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架風波沒鬧上到各自院里，也就不了了之。

　　三天后，南風在人文學院的教學樓見到了一次陳謙。鼻子上貼著紗布，整張臉都有些浮腫，看起來有點狼狽。

　　他看到她，神色局促，點頭算是打了招呼，就匆匆擦身而過。

　　其實這件事確實不能全怪周煜。若不是陳謙先動手推人，他也不會對他下這么重的手。

　　怪只怪實力差距。

　　這天晚上，下了自習回宿舍時，南風路遇神色焦灼的裴云，正匆匆往外走。

　　她喚住他：“學長，怎么了？”

　　裴云道：“周煜上次跑出去后，一直沒回來，前兩天還能打通電話，今天連電話都關機了，我怕他出什么事，得趕緊找到他�！�

　　南風下意識道：“我跟你一起去�！�

　　裴云愣了下，點頭嗯了一聲。

　　自從春節在西南小城與周煜偶遇之后，南風對他的印象算是改觀了不少。其實他并沒有做什么讓她改觀的事，只是一種潛意識的感覺。

　　也許他真的如裴云所說，如今的周煜并非他的本性。

　　那天在他們宿舍，他和裴云的爭吵，還歷歷在目。南風聽到裴云如此說，也有些擔心。不過這不是她去找他的理由。

　　對她來說，她不過是想要和裴云一起去做點事情。

　　這樣的機會彌足珍貴。

　　兩人先去了周煜常年待的那家網吧。

　　因為這網吧基本上是他的第二個宿舍，從網管到�？停瑳]有人不認識他。

　　不過很不湊巧的是，兩人去的時候，聽人說他已經離開了很久。

　　南風對周煜的生活習性不了解，只能看著皺著眉頭沉思的裴云問：“學長，周煜他還可能去哪些地方？”

　　裴云抿抿嘴：“我們去紅場看看�！�

　　所謂紅場，南風有聽說過，是附近的一塊廢棄廣場，如今是午夜摩托黨飛車的天堂。

　　似乎之前還摔死過一個飛車黨。

　　正常的學生，不會去那種地方。

　　聽裴云的語氣，周煜應該是經常在那里飛車了！

　　此時九點多，夜色正濃。

　　雖然離得不遠，但紅場這一片都是些爛尾樓，到了晚上十分安靜荒涼。與學校周圍其他街道熱鬧的場景，截然不同。

　　這里的路燈壞了好多，也沒有人修，加上四周黑沉沉的爛尾樓，一個人影都看不到，煞是嚇人。

　　好在南風是跟著裴云一起，于是心中的不安很快就散去。

　　月朗星稀，春風蟬鳴。

　　她到底只是個還未滿十九歲的女孩，這樣的晚上，與喜歡的人走在夜色里，讓她心中涌上了一絲甜蜜的少女心思。

　　只是這心思很快就被不遠處傳來的摩托車轟鳴而打得煙消云散。

　　裴云加快步伐：“咱們快點走，我估計周煜今天又跟人賭賽車�！�

　　“他經常干這事嗎？”

　　裴云道：“去年上半年經常干，后來摔了一跤，腿差點骨折，我勸了他很久，他才稍微收斂點。他們賽得很瘋，車速能飆過兩三百�！�

　　南風抿了抿嘴：“他還真是不讓人省心。”

　　也真虧了裴云，明明自己也壓力重重，還要分出心思管他。

　　兩人穿過爛尾樓，一片荒廢的廣場出現在眼前，巨大的轟鳴將本來寧靜的夜色打破。

　　廣場上兩輛摩托車正在繞圈比賽，操場邊幾個男男女女在喝彩。

　　摩托車車速快得嚇人，在彎道時，車手幾乎半面身子擦地而過，若是控制不住，后果不堪設想。

　　裴云已經看到了自己要找的人，快速走過去叫道：“周煜！”

　　周煜站在人群中，身邊靠著個紅發女孩。

　　他嘴里叼著根煙，夜色下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煙頭在黑暗中忽明忽暗。

　　聽到裴云的聲音，他轉過頭，蹙了蹙眉后，朝旁邊的幾個人低語了一句，繞過他們，朝裴云走過來。

　　裴云快速上前，厲聲道：“你怎么又跟這些人混在一起，跟我回學校！”

　　他幾乎痛心疾首，為什么從前那么明朗的男孩，會變成如今這個樣子。

　　他百思不得其解，也始終無能無力。

　　他知道，這個世界，他無能為力的事情太多，只是不愿放棄。

　　周煜將煙頭丟在地上碾熄：“你能不能別管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裴云怒道：“你知道個狗屁！馬上就要大四了，你真想就這么完蛋嗎？”

　　大約是被氣急了，好學生也難得爆了粗口。

　　周煜漫不經心道：“完蛋就完蛋，反正也死不了�！�

　　他說完才發覺不遠處的黑暗中，還有一道身影。

　　他看不清楚那人的模樣，但他知道那是宋南風。

　　他本來玩世不恭的表情，在黑暗中微微僵住。

　　兩輛摩托車回到終點。

　　有人在后面叫：“周煜，該你了！”

　　周煜這才反應過來，轉身就往回走。

　　裴云去攔他：“別比了。”

　　周煜將他推開：“你煩不煩！”

　　那紅發女孩高聲道：“帥哥，你可別攔住周煜，我們今晚都押的他，要是他比都不比，你賠我們錢��！”

