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史母的思路，史氏恍然想到，對啊，她娘家侄女原是奔著宮里去的，萬一成了敏兒的競爭對手怎么辦？敏兒身上流著賈史兩家的血脈，相貌品格又比娘家侄女強上百倍，若政兒娶了她娘家侄女，敏兒能得賈史兩家的支持，豈不是兩全？

　　雖然嫂子不大喜歡她，可若她女兒進了賈家的門，兩家關系想要不親密也難。打定了主意，史氏也不藏著掖著，直接向史母吐露了心聲。

　　這卻正是史母想要的。

　　說實話，今上是從太子之位登基的，是以朝廷上也認為太子奪位的希望較大。可依史氏看來，太子雖好，史家的女孩兒身份上卻低了些，未必能成為側妃。既然如此，榮國公的嫡次子，也不失為一個好選擇。

　　事關史家大嫂的親女，史母不好越過兒媳，便對史氏說，“你既央了我，我便同你嫂子說道說道。只有一事：萬不可走漏風聲。無論成與不成，只我們自家人知曉，沒得鬧的滿城風雨。”

　　臊得史氏滿臉不自在。

　　這母女兩個的手段如出一轍，史母哪里沒看出來，如若不明說，史氏為防嫂子舍不得放棄送女入宮的機會，必要放出兩家議親的消息，逼迫嫂子把侄女嫁過來。

　　把話挑明了，史母又道：“你放心，大姐兒的親事，我能做一半的主。剩下的，只要說服你哥哥就好了。你哥哥素來最聽我的話，不怕他不同意。只你別惹惱了你哥嫂，他們吃軟不吃硬的。”半晌，又忍不住說了史氏一句，“若你能拿捏住赦哥兒，又何必為此百般籌謀？”

　　說的史氏低頭不語。

　　又傳授了些心得，史母方帶著兒媳告辭。史氏送她們出去了，方回了自己屋子。

　　晚間賈代善回來，史氏便主動與他說起此事，“今日我母親帶著我嫂子過來了。聽說我們府里大姑娘定好了人家，我母親還拉著我好生感嘆了一回。——好像一眨眼，兒女們就長大了。從前養我是這樣，如今我養大姑娘也是這樣。這些日子，看著張氏里里外外的張羅嫁妝，心里難受的緊。你說這日子，怎么過的這么快呢，連敏兒，也快及笄了。”

　　賈代善略有感傷，“是啊，孩子們轉眼就大了。大姑娘的嫁妝，如今準備的怎么樣了？”

　　賈代善的庶長女，賈大姑娘，年紀比賈政還大一點。史氏一直沒提出來，賈代善也忘了。如今十九歲，也算是個老姑娘，是以史氏急急從落第的年輕舉人里找了個老實人，賈代善并未反對。

　　史氏笑道：“準備的差不多了。只是二姑娘……”

　　“二丫頭今年十六還是十七？”賈代善回憶著，“也到年紀了。大姑娘也罷了，畏畏縮縮，上不得臺面。這個只怕還好些，可別耽誤了。”

　　“我想著，二姑娘和三姑娘是同一年生的，不如趁機一起定下來吧。”史氏又忙補充道，“趁著如今京中青年才俊多，先定下來，過個一年半載的，再嫁出去。”

　　賈代善不甚在意的說，“也罷。人選你自己看，看好了送來我過目。”

　　“說起來，政兒還是三姑娘的哥哥，這哥哥未成婚，妹妹倒先嫁出去了，說出去不好聽。”史氏試探道，“關于政兒的妻子，老爺可有什么好人選？”

　　不管是誰，別是王家的就行了。雖然不覺得王夫人在其中起什么關鍵作用，可賈代善就是膈應。他沉吟片刻，見妻子眼巴巴的看著他，到底心軟了一瞬，“你有什么好人選？”

　　史氏眼睛一亮，含蓄道：“今兒大嫂說起我那娘家侄女，樣樣都好。舊年我也見過她，只不知如今出落的怎么樣了。”

