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痛快
何念跳在往生河里不斷打撈,眼淚滾濕整張臉。她撈出一團又一團微閃光芒的,又傷心的扔下。趙照暉站在旁邊看著,有些生氣:“你把折眉的記憶撈出來她就會感激你了?閻君不讓我們帶著記憶去人間可謂用心良苦。你要折眉鬧成悅彤和賀弘那樣你才開心。”
“我不要她感激我!”何念別扭的吼道,“那能一樣嗎。折眉有了記憶,就不會那么傻乎乎心甘情愿的做邵家的工具。悅彤姐姐和鬼皇子是糾纏前塵,折眉不是。折眉被小人哄騙了。”
“好好好。”趙照暉不想和她啰嗦,三步并做兩步跳進往生河。掐著何念腋下把她抱在往生河邊一顆裸/露的大石頭上。指了指干處:“坐這。”何念腦袋昏昏漲漲,往生河吞噬人前世今生的記憶,幸而何念生前記憶早就獻祭給百鬼鎮做運轉了。做鬼的記憶往生河是不吞的。她揉著太陽穴,迷迷瞪瞪看著趙照暉,“你不暈嗎,還是我來吧。”
怎么不暈。趙照暉左搖右擺,使勁搖著腦袋。眼前還是花白一片,腳步虛浮,深一腳淺一腳掙扎了幾次,最終還是一頭栽進往生河里。“阿暉!”何念擰著裙子還不及半干,撲通跳下水,涉水過去撈趙照暉。她拍著他的臉,惱道:“你這么多年只記著追虞嬈了。這么點反噬都受不...”話未說完,自己也一頭栽進趙照暉胸膛。
夜游神換班時路過奈何橋,這才看見兩人,忙通知地府陰差。牛頭馬面雙手環胸睨著往生河里的兩人,判官的執筆小童被他們拽來畫畫像,小童苦著臉照著何念趙照暉的狼狽曖昧,栩栩如生拓在紙上。收筆央求道:“萬萬不能說是我畫的啊。”牛頭馬面渾不在意的揮揮手,這才雙雙打撈兩個落水狗。
小童躡手躡腳回到判官所,“站住。”判官站在桌前翻著書,頭也未抬:“干什么去了。”歇過午覺起來,便見小童不見蹤影,原是隨口一問,小童抖成篩子。壓聲沉道:“說。”小童撲通跪下,支吾著聲說:“...馬面叫我去畫像。”判官最忌諱人提百鬼鎮。
判官一忖,畫像而已,何必懼怕。他扔了書,招小童到身邊。“畫像?”小童被他笑瞇瞇的樣子嚇得一哆嗦,閉著眼睛大喊道:“畫的是百鬼鎮的何念姐姐和照輝哥哥。他們掉進往生河了,牛頭馬面說要留他們笑話。”
“往生河?”判官若有所悟,自動濾掉了百鬼鎮三個字。想了想,自書架上拿下天命書細翻。良久,嘴里才吐出兩個字,“邵年。”啪合上書,拎起顫抖的小童,“小折眉的記憶被扔在往生河。你何念姐姐撈不得,這幾日無事,你蹲河里好好撈撈。哄你何念姐姐高興了,她來興師問罪時我才好保你。”
小童苦著臉:“她能問什么罪。”
“畫像。”
小童抱著頭去了。
肖宕令人牽了兩匹馬,沈河在一旁試著百里醉生的身體。因喬金花的緣故,膠州算九甲門的半個大本營。膠州地界有結界,連百里醉生的身子都受不住。加之那個神秘男子的出現,沈河受了重傷,棄軀殼逃跑。萬幸蕭紅玉剛死,埋在膠州地界外不遠處的興姜山。沈河有了新軀殼。一直在調息養魄。直至偶然再去興姜時,意外發現百里醉生的軀體倒在茂密的草叢里--竟還未腐爛。
沈河這才重新審視起這位百里家族的傳人。百里家族人死后尸體不腐他是知道的,但那要建立在這具軀殼里有魂魄寄居的前提。如不然,百里隗楚的白骨她也拿不到。百里醉生修為竟還比百里隗楚還厲害嗎?沈河一時半刻想不明白,只能將百里醉生身體藏在山洞里,以備不時之需。
“紅,沈河,給。”肖宕遞過韁繩。
沈河翻身上馬,動作利落。“我們可要快點了。以折眉的性子,勢必會見了虞嬈何念他們才會走。七月十五一過,他們出了鄴都,我們便不占任何優勢了。”肖宕邊策馬,邊問:“什么優勢?”
