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你聽說了嗎？昨天唐家二老爺將周公子腿打折了……哎喲哎，你沒看到哎，周大人都要發狂了，差點和唐大人打了起來……”

　　一早縣衙里的衙役就在三三兩兩的竊竊私語，聊起來了昨日夜里驚動尹川的一個大事兒。唐家二老爺在外私養的水仙姑娘和周公子私通，被唐二老爺當場捉住，驚怒之下，唐二老爺酒上頭，把周公子的腿給敲折了。

　　“你還沒說全呢？”衙役乙見衙役甲那賣弄的樣子，白了一眼道。

　　“怎么說？”

　　見別人好奇的眼光都看了過來，衙役乙頓時得意起來開始繪聲繪色的繼續補充道：

　　“嘿，我家婆娘說的，其實昨夜啊，唐二夫人，也去捉奸了，這不都正好都趕上了，那唐二老爺盛怒之下，推到了前來哭鬧的唐二夫人，據說唐二夫人頭還摔破了呢？”

　　“真的假的？不會吧？”

　　見眾人不相信的眼神，衙役乙不樂意的吼道：“我還會騙人不成！我家婆娘的一個遠方侄女在唐府當差呢，她說的，還能有假？”

　　李明錦一早起來就在二堂內辦公，外面傳的如何，李明錦雖然沒有去聽，也能猜到。倒是劉青一大早就出溜達了，晌午的時候，興沖沖地的跑到書房對李明錦大叫道：

　　“小錦，小錦，哈哈，樂死我了。今天外面都傳遍了，這下唐家和周家鬧開了，最頭疼的還是那周大人，本來過幾日就要走了，誰知出了這禍事……”

　　劉青說的幸災樂禍，李明錦聽了暗自好笑，搖了搖頭，手上的筆卻是未停，邊批著公文，邊隨口問道：

　　“周府現在有什么動靜？”

　　“聽說，周家請了不少大夫，唐家也送了不少大夫，不過那些大夫都被掃地出門了，后來我去打聽了一下，說是周公子的腿怕是難治，即使接上，也是要留下后遺癥。”

　　李明錦聽罷，心中有些沉重，這周公子能碰上那個水仙，身后就有自己的推手，如今他落得這樣的下場，以后只怕難以繼續科考了。在晉朝身體有殘缺者，是不允許科考做官的。如今也算毀了他。

　　劉青說完見李明錦臉色難看的沉默著，摸了摸腦袋疑惑的問道：“小錦這么了？”自己有說了什么不對的嗎？

　　李明錦低聲的自我嘲笑道：“我這算不算間接的害了他？”

　　劉青聞言，才算知道李明錦在糾結什么？沉默了一瞬之后，小心的開口開解道：

　　“小錦，雖然我們推了一把，但是要是周公子自己不貪圖美色，如今也沒這禍事不是？而且尹川被周公子糟蹋的良家女子也不在少數

　　。這只能說是報應不爽吧，你就不要自我怪罪了！”

　　李明錦淡淡的笑了笑，沒有再說。即使再來一次，自己仍然會這么做。

　　周大人盤踞尹川多年，有多少案子在身？眼下自己上任不過月余，遞到自己手上的案子就有十幾樁，這還不算自己暗里翻閱卷宗發現裁判不公的。

　　周府，周大人和周夫人在兒子床邊守著，已經一夜了。周大人面色憔悴放佛一夜之間老了十歲，周夫人則是儀容不整，發飾散亂的只顧著抱著兒子的手痛苦。周懷斌神志不清的不時的哀嚎一直不斷，斷骨之疼，如何能不痛。

　　然此刻周大人的心里卻是傷子毀子之痛，周懷斌是周大人獨子，自小小有慧名，雖是這風流個性讓周大人頗為頭疼，但在周大人心里，自己的兒子，可是比誰都好，自是在周懷斌身上寄予了很多希望。

　　如今兒子這番模樣，周大人不會去怪兒子先招惹了那娼女，卻是記恨唐家明知周懷斌是周家獨苗，仍然下了狠手，毀了周大人的希望。想到這些，周大人就恨不得吃其肉啖其血！

　　“爹，我疼……嗚嗚，爹，我腿斷了，好不了了！爹！”

