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西窗燭
秦霄這下可是始料未及,他自然知道夏以真不會與他一處起居,但總也該等這些下屬都去了,再慢慢商議安排,才不至叫人瞧出破綻,沒曾想,這丫頭竟半點也不顧忌,當眾便提了出來。
他臉上一陣尷尬,心思轉得卻快,這廂靈機一動,假作恍然大悟地拍著額頭,偎近她道:“正是,正是,眼見著便該到立夏了,夫人一路上還說這月起要敬齋的,瞧我這記心,怎就忘了死死的!
說著便轉過來,吩咐道:“正房留與夫人,煩請龐縣丞都提點一聲,千萬莫叫人去打擾,本縣么……也不用另外收拾,權且在書房暫歇,有事就去那里通報好了。”
這人一張口瞎話就來,竟似全不需過腦,也不知該佩服他那滿肚子的心機,還是那張能將死人說活的嘴,輕描淡寫便遮圓了過去。
夏以真見他借著關懷的話頭挨近身來,眉眼間還得意地挑了挑,仿佛在說莫管自己有什么張良妙計,他自有過墻之梯,白了一眼,顰眉別過頭,不去理他。
龐錦在邊上立時會意,趕忙賠笑應道:“是,是,堂尊盡管放心,衙中都是些知進退守規矩的,絕不會擾了夫人清修,卑職下去便再叫個手腳利索的丫頭來,服侍夫人起居!
話音未落,夏以真便立時接口道:“不必了,我不慣人在旁服侍!
龐錦一愕,正不知該怎么回話,秦霄便解圍道:“龐縣丞有心,本縣這廂謝了,不過既然夫人說不用,那便不必麻煩了,都是知近的事,還是本縣自家多看顧著些更方便!
這話立時引得夏以真又是一陣嗔眉怒目,耳尖羞紅,這會子卻又不好當面跟他算賬,只得別開頭去,默認不語。
幾名衙吏自然都看在眼里,大伙兒都是過來人,哪里信什么“敬齋清修”之說,只道這對夫妻仍是少年人心性,定是在路上鬧了別扭,堂尊大人又是妻管嚴,這會子連臥房也進不得了,不免各自都暗地里忍俊不禁,可又不敢真笑出來。
龐錦抽了抽臉,忍住笑,只怕人多再說下去未免叫秦霄面上無光,于是便拱手道:“是,卑職記下了,這個……堂尊與夫人一路辛苦,且請稍歇,晚間卑職親自來請堂尊赴宴!
言罷,朝左右丟了個眼色,眾衙吏自然會意,也紛紛施禮告辭而去。
見那垂花楹門重又閉上,人聲腳步已聽不到,秦霄這才松口氣,轉頭就看夏以真正寒著眼望過來,不自禁地頓腳向旁退開。
“夫人,為何這般看著我?”
“作死的,人都走了,還敢討便宜,找打么?”
夏以真怒起,揚手便要去捶。
秦霄趕忙又退了兩步,先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指著院外低聲道:“輕些,輕些,隔墻有耳,莫非想叫人真聽了去?”
這話倒果然管用,夏以真立時便頓住手,恨恨地放下來,也壓著聲音道:“老是動些歪腦筋,壞主意,拿石頭絆自己的腳,這時候才知道怕了,又有何用?說什么敬齋,那些人又不是傻子,你瞞得了一月兩月,可捱得過一年半載么?到時被人瞧出來,看你怎么好!
秦霄暗自好笑,心說若是一年半載還不叫你這丫頭心甘情愿地進喜堂成親,這秦字便該倒過來寫了,但這話卻不能明說出來,當下面上也作為難狀,蹙著眉道:“那依你說該怎么好?”
“這有什么難的,當初不如便說咱們是朋友……”
夏以真撇唇一哂,隨即也覺青年男女做一處,自稱朋友,還同住在縣衙內,似乎更招嫌疑,愈加難說清楚了,面上一紅,咬唇想了想,又改口道:“便說……便說是兄妹不就好了么,這里又沒個相識的,也不怕人知道!
說完覺得這樣才最妥當,只恨先前沒想到,又被他蒙騙,這時便是想改口也不成了,心中嗔怨,不免又恨恨地瞪了他幾眼。
秦霄卻是正中下懷,哈哈一笑:“兄妹?嗯,此計甚妙,那你從今日起便改宗隨我姓秦吧!
