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北冠雄
卻說秦霄心滿意足地踱出書社,見夏以真不在門口,便舉目朝斜對面的刀劍鋪子望了望,那門口也不見人影,正要過去尋她,衣袍后襟卻忽然被扯住。
回頭看時,竟是個垂髫小童立在身旁,衣衫敝舊,小臉臟兮兮地冷抽著鼻涕問:“你……你是秦哥哥么?”
秦霄微一皺眉,俯身問:“小兄弟,有事么?”
“那邊有個姓夏的哥哥與了我兩文錢,說把這個給你!蹦切⊥懊娴牡秳︿佔右恢福S即雙手遞上一張折起的紙條。
秦霄不覺奇怪,又仔細打量了那小童兩眼,暗中留了心,這才拿過紙條翻開來看,只見上面粗斜歪扭地寫著幾個字:我有要事,你且自回。
有要事?
到底什么事,竟連這一時半刻也等不得當面交代,如此急匆匆地便去了?
況且夏以真的字跡他從未見過,也不知這字條是真是偽。
他又是詫異,又是擔憂,總覺這事透著些不尋常,可又不愿往兇險處想,只盼真是鏢局中忽然傳了什么訊息過來,交由她去處置。
捏著字條略略沉吟,瞥眼見那小童已轉身走出幾步,趕忙上前拉住問:“小兄弟,那位哥哥朝哪處走了?你且說來,我再與你幾文錢買糖吃,好不好?”
那小童搔首想了想,望街尾指道:“我也不知,像是朝那邊去了。”
秦霄點頭一笑,真個從懷中摸出幾文錢給他。
那小童喜笑顏開,抹抹鼻涕,捧著錢頭也不回地跑了。
這廂秦霄站在原地又思忖了片刻,想著應該先去那刀劍鋪子打探核實一番再做決定,當下不再遲疑,便抬步朝斜對面走。
到了鋪內一問,那掌柜的便說方才確是有個好俊的小哥進來揀兵刃,可是一轉眼又說要走,還借紙筆寫了張字條,然后便急匆匆朝街尾去了,像是要追什么人,連付了賬的長劍都沒拿。
聽他這么說,秦霄不由又多了幾分擔心。
這般急切,究竟是要追什么人?是偏巧遇見了同門,還是仇家?如此孤身一個人去,若是遇上危險該如何是好?
況且這一來,她定是已去得遠了,又到哪里去尋?
正站在街口思慮著如何找她,忽聽身后有個清亮的聲音高叫道:“前方可是慕云兄么?”
那語聲極是熟悉,他不由一愕。
回過頭來,就看不遠處果有人在那里招手相呼,竟是許久未見的周邦燁。
他不意竟會這般巧合,再看時,就見他旁邊竟還有兩人,其中一個身材高瘦,面皮微黑,臉色沉肅,約莫三十許歲,另一人卻是白面儒雅,年齒與自己和周邦燁相仿,都作士子打扮,想是到京城后新結交的朋友。
“哎呀,果然是慕云兄!”
周邦燁似是大喜過望,滿面春風地迎上前來。
秦霄心下一嘆,也只得作出歡喜狀,走上兩步,拱手道:“龍川兄,多時不見,一向可好?”
周邦燁呵呵大笑,這頭也敘了禮,便開始介紹身旁同來的人。
原來那黑臉高瘦的名叫陸從哲,乃是京畿河間府人氏,高中今科順天鄉試頭名解元。
另外那名叫吳鴻禎的年輕士子便更加不得了,其父乃是當朝次輔,吏部尚書,依朝廷規制,蒙蔭入了國子監,明年也準備春闈應考。周邦燁目下便是在吳府寓居。
秦霄見吳鴻禎神情間頗有幾分傲色,心中暗自不屑,但見周邦燁對他帶著幾分謙恭,又是當朝高官子弟,面上也自恭維了幾句。
那陸從哲卻仿佛天生是一副招氣惹怒的臉,始終繃蹙著,不見半點笑意,頗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當下各自請教了臺甫,敘了年齒,便算是都認識了。
秦霄心念著夏以真,無意與他們多說,正要借故告辭,周邦燁卻搶先問:“咦,夏兄呢?今日沒同慕云兄一道來?”
秦霄挑眉干咳一聲,微笑道:“他有要事,早便離京了。”
“?竟如此不巧。”周邦燁愕然輕嘆。
“哪有什么不巧,依我看巧得很!”
吳鴻禎忽然插口進來,搖著玉骨折扇笑道:“你看,仲涵兄是我順天府解元,慕云兄為應天府解元,南北二京龍虎榜首無意間在鬧事相遇,此乃佳話,更是天意。依我說,今日實是盛會,走,走,走,去五芳樓,今日定要一醉方休。”
“不必了!”