　　“老爺，我的兒啊，我也不活啦……老爺，你可得給我兒報仇啊！”

　　聽著兒子凄厲的叫喊聲和夫人痛不欲生的哭嚎聲，周大人緊咬的牙關，傳了絲絲血腥味，他雙眼通紅，眼角睜大欲裂，咬著牙一字一句恨聲道：

　　“唐淮正！唐淮易！唐家！好！好！好！”

　　此時的唐家也是一團亂，唐二老爺，趁著酒勁傷了周公子和其夫人，待到酒完全醒了之后，也是后悔不已，然事情已經造成，再怎么后悔也無用，面對唐大老爺唐淮易的責難，唐二老爺也是態度甚好的點頭認錯。

　　“你說說你，不就一個娼女，要多少個沒有啊？眼下傷了周公子，你讓我怎么和周大人交代��？”

　　唐淮易一想到周大人，點著自己的鼻子對自己罵道，要魚死網破的時候，真是羞惱的恨不得抽死唐淮正，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大哥，我知道錯了，不是多喝了幾杯酒嗎？這，這就腦子犯渾……”唐二老爺滿臉委屈的認錯。要不是那周公子，與自己的女人私通，會發生這樣的事嗎？

　　唐淮易已經不想再廢話，總之要去先認錯，強忍著平復了一下怒氣，直接拍板道：

　　“等會你就跟我去周家認錯去！”

　　“周人人不是說，姓唐的與狗不得入內嗎……咱家送的大夫都被打了出來，我們……”

　　聽到唐淮正的膽小糾結的話，唐淮正剛剛下去的怒氣，復又騰空升起，眼睛瞪大，臉腮一鼓一鼓，喘著粗氣兒指著對方的鼻子罵道：

　　“不讓入就不去了嗎？早知現在，何必當初

　�。∧阕约簛G人不夠，現在還累的我跟著和你一塊丟人！咳咳……”

　　說到激動處，連聲咳了起來，唐淮正見老哥快氣的吐血，再不敢吱聲，趕忙點點“是，是，是”道。

　　唐淮易正咳著，就聽到外面小廝急促的聲音傳來，

　　“大老爺，不好了，不好了，大老爺！”

　　“混賬！你才不好了！”

　　唐淮易剛盛怒的吼完，只一瞬間，唐淮易貼身小廝急匆匆的喘著氣兒跑了進來喊道：

　　“大老爺，不好了，宋家舅爺帶著好多人來了，說是要接二奶奶回去！”

　　“什么？”

　　唐淮易聽罷，瞪大眼睛驚道，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怕什么來什么！回過神了復又恨聲的指著唐淮正罵道：

　　“都是你，你看看你，啊，你看看，為了一個娼女，竟然傷了自己的夫人！宋家來人了吧！你時候怎么辦！”

　　“我那是失手！”唐淮正縮了縮肩膀嘟噥了一句。

　　唐淮易見狀，更是惱怒，“你，你！你還頂嘴啊，失手？宋家會說你是失手嗎啊？”

　　又想起宋家人已經來了門口，指著唐淮正氣惱的吼道：

　　“愣著干什么？還不快去迎接宋家的舅兄！”

　　說完甩著寬袖就疾步出來了，唐淮正見狀也低著頭跟著唐淮易的后面。

　　宋家的人已經進了前院，為首的宋志方，見到姍姍來遲的唐淮易和唐淮正，面帶的怒色的質問道：

　　“唐兄，今天滿城都在說你們唐家苛待我宋家的姑奶奶，這只怕不是傳聞吧！聽丫鬟說，姑奶奶被姑爺為個娼女傷了頭，現在人還是昏迷著！你唐家好家風，我還不知道有為了妓妾傷主母的事來！如今這等大事你唐家竟然還想瞞著我宋家，要不是有人私下報信，我竟還被蒙在鼓里！”

　　說完了瞪了一眼一旁縮成鵪鶉樣的唐淮正，不給唐淮易出口辯解的機會又接連說道：

　　“今兒個我來，也不說別的，既是你唐家照顧不周，我們宋家總是不缺姑奶奶一碗飯食！”