沈河冷著眉眼。路景一閃而過,颯颯冷風吹得臉皸疼。“鄴都是我的地盤。”肖宕便明白了,自己的地盤干什么都方便。喬蓮許不就是占了地利人和的優勢,才將他們玩的團團轉嗎。
剛一到鄴都,肖宕便倒下了。臉色慘白,唇無血色。一摸鼻息,微弱的幾近斷氣。沈河沖出去想要請大夫,想起這是鄴都,驀地頓足。關門關窗,掌心紅光泛泛,直朝肖宕周身掃去。瘸腿盡力將自己縮成微不可見的一團了,還是被沈河揪出來。沈河厲聲問:“好大的膽子!誰讓你這么做的。”
瘸腿梗著脖子,青筋直跳。“我借他做衣服。”
沈河揮袖一掃,瘸腿差點被魂飛魄散。“誰讓你們拿活人做衣服了!”沈河呲目欲裂,咆哮聲欲撕裂一般。瘸腿忍著靈魂殘破的痛,“沈河大人,你有好東西怎么能藏著掖著,我們敬你愛你。你卻只教親近的人穿活衣。”他冷笑連連:“世上哪有那么多死人供我們穿,一件衣服穿不過半月便開始腐爛。鄴都八族已經恨不得對我們啖血吃肉。”眼眶的淚撲撲落了滿襟,他哽咽道:“沈河大人,你厚此薄彼。我今生所愿不過是不在困居鄴都一隅,終日不見陽光。我,想念人間啊。地獄不收我們,投胎也不許。沈河大人,您不是最愛護我們的嗎。”
沈河頭痛不已,“誰告訴你我會穿活衣了。”
瘸腿瞪著眼說:“他是什么。”他指著肖宕,理直氣壯:“前兒不久我可見了,一個極厲害的小女鬼不僅穿著活衣,那活衣還是血氣方剛的男人。二十出頭,正是陽氣最足的時候。乖乖,女/體寒陰至此還能穿活衣。我這輩子都沒見過。”
沈河心一顫,折眉!
沈河看了眼肖宕日愈紅潤的臉色,急于送瘸腿離開。“我知道了,你先走吧。穿活衣的本事我也不會,等我抓你你說的那個人,再教你們。”
瘸腿一點不信,指著肖宕問:“那沈河大人帶著個活人來鄴都干什么。”
沈河煩不勝煩:“以備不時之需。”扭著瘸腿甩到門外。
回頭時,肖宕已經醒了。半支著身子,衣衫不整,領口大開。臉上紅潮未褪,唇色還見慘白。眼中笑意,問:“什么不時之需?”沈河暗惱,咒罵一聲。肖宕輕咳一下,躲閃著眼睛問。“我睡了多久,天還未亮嗎?”鄴都天氣奇怪,晝短夜長,游魅極多。和世間是完全相反的兩個模樣。尤其近來鬼門大開,出來做生意的商鬼更是看的肖宕眼睛都直了。
直感嘆,“生生死死,不過是換個形態過活。”
“你這想法倒獨特。”沈河淡道。
“你看,人死為鬼,陽間少一人,陰間多一鬼;鬼投胎為人,陰間少一鬼,陽間多一人。生生死死逆反,可不是通的。”
沈河咂摸一下,“你說的有道理。”頓一會,又反問道:“那術士們又何必與我們過不去,可見那些自詡大成者還不及你看的分明。”
肖宕噎了一下,半晌不知該說什么。
沈河望了他一眼,輕笑一聲。看向手中茶杯。月色偏滿,杯盞月影。
“折眉這個傻子,來了鄴都竟還被邵年控制著。”無聲嘆息,心思暗定。
一大清早,折眉拉著神色并不愉快邵年收拾東西。邵年面色不虞,心里卻偷偷松了口氣。鄴都是他的魔障,膠州有多少人護著他。鄴都就有多少人護著折眉。煉化折眉是他理虧在前,他百口莫辯。
可如今不是說給他換個眼睛,他就愿意放走折眉。或許五年前他愿意,五年后無論如何卻都是不愿意了。
折眉已經不僅是他的眼睛,還是他的骨血,他生與之靈魂的另一半。
怕什么來什么。
下客棧時,大堂人鬼交雜坐著許多人。昏暗的天色,穹空一抹暗藍如潮水般褪開,露出影影綽綽一團圓形,分不清是月亮還是太陽。只覺光線明亮。其中兩個人一下子吸引了邵年的注意,兩人獨占一桌,在熙攘的人群中略顯突兀。邵年看見肖宕心中一跳,折眉的目光則定在肖宕身邊的‘百里醉生’身上。邵年疑惑道:“那個小姑娘呢。”
“她在。”折眉聲音冷靜。
折眉素來是活潑調皮的性子,她一冷漠一暴怒邵年都格外緊張。邵年疾步走出客棧,‘百里醉生’出聲攔住他。“折眉,我想跟你說幾句話。”話音一落,不待折眉答好或不好,邵年先一步關了屏障。“必須我在場。”這是他的底線,不能讓步。
沈河不予置否。折眉不想再外人面前跟邵年生氣,惹人看笑話。對‘百里醉生’道:“沈河,跟我上樓。”
沈河從善如流,上樓關了門窗。“折眉你記不得前塵,總還記得你姐姐尸骨未埋吧?”
折眉沉默好一會,啞聲道:“記得。”
“你要當他眼睛我不反對,我只當辜負了你姐姐。沒有做到應諾她的事。”沈河一改常態道:“不過,你打算做邵年一輩子眼睛,總不會讓你姐姐也跟著不埋一輩子?”
“當然不是!”
沈河不說話,那眼睛望著她,似乎再問你還有什么好辦法。
折眉垂淚,“沈河,別問了。你讓我干什么都好,我答應。”
“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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