便軟?”語調(diào)低沉,‘軟’字低低一轉,如秋風旋落葉,打了轉兒。隱隱帶了一絲笑意,閑話家常:“蓮許呢。”
方計白抖著肩膀,故意道:“她怕你罵她。”
方計白睨笑,尋了紙硯筆墨,道,“這可不行,蓮許是個愛惹事的。你不管住,指不定日后怎么為她收拾爛攤子。”目光意有所指的在方計白曾經(jīng)受傷的腿上一旋,提筆上書:時歲暮冬,晝寒懸殊。計白周途勞頓,傷寒沾身。久日不愈,蓮許連罪有責,無可一人受之理。奈何喬門弟子,不予授之亦無責教之,遂罷。計白惦記,還盼蓮許勞跑一趟,作以探慰。
方計白伸頭一看便笑了,“太假了,蓮許不會信的。”
“怎么?”方居正微微挑眉,看他有何高見。
“她只會覺得我裝病,才不會來呢。”
方居正認同的點點頭,“不錯,蓮許見信是不會來。逢源見信勢必會讓蓮許跑一趟,不出意外的話,逢源大概也會跟著來。”在方計白一臉你好狡猾的目光下,他悠悠抽出信封,在信封寫下‘喬逢源啟’的字樣。小廝捧著信出去后,方居正背手望著天色,“不知逢源近來可否有事。要是走不開,蓮許這一路上還得派人看著。”語氣惆悵,頗為苦惱。
“傘公子,請留步!”
邵年耳朵微動,恍若未聞。提步再走,兩縷青煙白煙交縱襲過,穿過邵年身體,淡淡縈繞在周圍。青白煙色如霧嶂屛山,逼仄壓力的氣力使得邵年左眼劇痛。折眉!邵年單手捂著眼,急急喚一聲。折眉被邵年的屏障擋著,她這么厲害也出不去,等閑之物又豈會進來。折眉覺得腳底微燙,道不明的酸水腐液如漏雨一般,一灘灘匯聚在一起。噬的折眉裙擺足下都是痛的。折眉提著裙子避過一灘灘毒液,不明所以道:“邵年你很痛嗎?”
邵年一聽她語氣,便知她無事。心下一松,我沒事。唇未動。他回頭,目光一個個掃過來人。一行八人,皆灰衣短褐,眉目端秀如出一轍。竟是八胞胎。每人左袖下皆紋著巴掌大圓形刺繡,袖紋各各不同。邵年一時半會辨不出所以,目光鎖住中間之人。雷霆之勢醞釀眼中,無聲施壓。氣氛劍拔弩張,邵年舉著傘,臉上掛著清淺的笑:“諸位何事?”
左眼里折眉不安分的躁動,咆哮著要出去。折眉何其聰慧,她緊張萬分:“邵年別和他們起沖突。他們是鄴都八族的童子,很厲害的。他們沖著我來的!”折眉灼急不已,他們大概是不會傷害邵年的。如果她猜的沒錯,他們大概以為邵年被她穿活衣了。來‘救’邵年的。
傘公子意識還清醒?
八小童暗暗吃驚,他們心智互通,彼此一個眼神便心領神會。八人一時沉默,拿不定主意還要不要擒傘公子回去。還是出生最晚的小八點醒了大家。鄴都能穿活衣的鬼有幾個,若這是個道法高超的千年老鬼,放出鄴都豈不禍害。寧可錯殺不可放過,先擒回去讓八族長老辨一辯。了不得咱們兄弟八人跪著給九甲門負荊請罪便是了。
九甲門。
一時八人更沉默了,不僅沒被小八的話鼓動起來。原本欲欲越試的人都冷靜下來。鄴都八族多日未擒邵年,何嘗不是懼畏九甲門。傘公子母族是九甲門的人,對陰陽術法,奇門洛書無不精通。其實放了邵年回去也不礙事的,他家人總會為他驅(qū)一驅(qū)鬼。介時,他們只需向九甲門討要一番老鬼的囚禁之物便是。--后半句,說的誰都沒有底氣。
邵年等了又等,按捺著性子再等了又等。“諸位?無事邵某便不陪諸位站著,先走一步了。”
“傘公子,我等是鄴都八族的下從,鄴都近來野鬼泛濫,最喜捉活人做衣。傘公子入鄴都來,我族未曾招待,實乃抱歉。而今公子離開,還勞您跟我們跑一趟。待我族人為傘公子探察下身子,確保無晦物沾身。他日見了陳蕓陳格前輩,我們也好交代。”
“不必了。來前家里曾贈我平安符護身。邵年再次謝過諸位好意。告辭。”
邵年左眼滑下一滴玲瓏血淚,血色鮮紅濃亮,好似一塊血潭寶玉。小巧如豆,懸懸欲墜。正當邵年一字一句,逼得八小童無話可說之際,血淚無聲無息留下,邵年還未察覺。八小童眼睛大亮,“傘公子若有護身符,又怎會被捉鬼煙迷離出血淚。那老鬼藏在你左眼里!還請傘公子速速和我們同去,除去這老鬼。”
邵年摸臉,一滴血淚暈開在左頰。白皙襯著鮮紅,更襯著公子如玉,少年翩然。邵年朗聲一笑,唇角冷意斐然,“好,我到要看看你們誰敢摘我眼睛。”
八小童面面相覷,沒聽懂。不過他們知道邵年肯跟他們走便足以了。
方居正在明昌陂住著,明昌陂離皇城臨安城很近,卻隸屬連華洲。臨安沒封皇城前,幾百年前也曾是連華洲極小的一個地方。自夏帝建都后,幾百年下來,不僅吞并了周邊的燕云州和嘉州的部分城鎮(zhèn),硬生生把臨安城擴建成三州交壤的中心。燕云州、嘉州和連華洲都成了臨安的屏障。蓮許一來這就發(fā)現(xiàn),這里比任何地方都要繁華。不僅僅是因為皇城的原因。
喬逢源便笑:“這里地處交通要塞,若非皇城建在此,這里還要熱鬧。”臨安對往來商賈過城排查都極為嚴格,越靠近連華洲,越為苛刻。
蓮許十分嫉妒道:“方師兄家里一定很有錢。”方居正是東府刀客,東府便指的是連華洲以東一代。
“唔,不錯。你嫁給計白之后也能很有錢。”
“師兄!”喬蓮許氣呼呼的撲過去,勒著打趣她的喬逢源脖子。“你還說不說,你還說不說。”喬逢源連連告饒,“不敢不敢。”喬蓮許噘著嘴松開手,“師兄你也真是的,什么玩笑都開。再說了。居正師兄又不是方計白他爹。”
喬逢源覷著她:“差什么。”
“師兄你太壞了!”
可是,居正師兄不喜歡她啊。喬蓮許有些難受的想。
計白,等你找到喜歡的人,我一定不纏著你。我不會一輩子都耽誤你的。就,耽誤你幾年,小小的幾年,好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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