　　唐淮易由著宋志方，左一句數落右一句數落，覺得臉都丟盡了，心中也不可能沒有怒氣！但是此時無法，是唐家有錯在先，只能拉下臉陪笑道：

　　“宋老弟息怒，息怒，都是我這不成器的弟弟，當晚情況混亂，你也知道舍弟昨晚多喝了幾杯，真是不是故意，失手，失手……”

　　剛說完，見宋家眾人聽到失手的時候，面起怒氣，復又解釋道：

　　“不過失手傷了二弟妹，卻是舍弟的錯，眼下他隨你們處置！宋老弟先消氣兒，二弟妹眼下傷勢未愈，確實不易動彈，不過宋兄放心，唐家已經請了好幾位大夫，輪番在醫看！”

　　唐淮易一遍做低伏小的安撫著宋家眾人的怒氣，一遍眼神示意一旁的弟弟，唐淮正接收到了哥哥的眼神，立馬跪在地上對宋志方保證道：

　　“大舅哥，我錯了，我保證以后絕不敢再犯了

　�。〉确蛉诵褋�，我親自向夫人賠禮道歉，夫人想如何處置我，我都絕無怨言！”

　　話都說到如此份上了，宋志方心里的怒氣已經消了大半，在宋家兄弟眼里，男人好色并不是什么大事兒，當晚喝酒自己也在場，確實喝多了，要真是唐家敢苛待姑奶奶，他宋家也不是好惹的！如今到唐家也不過是要宋家表個態！

　　“大老爺，二老爺，二夫人醒了！”

　　“醒了？宋兄，放心，二弟妹

　　因著女眷內房，男人們不便進去，宋志方的夫人帶著宋家的女眷進去了，不一會兒里邊兒傳來一陣斷斷續續的哭聲，屋外男人們聽著，只當是唐二夫人委屈。誰知道，一瞬間，里面沖出來宋夫人面帶驚恐的朝屋外的眾人喊道：

　　“不好了，不好了，夫君，姑奶奶！姑奶奶沒氣兒了！”

　　“什么？”

　　這下院子里面所有的人都驚恐不已，尤其是唐淮易和唐淮正！怎么會這樣呢？昨夜大夫看過之后才說，頭雖然傷到，內里有淤血，但只要吃藥，就無性命大礙，為何會這樣？”好好的人突然就沒了？

　　宋家眾人早已顧不得什么男女之防了，都一窩蜂的擠進了屋子里，宋志方疾步走到妹妹的床頭，就看到妹妹眼睛還睜著，嘴角歪著留著血跡，死相極為恐怖痛苦。一時之際，五雷轟頂般身子晃了晃，失聲痛哭道：“采霞，哥哥來了，哥哥來了，你睜開眼睛看看哥……不要睡了……”

　　唐二夫人是宋志方一母同胞的親妹，自小感情甚好。如今陰陽兩隔，宋志方一時之間似是接受不了，宋大夫人見狀擔心不已，忙焦急的拉著對方哭道：

　　“老爺，你可不要嚇我，妹妹，不能讓妹妹走的不安啊……”

　　“娘，娘，你不要死，舅舅，娘睡著了……哇，我要娘……嗚嗚……”

　　唐二老爺有三房小妾，先頭生了兩子兩女，唐二夫人只在前幾年方生了一個幼子，是二房的嫡子。此時才四歲的唐穆賢看著母親一動不動的慘狀，驚哭道。

　　相比于唐淮正的驚嚇的六神無主的只知道傻傻站著那里，唐淮易則是率先反應過來，事有蹊蹺！于是他瞪大眼睛往前幾步對著已經出來的丫鬟怒質問道：

　　“到底什么情況，給我一個字一個字的說清楚！”

　　小丫鬟被唐淮易的怒氣嚇的瑟瑟發抖，抖著嗓子顫聲哭著回道：

　　“奶奶，巳時喝過藥之后就睡下了，一直沒有醒來，剛剛我們進去的時候，見奶奶哼了一聲眼睛睜開了，以為二奶奶醒了，就過去看了看，誰知，誰知，二奶奶接著抽搐了幾下又厥過去了，奴婢們上前探了探鼻息，才發現，發現……奶奶，奶奶已經沒有氣了……嗚嗚……”