　　史家的女兒？賈代善回憶了一瞬，確定長子曾說過史家一門雙侯，便道：“等大丫頭出了門子，你不妨回娘家看看。若是大舅哥滿意政兒，也是政兒的造化。”

　　國公爺居然應了？史氏欣喜若狂，又不敢置信。賈代善見了，未免心酸，只低低嘆了一聲，“以后你和赦兒好好的，也不必總是呆在佛堂里了。”

　　這是，徹底解了自己的禁足？

　　史氏愣了。

　　要說賈代善，也是個狠心人。這些年陸陸續續，賈赦說的全對得上。于是對于長子所預言的未來，賈代善越發氣憤史氏的不作為，或者還推了一手。加上史氏讓爵的話一出，可謂戳爆了炸彈，賈代善一直無法原諒妻子，史氏也就一直被禁足著，不得出外面交際。

　　當然，不可能一直把人關在佛堂里，不然，好人也會被逼瘋。禁足了兩三個月，史家來鬧過一場后，賈代善只是讓史氏“病了”，從此深居簡出而已。

　　在史氏“被病”的日子里，她做了各色針線，大多數是給賈赦的。又聽下人說，史氏在為全家人祈福。賈代善以為妻子改過了。他卻不知道，史氏是靠著對冷血的丈夫和不孝的長子的怨恨撐過來的。

　　是以賈代善話一出口，史氏最先感到的，不是驚喜，而是茫然。緊跟著，是滔天的怨氣。

　　這樣一個喜愛熱鬧、愛大說大笑的女子，她為老賈家嘔心瀝血，卻換來近十年深居簡出的結果，叫史氏不怨也難。

　　賈代善隱隱發覺了她的怨，卻又不敢肯定。

　　在他看來，史氏有什么好怨的？禁足早就解了，剩下的，只是讓史氏消停點而已。她自作自受，連史家鬧了一場，最后還是捏著鼻子認可了他的處置。若不是念在夫妻一場，以及她所出的二子一女，這樣的亂家之源，賈代善早讓她病逝了。

　　留了后手的代善，自覺史氏翻不出什么風浪來，便不再追究，把方才的感覺拋在身后了。

　　不過半年，在一片兵荒馬亂中，走完了三書六禮，并沒有什么人關注的賈大姑娘就這樣出了門子。對于此事，賈赦除了一個“大妹夫還是這個人”的念頭，什么感想都沒有。因為他正忙著適應侍衛處的生活。

　　秋去冬來，等賈赦好不容易才不再覺得每天早上要去侍衛處報道、晚間才回來的日子痛苦的難以忍受，并對此習以為常時，史家的小表妹和賈政的親事也定下來了。

　　對于弟妹變成另外一個人，賈赦總覺得心里怪怪的。好在他和王夫人最大的交集，無非是賈赦怨恨王夫人當著榮國府的家，又挑唆王熙鳳放利錢罷了。他打定主意不叫王熙鳳進門，對老二媳婦是誰這個問題，也不放在心上了。

　　翻過年，京中，不，舉國最惹人注目的一件事，是開春后的大選。

　　賈代善是榮國公，國公是超品的爵位，因此賈家四個姑娘里，除了已經出嫁的賈家大姑娘，過了小定的二、三姑娘以外，只有唯一嫡出的四姑娘賈敏要參選。——雖然賈代善有意林江，不過京里不興女兒嫁的早，加上賈敏年未及笄，兩家只是私下里合了八字，明面上并未過定。

　　大周的大選有一點比較人性化，表面上是父親官職在三品及以上，年紀在十四至十六歲之間的女子都得參選，不過允許私底下自行婚嫁，定了親的都不用來，私底下說好了的，也只需上報內務府，內務府自然會安排。

　　這也是賈敏所言的“不過走個過場罷了”。

　　賈赦一心認為，既然賈敏前世嫁給了林海，那么這一世的大選，應該也不會出什么意外。不過他顯然忘了，上一世因著林老夫人著急抱孫子，賈家早早和林家過了定，只等賈敏一及笄，就嫁過去，是以賈敏并沒有參加這次的大選。

　　恰恰是這次大選，賈敏出了點意外，讓她的親事徒生波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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