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遺花案
這邊眾人七嘴八舌,秦霄卻聽著暗暗納罕。
走失人口雖不像殺人越貨,但也是要緊的案子,更何況是闔州上下各縣數月之內連發多起,該當鬧得滿城風雨才是,怎的在自己治下的雙嶼縣未見一宗立案,更沒聽到半點風聲?
是那里風平浪靜,并沒有發案,還是衙里刻意謊瞞,根本就沒有受理?
想想還是后者更合情理些。
回過神,只聽那幾名漢子仍在說個不停。
其中一人道:“要說這也真是奇了,這幾月來,全府上下走失的女子沒有一百也有七八十,衙門里卻連個影子也沒查著,就好像人憑空被攝了上天似的。嘖,嘖,也不知到底是誰做下了這等事?”
另一人接口道:“這還用問,定是哪里來的采花淫賊,專做這等壞人名節的勾當,只可惜那些大好的姑娘,唉……”
他正搖頭嘆氣,之前那透出消息的漢子卻撇嘴不屑道:“嘁,哪里有什么采花賊,莫都叫官府騙了!
眾人一聽這話中有話,便又好奇起來,都湊過來細問。
那漢子將碗中雞湯喝盡,又請攤主老爹倒杯茶來灌了兩口,這才意猶未盡地抹抹嘴,將腿朝凳上一搭,渾像個瓦舍說書的模樣,只朝那桌上一拍道:“你等也不好生想想,才只幾月工夫,全府各處便丟了近百名大姑娘,哪個采花賊有此等大的胃口,莫非他是鋼筋鐵打的么?再者,有些個案子將將可說是一并出的,莫非這賊人能有分、身之術,又或者天下的采花賊臭味相投,這會子都跑到咱們橫州府來了?”
他說得詼諧,眾人不覺都笑了起來,同時也覺甚是有理,當下便有人問:“那依老哥說,這事該是什么人做的?”
“說不得,說不得!蹦菨h子一眨眼,連連擺手。
眾人自然不依不饒,忙問為何說不得。
那漢子卻只是搖頭擺手,等別人央攤主老爹又倒了杯茶來,這才假意問:“你等真想知道?”
眾人都有些耐不住,只央他快說。
就看那漢子又呷了口茶,敲著桌子道:“天生萬物之多,人間眾生百態,你道這男女之事上最守不住的是何等樣人?”
他忽然說起這個,旁邊眾人不覺又是詫異,又是新奇,當即又都湊近了些。
只聽那漢子續道:“不瞞你們說,這等事上最緊的便是那僧尼!你道為何?尋常人縱然家境豪富,三妻四妾,但也總有正事瑣事牽絆,若不在興頭上,便也不去想它,更不要說咱們這等見天里為衣食奔忙的,白日里累個半死,晚上和自家婆娘躺在一處,也未必有那心思。只那僧尼不同,寺廟庵堂廣占田地,卻又不用他們耕種,飽食終日,也不過念經誦佛,無所事事,那心思可不都用在這等事上了?”
他這一說,卻是有人點頭,有人搖頭。
那對面的漢子便反唇道:“你這可是胡說,出家人最忌的便是殺淫葷酒,哪會有這等事?”
先前那漢子卻也不怒,斜他道:“你不信?嘁,豈不聞前朝時咱們江南有一處寺院,便是個藏污納垢之所,若見年輕女香客來,便花言巧語騙至后堂,先將其迷暈,再囚禁起來,夜間便供那寺中的僧人逍遙快活,卻不留半點蛛絲馬跡,直到數年之后,有女子逃出升天,將此事揭破,官府這才派兵蕩平了這鳥寺。叫我說,眼下這些案子,說不得又是這幫禿驢做的!
眾人聽他說得實有其事,驚奇之余,便唏噓議論起來,有的暗罵和尚貪花無恥,有的仍是不信,還有的竟稱贊那漢子料事如神,若是官府中人,只怕這案子早便破了。
那漢子更是得意,愈加滔滔不絕,說得口沫橫飛。
秦霄卻聽出他方才那些話一半是香艷話本中的情節,另一半則是信口杜撰,不由暗笑,瞥眼去看夏以真,見這丫頭垂首攪弄著碗里的餛飩,面色甚是不悅,知道她不喜這些渾人的粗俗言語,當下清了清嗓子,出言問道:“這位大哥,你方才所言甚是有理,但我怎聽說這雙嶼縣并未有一件女子失蹤的案子呢?”
眾人都是一愣,齊刷刷地望過來。
那漢子也上下打量了他幾眼,拱手問道:“不敢,不敢,你這位相公敢是外鄉來的吧?”