　　其他幾人吹著口哨起哄。

　　裴云只得放開他。

　　南風慢慢走上前，站在他身邊：“學長，我們就在這里等著吧�！�

　　裴云點頭，也只能如此。

　　周煜坐上摩托車，戴上頭盔，轉頭朝這邊看了眼。

　　其實夜色下，看得并不清楚，只看到一男一女并肩站在操場邊上。

　　即使是這樣，看起來也般配。

　　兩輛車子啟動，駛入比賽的車道。

　　轟鳴聲響起在夜空中，讓人聽得心驚膽戰。

　　眼見車子越來越快，如同風馳電掣一般，南風很快就分不清哪個是周煜。

　　她從來沒見過這種場面，心撲通撲通跳起來。

　　有點害怕。

　　那車子到最后一圈，簡直要飛起來。

　　南風看到跑在前面的摩托車，幾乎快要飛離地面，她忍不住輕聲叫出來。

　　裴云下意識將她的頭抱住，擋住了她的視線。

　　這一幕恰好落在越過終點的周煜眼中，他透過頭盔看到兩個幾近擁抱的人，忽然就有些怔怔的失神。

　　身下的摩托車就在他這短暫的晃神中，猛得歪倒在地上，滑出了很遠，他整個人也被甩了出去。

　　巨大的聲響，讓眾人驚呼。

　　裴云更是對大驚失色，松開南風，快速跑了過去。

　　南風剛剛被裴云擋著，只聽到摩托車倒地的聲音，并沒有親眼看到摔倒的場景�，F下才看到不遠處，地上的摩托車已經變形，而那個戴著頭盔的車手，正躺在地上。

　　他認出他的衣服，那是周煜。

　　她嚇得厲害，趕緊隨著裴云跑過去。

　　裴云沖到周煜身旁，也不敢隨便動他，只緊張問：“你怎么樣？”

　　周煜躺在地上動了動，右手將頭盔拿下來，然后捂著左手臂，慢條斯理站起來，甕聲甕氣道：“沒事。”

　　然而粗重的呼吸出賣了他。

　　裴云將信將疑：“真沒事？”

　　周煜默了片刻，才低聲回他：“左手可能有點事。”又朝其他幾個人道，“我走了，你們繼續，車子我不管了�！�

　　圍著他的人，作鳥獸散。

　　南風跟在兩人身邊往回走，一路上踏著夜色，三個人很久都沒說話，只偶爾聽到周煜粗重的呼吸。

　　裴云還是擔心：“手是不是傷得很嚴重？”

　　他雖然一直捂著手，但神色平靜，實在讓人看不出到底有多嚴重。

　　過了良久，周煜才輕描淡寫回道：“可能骨折了�！�

　　裴云：“……”

　　于是三人直接去了校醫院。

　　南風其實知道這不關自己的事，但既然來了，也不好中途就離開，只能繼續跟著兩人。

　　照了X光片后，果然是左小臂骨折。

　　南風暗暗佩服周煜剛剛一路上的平靜。

　　難道他都不怕疼的么？

　　等到他打完石膏出手術室，已近凌晨。

　　裴云去拿藥辦手續，南風就和周煜坐在長椅上等著。

　　他因為摔倒，渾身上下都有些臟，褲子還擦破了幾處。左手打了石膏，用了根繃帶掉在脖子上。

　　不是南風沒有同情心，只是他這個樣子，確實有點滑稽。

　　于是忍不住低聲笑了出來。

　　周煜面無表情看了她一眼：“很好笑嗎？”

　　南風搖頭：“也不是�！比缓笥质种副攘吮�，有點孩子氣道，“就是一點好笑。”

　　周煜沉著臉轉過頭，忽然又冷不丁問：“你為什么要去找我？”

　　南風道：“我下晚自習正好遇到裴云要去找你，就陪他一起了�！�

　　她說的是陪。

　　周煜沒有再說話，緊抿的嘴唇，線條弧度看起來有些冷硬。

　　他為什么要問這種愚蠢的問題。

　　南風以為他是在生氣自己笑她，收斂了笑，低聲道：“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笑你�！鳖D了頓，又道，“我知道我不好說什么，但你這樣真是讓裴云很苦惱�！�

　　周煜愈發沉默，只是抬頭定定看著醫院屋頂的白熾燈。

　　南風見他不說話，也不好再說什么，看到裴云拿著幾張單子，領著一袋子藥走出來。她連忙起身迎上去：“好了嗎？”

　　裴云點頭：“好了，真是麻煩你跟我折騰到現在�！�

　　南風笑瞇瞇道：“沒事的。”

　　周煜面無表情看著兩人，等到裴云走過來，還坐在原處無動于衷。

　　裴云看了他一眼，沒好氣道：“大哥，走吧！”

　　周煜這才慢慢站起來。

　　裴云他們的宿舍比南風近一點。經過自己的宿舍時，他朝周煜道：“你先回去吧，我去送南風�！�

　　一路上一言不發的周煜總算開口：“一起吧�！�

　　語氣淡淡，聽不出什么情緒。

　　裴云嗯了一聲，三人繼續往前。

　　此時已近凌晨一點，宿舍早就鎖了大門。

　　南風從來沒這么晚歸過，這時才想起來不知該怎么辦。

　　裴云對她笑笑：“沒關系的，宿管室里晚上都有人，我幫你去敲窗叫人�！�

　　南風跟在他身后，兩人來到宿管室的窗前，小心翼翼拍窗叫人。

　　周煜沒有上前，只站在幾米處看著兩人的背影。

　　夜色之中，兩人靠得很近。

　　如果不知道，大約會讓人以為是晚歸的小戀人。

　　周煜忽然有點想抽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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