夏以真聞言先是一愣,隨即便聽出這壞胚子話頭里含的是什么意思,只氣得七竅生煙,沖口罵句作死的,揮拳便打了過去。
秦霄由著她不輕不重地在肩臂上捶了兩下,隨即半掩著頭臉嬉笑逃開,一溜煙徑自奔去了書房。
夏以真做樣趕了幾步,便沒再追,望他落荒而逃的樣子,也已憋不住笑了出來,那點小怨氣便也消了,又有些耳熱心跳,只怕他又回過頭來瞧見,于是趕忙自回正房。
兩人各自收拾不提,到了傍晚時,龐錦果然帶著幾名衙吏來請。
夏以真是內室女眷,自然不便同席,也不愿與這些阿諛奉承,毫無骨頭的人打交道,秦霄便叫安排了飯食送到正房廳內,自己與眾人一道出門去了外衙。
到三堂看時,那廳中圓桌上已鋪下席面,擺了十幾樣精致菜品,另外還有兩名頗有幾分姿容的丫頭立在旁邊伺候。
秦霄也不多言,既是一縣之長,自然坐了主位,然后又招呼眾人落座,那兩個丫頭便依主次尊卑給每人杯中斟酒,便退到一旁。
龐錦引著眾人舉杯,向秦霄敬酒,隨即將作陪的衙中屬吏都介紹了一遍,便算是都認識了。
眾人又都起身,依次敬酒,自然少不得各自又說些阿諛諂媚之言。
秦霄嘴上謙辭,肚里好笑,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席間氣氛漸漸熱烈起來,他也絲毫不提正事,只把些閑話說,間或問幾句此間土俗,暗地里將他們每人的脾性都記在心里。
熱鬧了大半個時辰,覺得已有五六分酒意,知道不能再喝,當下便推說頭痛不勝酒力退了席。
龐錦等人見他樣子確是有些醉了,不敢強留,又叫兩個丫頭扶著送回后衙。
秦霄哪肯真叫她們同去,做樣只到后堂,便命兩人去了,只自己一個回了后衙。
到院中夜風一吹,腦袋已清醒了幾分,抬眼瞧時,那正房窗口燭光尚明,似還映著倩影朦朧。
他不禁會心而笑,竟生出一股家室伴身之感,渾身暖融融的,甚是舒泰,真想進去同她說一會子話,哪怕只是瞧瞧她俏臉身段也好。
可轉念又想,自己現下一身酒氣,未免唐突佳人,今晚還是莫去打擾了,于是有些悵然地嘆了口氣,徑回書房睡了。
卻不知夏以真用過飯之后便覺無聊,也無人說話,只得在房中枯坐發呆。
從傍晚一直坐到這時候,雖有些疲累,卻也睡不著,這時忽聽門響,透過窗縫就見他晃悠悠地踱入來,像是吃醉了酒,卻又站在院內那里朝自己房中張望。
她顰起眉,只道這壞胚子定會又動起歪腦筋,趁著酒意假作不知地一路闖進來,若是一頭倒在房里賴著不走,還真不知該怎么好了。
正躊躇間,卻見他一轉身,又歪斜著步子徑自回房去了。
這壞胚子白日里“膽大包天”,盡拿些言語來挑惹,現下卻又像個至誠君子般守起規矩來,也不知那腦袋里究竟想些什么。
她先前還有些擔心,這會子卻又微覺失望,好像自己盼了許久,最后卻等了個空,不禁暗自氣郁,忿忿地將那燈燭一吹,上榻蒙頭睡了。
當夜無事。
次日清晨起來,見他房門緊閉,想是兀自酒醉未醒,搖了搖頭,又看前衙也無人來叫,便有心讓他多睡片刻,便提了短劍在院中舞弄起來。
誰知一套劍招尚未使完,便聽“吱呀”聲響,那書房的窗子忽然推開了小半扇,秦霄探出身來招手道:“以真,你且來一下。”
夏以真收住招式,回過頭來,見他只著中衣,領口也半敞著,竟是毫無顧忌,便凜起眉來問道:“做什么?既然醒了,便快些洗漱,做了官還這般大大咧咧的,成什么樣子?”
秦霄卻不應聲,只顧朝她招手。
夏以真頓覺奇怪,便問道:“究竟什么事?”
“自然是要緊事,快些來,不然定誤了今日升堂理事。”秦霄正色催促著。
夏以真將信將疑,暗中留著心,過去到窗口先朝里望了望,不見有什么異狀,只覺更是奇怪,又問:“到底怎么了?鬼頭鬼腦,說,又打什么主意?”
秦霄卻是一臉委屈:“哪里打什么主意,這不急著要去前面坐衙,想叫你幫忙換上官服么。”說著就朝床榻上散搭的青色袍服指了指。
“換身衣裳而已,怎么還要人幫?自己穿去!
夏以真沒好氣地丟下一句,轉身要走。
卻聽他急切叫道:“別走,別走,你且來瞧瞧,這官袍可是一個人穿得了的?難道要我叫別人進來伺候,到時豈不更誤會咱們兩個齟齬不合?”
這話聽著似有幾分道理,夏以真站在那里想了想,尋思便信他一次,于是推門而入,板著面孔走近,撥開他,提起官服,只覺頗有些分量。
當下看了看,見那袍子前后兩擺,幅面甚是寬大,肩頭、腋下、腰肋處均用攀帶,不見繩結,另外還有革帶、印綬、牙牌、烏紗,叫他自己穿戴的確有些不便,于是便放了心,輕笑道:“好吧,我就幫你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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