秦霄也不扯謊,點頭笑笑。
那漢子也是一笑:“既是外鄉來的,倒也怪不得,方才既說州府上下各縣都出了這等案子,又怎會少了那雙嶼?豈止是有,十宗里倒有三四宗都是那里。”
秦霄不由蹙起眉來,暗忖果然不錯,嘴上卻仍作好奇道:“哦,我前兩日都在雙嶼,昨夜才到這里,怎的那里卻沒人提起過呢?”
旁邊另一名漢子接口哂道:“這有何難解?你是不知,那雙嶼乃是我們衡州府第一等紛亂的地方,連知縣老爺都沒有穩坐一年不倒的,我們平日里都無人愿去,你沒聽說,定然是那里衙門……”
他話音未落,便被拉了一把,又見眾人都朝自己使眼色,也知多了嘴,當即便不言語了。
先前那黑矮漢子一雙小眼瞥了瞥夏以真,干咳兩聲:“這位相公,不是我說,衙門里的公案自有衙門去理,咱們也就是茶余飯后在此閑談幾句,權做笑一笑,可且莫多問。似你家娘子這等如花似玉,好生看緊些是正經,莫要著了道,被賊人擄去,到那時便有功名又如何,你沒見府中那些舉人老爺家,還不是求告無門?小人好言相勸,足下可莫當做耳旁風,尤其那雙嶼縣,千萬莫再回去了!”
眾人聽了也都連連稱是,同聲相勸。
秦霄微微拱手,道聲多謝提點,當下付了飯錢,拉著夏以真而去。
堪堪過橋走出老遠,夏以真忍不住停步拽住他道:“我就說么,下頭那些人鬼頭鬼腦的,定然有事瞞著你,這下說中了吧?出了如此大事,你這做縣官的竟半點也不知道,還自以為將他們都鎮住了呢。”
秦霄望她淡淡一笑:“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依朝廷法度,凡地方發生案件,不拘大小,都須立案記錄,留下卷宗,若有地方官拒不立案,欺上瞞下的,當地宗族耆老可聯名越級上報揭發,違制者處以重罪。而我昨日翻閱卷宗,卻不見又半點記錄,而雙嶼縣自去年臘月便無知縣主事,諒那龐錦區區一個八品縣丞也沒有這等膽量,居然敢虛瞞不報,這其中定有蹊蹺。”
“說得這般熱鬧,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夏以真嘟嘴道。
“這個么,眼下情勢未明,豈能妄下斷言……”
秦霄抿唇沉吟,卻見夏以真眉目間隱隱含著躁動之色,不禁心頭一跳,趕忙道:“這事非同小可,暗中或許牽連甚巨,可不能輕舉妄動,一切等我見過知府李大人,回了雙嶼縣再說!
夏以真不滿地白他一眼:“又是這些官樣話,若那知府是個狗官,也牽涉其中,叫你不要去管,你便當真不為民做主了么?”
這丫頭便是個嫉惡如仇的實性,全不解這官場中的險惡遠比任何大案都要可怖得多。
不過,這也是她的可愛之處。
秦霄嘆然笑了笑,望她正色道:“放心吧,我現下便答應你,此案我定會查得水落石出!
……
橫州府衙離府城南門不遠,緊鄰正街,離驛站不過里許。
但見屋宇壯闊,處處亭臺,在城中任何一處看都甚是顯眼。雖說有不得擅自修衙的朝廷規制,可這里卻是前后幾重,占地頗廣,儼然有幾分省城督撫衙門的氣勢。
知府李炳儒清晨起身后,并未到前堂坐衙理事,只披了件袍子,在書房門口的廊檐下逗弄那只新買的五彩鸚哥兒。
那攪了蛋黃的半盞熟小米尚未喂完,便見一名仆廝快步而來,近前叫了聲:“老爺。”
這一嗓子稍顯響了些,只驚得那鸚哥兒撲扇著翅膀躥跳起來。
李炳儒趕忙扶住籠子,低聲安撫幾句,回過頭來卻將眉頭皺起,不悅道:“這是后宅,不是前堂,大呼小叫,成何體統?”
那仆廝自知有錯,慌忙垂下頭去。
李炳儒不耐地橫過一眼去,問道:“又有人來報案丟了妻女是不是?不都說過了么,且叫他們去前堂遞狀子,著人立案設卷宗,其余的回頭再說!毖粤T,又轉身回去逗起鳥來。
“回老爺,不是有人報案!蹦瞧蛷P抬起頭來應道,卻像含著半口氣,不敢再大聲。
“不是?那是何事?”李炳儒一愣,愕然回過頭來。
“回老爺,是那新任的雙嶼知縣秦霄,昨晚遞了拜帖來的,現下人已到衙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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