　　唐淮易原本就心煩，如今見丫鬟哭喪的直打嗝，聽了更是心煩，抬腳踹翻了她大吼一聲道：“滾！”

　　“哥，怎么辦？我真的不知道，我不想的……嗚嗚”唐淮正回過神的時候，就已經知道，這次簍子捅大了，要是人沒事還好，如今夫人沒了，宋家又如何交代？

　　唐淮易不理會唐淮正的哭訴，一把甩開揪著他袖子的六神無主的弟弟，罵道：“都是你，如今知道怕了？”

　　房中宋家眾人正在痛哭，待見到唐家兄弟二人進來，一股腦的用憤恨的眼光等著二人，如果眼光能殺人，估計唐家兩位老爺已經死上多少回了

　　。

　　唐淮易雖是知道自己無話辯駁，但還是硬著頭皮上前安慰道如喪考批的宋志方，“宋老弟，這事，現在疑點頗多，不過你放心，在下一定會給宋家一個交代！”

　　他不提還好，一提宋志方更是心中恨極，只見他重重的用袖子糊了一下眼淚，站起身對著唐淮易冷笑怒問道：“交代？呵呵，人都沒了，你想怎么交代？今日你唐家不仁，就休怪我宋家不義！這個仇，我宋家今日所在的人都給我記著！我們走！”

　　呼啦啦的，宋家人帶著仇恨和怒氣走出了唐家的大門，唐淮易眼看阻止不住，情急之下，威脅的話脫口而出：

　　“宋老弟，可還記得十年的事情？”

　　宋志方聞聲回頭瞪著唐淮易冷笑：“你這是燒窯的在威脅賣瓦的么？”

　　在街市上的一個不顯眼的破舊角落，周家的一個小廝將一個錢袋子偷偷的塞給了另外一個小廝打扮的人，輕聲道：“噥，這是給你賞錢！”

　　那拿錢的小廝，顛了顛錢袋的分量之后，眉開眼笑的哈腰點頭道：“大爺放心，事情已經辦妥了，那小的就先走啦！”

　　那周家小廝聞言不滿的呵斥道：“什么事情？記住，什么事情也沒有，只不過隨口說了幾句話而已，知道了嗎？想活命就別多事！”

　　“是，是，小的明白！”那小廝也被嚇到，忙搗頭如蒜似的應道。

　　周府書房內，那回來的小廝進來復命，周大人面目深沉的點了點表示知道之后，就未再說其他，小廝有些吞吐的問道：

　　“大人，這次為何不讓小的，直接解決了那人？”那人自是指唐府的那個小廝。

　　周大人聞言，搖頭冷笑：“為何？如果此時這小廝出事反而會引起唐家的注意，就是要一切都正常，讓他宋唐兩家徹底翻臉！再說本官過兩日就走了，也不想在此時節外生枝！”

　　“還是大人高明！倒是幫了這李大人一把……”

　　“哼，我兒之仇，不共戴天，便宜了誰幫到了誰，本官現在管不了，總之不能便宜了唐家！”

　　在縣衙內忙著公務的李明錦，在下午的時候特地帶了補品藥品，去周大人家探望了一番，對周公子的遭遇唏噓不止，周大人眼下也無心情招待來客，只是言語之上感謝了一番李明錦。

　　李明錦也是善解人意的說出，要是有需要幫忙，盡管開口，之后就帶人回了縣衙。

　　晚飯之前，陶文等人已經打探的消息，告訴了李明錦。李明錦不由感嘆了一番生死無常，只是這周大人下手未免也過于歹毒了點兒！

　　雖然最后唐家與宋，周兩家反目是自己想要的結果。只是借力打力，到底還是殃及到了別人，但是自己已經毫無退路！從選擇了這條路的時候就想過將來會面對什么，只是真等到面對之時，才知道現實比想象更加殘酷。想到這里，李明錦頓時胃口全無，晚上未吃幾口就心思郁郁的去了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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