陸從哲將手一抬,冷冷道:“陸某年過三旬,應試十余載,僥幸得中,實不敢與慕云兄這般少年才俊比肩。再者,陸某家境貧寒,從不飲酒,還是莫要攪了三位兄臺的雅興,這便告辭了!毖粤T,抱拳虛躬了躬,轉身便走。
吳鴻禎面上有些掛不住,當即沉臉變了色。
周邦燁瞧著勢頭不對,趕忙上前拉住陸從哲:“哎,今日巧遇慕云兄,確系幸事,若明年春闈得中,大家便都是同年,當如兄弟一般,現今閑坐論道敘話,也是快事,仲涵兄何以這般不近人情。壳艺埢貋,且請回來!
陸從哲回過身,澀然一笑:“陸某才疏學淺,明春應試也未必能中,即便中了,也不敢與諸位兄臺攀附,還是現下便告辭的好!
這番絕決的話一出口,連周邦燁面色也登時難看起來。
只聽吳鴻禎仰天一笑,撇唇譏道:“陸兄為順天府解元,才高八斗,自是瞧不上我與龍川兄,可江南文昌之地,慕云兄貴為榜首,你竟也不屑為伍。呵呵,也罷,那請便好了!
秦霄半晌沒開言,此時卻聽得暗暗皺眉。
這吳鴻禎許是仗著老爹的勢,說話毫無顧忌,明著與人熗火,暗地里卻夾槍帶棒地意圖挑撥,竟像是刻意要讓自己和陸從哲才一見面便生嫌隙,進而反目,這般的心思雖算不得高明,可也著實可惡。
想來周邦燁是寄人籬下,自然不敢得罪,可陸從哲這般耿直清高的脾氣,怎會與他們一道出來?
心中暗自計較,眼見他轉身又要走,便也清清嗓子叫道:“仲涵兄請留步!
“秦兄還有何指教?”陸從哲冷冷問。
秦霄抱拳一揖:“仲涵兄既是姓陸,敢問前朝那位遷居河間,臨魏碑出神入化的陸陽冰陸老夫子,與尊兄如何稱呼?”
陸從哲似是萬萬沒想到他會突然說起這個,不由一愕,跟著緩下聲音還禮道:“不才,正是在下先祖,秦兄問來做什么?”
“哎呀,原來仲涵兄竟是‘碑圣’后人,失敬,失敬!”
秦霄心中暗喜,面上卻肅然起敬,當下又深深一躬:“陸老夫子大名,家父與小弟都仰慕已久,尤其那卷’龍門十品’堪稱最絕,只是無緣得見真跡,今日得見陸兄實為大幸,不知是否帶在身上,可賜一觀么?”
吳鴻禎和周邦燁對望了一眼,面上也微現驚色,一時竟插不上話去。
陸從哲不明其意,搖頭如實道:“不瞞秦兄,幾幅碑帖而已,原也不足賞玩,只是既為先祖遺物,自當供于祖宅,如何能帶在身上?秦兄若真有意要看,可待明年春闈之后,同我一道還鄉,屆時自當奉上!
“甚好,甚好!深謝仲涵兄玉成!
秦霄拊掌而笑,上前兩步,拉住他道:“既如此便說定了,這個……今日得遇諸兄,實是三生有幸,小弟提議,不如大家找個好去處,一同吃杯茶,論些詩文書法,才算風雅,豈不強似去那吆喝連天的地方么?”
他說著,轉過頭來,向周邦燁暗丟了個眼色。
周邦燁立時會意,也附和著笑道:“是極,是極,座上飲宴隨時都可,今日既然說到書法碑帖,小弟倒也有些興致,大家同去飲茶論道最好。文宇兄,你以為如何?”
吳鴻禎本來一心想挫兩個解元的銳氣,再挑得二人反目互斗,沒曾想卻被秦霄幾句話就輕描淡寫地化解了,不由怒氣更甚,但此刻話頭轉向自己這邊,倘若發作或是推辭,便顯得自己小氣,當下強作笑容道:“既是慕云兄與龍川兄都有此意,我又怎敢不依,攪了二位興致?只是恐怕……”
陸從哲見他暗含譏諷的眼神瞥過來,不由輕哼一聲,索性繼續與他作對,當下負手點了點頭:“秦兄和周兄如此盛情相邀,陸某若再推辭便是不恭了,便同去吃杯茶吧!
秦霄聽他應了,連聲贊道:“好,好,好,仲涵兄果然是快意人,既是小弟提議,自然要做東。文宇兄,我才來京城未久,不甚熟識,煩請指引個吃茶的好去處!
吳鴻禎唇角一垂,但那不豫之色一閃即逝,當即搖扇道:“這吃茶的好去處,我自然知道,但這里既是京城,自然該由我來做東,誰都不要搶!
四人當下便沿路朝街尾走去。
秦霄面上不動聲色,暗地里卻不斷四下里望。
就這般穿過兩條街,三人跟著吳鴻禎來到一處茶樓,瞧著門面并不甚大,里面卻是古樸閑雅,居鬧市間竟也不失清靜。
吳鴻禎果然面子極大,進門也不問,便有人引著去了二樓雅間,跟著又有茶博士煮了香茗捧上,另有各色茶點小食。
秦霄并沒落座,裝作四處賞玩的樣子踱到后窗口,才剛向外看,便見一個婀娜的身影從下方巷中疾掠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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